论茅盾与中国现代报告文学

2021-12-27 22:11郭志云
荆楚理工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茅盾报告文学文体

郭志云

摘要:茅盾对现代报告文学发展的理论贡献体现在明确了报告文学的文体特征、厘清了文体的流变问题、预见了文体的开放发展。茅盾丰富的报告文学创作一方面发挥了报告文学轻骑兵的功能,彰显批判性的战斗品格,另一方面优化了纪游体报告文学的结构,突出政论性的文体特征,还丰富催生了报告文学多样化的文体形态。同时,茅盾积极发挥作为文学编辑的功用,重视扶持报告文学作家成长,助推了文体的大众普及。

关键词:报告文学;理论与实践

中图分类号:I207.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4657(2021)04-0005-06

翻阅已有研究成果,对茅盾与中国现代报告文学文体的研究集中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丁晓原、段百玲、王欣荣都曾围绕这一论题进行过史料梳理式的探讨,肯定了茅盾在其文学生涯中对现代报告文学发展的不俗贡献。“重要的报告文学作家”“对现代报告文学理论作出重要贡献的学者”[ 1 ] 等论调几乎是同时期研究者得出的基本共识。进入新世纪以来,报告文学在文学走向式微的文化语境下却逆流而上、佳作频现,但报告文学的理论研究却未能共生共荣,反而是体系凌乱、愈发尴尬。茅盾在报告文学理论与创作中的独特意义鲜有人提及,便是绝佳的注脚。自然,就茅盾而言,相比于《子夜》《腐蚀》《霜叶红似二月花》等洋洋洒洒的小说文本和《鲁迅论》《王鲁彦论》《夜读偶记》等这类产生过极大影响的文学批评作品,茅盾与中国现代报告文学之间的关系辨析似乎显得无足轻重。但就报告文学文体自身来说,这种富有时代感的再审视的缺失将是致命的。作为一种强化非虚构性、社会性的时代文体,报告文学毫无疑问最能够担当起记录与书写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文化使命。《乡村国是》《浦东史诗》《县委书记》《上海表情》等報告文学文本“应时而作,为时而歌”,所掀起的社会影响力让这一年轻的文体逐渐走入文坛中心地带,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艺术力量。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新世纪尤其是新时代以来,报告文学文体的合法性遭到了不少质疑,甚至有人认为报告文学已经不合时宜。喧哗与骚动的背后,很大的原因就在于报告文学的理论研究未能深入,未能很好地指导创作与实践。当此背景下,重新梳理茅盾与中国现代报告文学发展之间的复杂关系,细致审视二者之间或明或暗的交互关系,既是茅盾研究得以全面深化的一个维度,更是报告文学理论研究走向系统深入的必由之路。事实上,茅盾的报告文学理论与创作,时至今日仍然散发着与时俱进的重要价值,彰显着茅盾在文艺理论方面眼光的前卫与独到。

国际报告文学兴起于19世纪末的工业化社会,并且很快地掀起一股世界性的潮流,成为“无愧于我们这个举世无双的时代的文献记录。”[ 2 ] 而就中国现代报告文学而言,虽然早在晚清时期就已初步萌生,但真正意义上的文体研究却姗姗来迟。严格地说,袁殊1931年写作的《报告文学论》其实不是个人的理论思辨,而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并且是在“参照了苏联的理论”[ 3 ] 之后方才写成,且执笔过程中大多参照了随后夏衍化名沈端先翻译的川口浩的同题文章。但鉴于袁文发表的时间早于川口浩的文章被完整翻译发表长达半年多,因此,报告文学理论研究界一般将其视为现代报告文学理论研究的滥觞。紧随其后,报告文学理论研究成了上世纪30年代中国报告文学文体迅速成长的一个很重要的外在构成与动力源泉。阿英、胡风、茅盾和周钢鸣等人先后将自己对报告文学的看法以理论文章的形式表达出来。或是借鉴他山之石,或是针对情势的自我抒发,数家争鸣现象的出现成就了中国现代报告文学文体研究的第一股浪潮。其中,茅盾的《关于“报告文学”》及其他相关散论的先后发表,有力推动了报告文学由新闻通讯向文学文体的渐次靠拢,在整个报告文学文体研究史上影响深远。时至今日,现代报告文学文体研究的许多理论关键词与话语谱系都有赖于茅盾当年的首倡之功。

其一,明确了报告文学作为一种文体的基本特征。近一个世纪以来,针对报告文学的性质归属这一理论问题已有许多不同的回答,真实性、纪实性、新闻性、文学性、非虚构性、跨文体性、政论性等词汇在不同论者的报告文学文体特征描述中进行着层出不穷的排列组合。这是解决报告文学是什么的核心要义,也是明确什么样的作品可纳入报告文学文体的关键所在。而早在1937年,茅盾就在《关于“报告文学”》中明确提出,报告文学是和小说一样同属于文学部类的。在他看来,报告文学是一种同时具有新闻性与文学性的特殊文体,报告文学作家应秉持“尖锐的批评性”[ 4 ] 之文体品格进行艺术创作。这样的论调即便是在今天看来,都属于非常精当的理论表述。尤其是新时期以来学术界针对报告文学进行的一系列学理性探讨就是最好的参照。如以文体学研究见长的王晖将报告文学的文体特性界定为非虚构性、文化批判性和跨文体性[ 5 ];章罗生认为,报告文学原有的三方面特征已经进化成了新的“五性”[ 6 ] ;何建明则指出,真正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品,必定具备报告性、新闻性和文学性这三个关键点[ 7 ]。可见,虽然不是专业的报告文学理论家,茅盾早在上世纪30年代的论述中凝练出来的理论话语,却成为后代报告文学理论研究重要的理论基础和话语源头,滋养着现代报告文学理论逐步走向丰润。

其二,厘清了报告文学作为一种文体的流变问题。“古已有之”“近代起源”“五四兴起”“20世纪30年代”等多种说法,时间跨度之长、互相无法说服等问题,暴露出了理论界、学术界对报告文学文体认定的“支离破碎”“各自为战”。明确报告文学的发生期,才能实现对这一文体发生原因的全方位考辨,也才能实现对报告文学文体的知识考古。这是报告文学“源”的问题。认定报告文学“古已有之”的刘白羽在1958年出版的《文学杂记》中明确提出:“早已有这样一种体裁流传下来。”[ 8 ] 持“五四兴起说”的赵遐秋则认为,“五四运动的风暴”催生了现代报告文学[ 9 ] 。茅盾也在《关于“报告文学”》中对这一问题予以了澄清,“‘报告’是我们这匆忙而多变化的时代所产生的特性的文学样式。”[ 4 ] 作为一个密切关注现实世界的文体类型,对报告文学进行文体研究时自然不能对其所处的外部环境置若罔闻。单纯从客观角度进行考察,近代中国之于报告文学源起的重要性就愈发明显。毕竟,中国近代就是茅盾所提及的匆忙而多变时代的真实写照。尤其是在近现代的转换阶段,原本偏安一隅的读者大众在时代的风云变幻中表现出了对掌握社会信息的强烈渴望。这当然有很大一部分仅仅局限于自我安身立命的狭小诉求,但不乏由此去透视国家剧变与世界局势的有识之士,他们“关心时局,关心有关的矛盾冲突和战争的一切消息。”[ 10 ] 简单平面化的消息、通讯等当然可以直接满足普通读者对即时信息了解的迫切需要,但阅读过程中干瘪粗糙的感受,则胁迫着各种报刊在同西人与国人其他刊物的市场竞争中不断修缮自我、提升品位。而报告文学作为一种比较优化形态的新闻文体,无疑获得了更大市场竞争力与阅读受众群体。梁启超的《戊戌政变记》、李奎的《环游地球随录》等,通过对重大新闻事件的追踪报道,以及人物形象的生动刻画,初步体现了报告文学所具有的新闻与文学的双重属性。包括尹均生、朱子南、张春宁、丁晓原、王晖等在内的报告文学研究专家显然深受这一观点影响,成了“近代起源说”的忠实拥趸。

其三,预见了报告文学作为一种文体的开放发展。在某种意义上,报告文学文体的发生发展离不开对已有文体的吸收与借鉴,特别是源远流长且不断推陈出新的小说。报告文学走着同现实主义小说一样的创作道路,也分享着现代小说丰富的结构体式、艺术技巧、语态风格等。作为一种新兴的非虚构文体,报告文学在其萌生时期对包括小说在内的其他文体艺术方法的“简单模仿”[ 11 ]合情合理。一直以来都对西方文学思潮与艺术技法关注颇多的茅盾显然也读到了巴克的《基希及其报告文学》,《关于“报告文学”》中的许多观点,都可看到巴文的影子,或是对其进行反叛。行文中,茅盾在报告文学与小说的对比中指明了他对报告文学文体发展的判断。“没有专门研究”[ 4 ]报告文学的他,却对报告文学与小说间的相同点与差异性进行了切中要害的到位分析。但由于对小说文体艺术条件的过分热衷,茅盾对《包身工》式的“论文式报告文学”进行了错误批判,而他对“小说式报告文学”的无形倡导对后续现代报告文学叙事结构形态的演变产生了深远的历史影响。需要指出的是,后代在对茅盾倡导的“小说式报告文学”的认定上存在严重误读。茅盾在《关于“报告文学”》中主张的报告文学创作对小说艺术技法的吸纳更多指向叙事技巧方面,并不包含叙事结构层面。他只是在对“论文式报告文学”的批判及对“标本”的恐惧中指出了对报告文学应如何强化文学性的一些主观看法。在包括人物形象刻画、环境氛围营造等方面,非虚构的报告文学创作同虚构的小说文体可以是类同的。但是,就叙事结构而言,报告文学的文体叙述显然有着区别于小说的选择,它必须是“艺术地揭发罪恶的文告。”[ 12 ]梳理百年来的现代报告文学创作,作为一个综合性很强的文体,报告文学以“拿来主义”的姿态从新闻、纪实文学、小说、诗歌、散文、戏剧等吸收艺术表现手法,不断提升文学品性。这与茅盾当年将报告文学文体的“形象化”追求作为一个重要维度的强调不无关系。他极力反对模式化的报告文学创作,主张只要是遵从新闻性与形象性合一的基本规范,可以创制多样化的报告文学体式,这对于后代报告文学外延的泛化和创作的繁荣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导向作用。

单纯只有空洞的理论,茅盾对报告文学的相关理论阐述应当不会有那么多的拥护者。茅盾不仅仅提出了相关的重要理论主张,同时也以丰硕的报告文学创作实现了理论与创作的良性互动,彰显了他对报告文学文体的侧目有加。《速写与随笔》《炮火的洗礼》《苏联见闻录》等纪游体报告文学的接连创作,既是对梁启超、李奎等人开创的中国现代报告文学初创体式的致敬,更是结合着自己对报告文学文体的理解产生的创作结晶。

其一,发挥报告文学轻骑兵的功能,彰显批判性的战斗品格。“毫不歪曲报告的意志,强烈的社会感情,以及企图和被压迫者紧密地连结的努力。”[ 13 ] 这是日本文艺评论家川口浩在《报告文学论》中对好的报告文学作家的经典概括,他是在综合基希的报告文学理论与创作的基础上提出的这一判断。毫无疑问,身兼这几重责任担当的茅盾是很能够将报告文学的文体功能发挥出来的。茅盾的许多报告文学作品正是他所处时代“可歌可泣”生活的迅捷报道。1925年“五卅”事件爆发后,作为亲历者的茅盾接连写下了《五月三十日的下午》和《“暴风雨”——五月三十一日》两个富有时效性、新闻性的报告文学文本。其中,《五月三十日的下午》一篇虽然发表的时间是6月14日,但作者在文末交代创作时间是在事件发生的当夜,其轻骑兵的功能可见一斑。这也是当时最早用报告文学的形式来反映“五卅”事件的重要作品。而且,茅盾并不是简单地新闻式对目之所见进行实录,而是在其中体现出了自己对帝国主义丑陋行径的批判,焕发了报告文学的战斗品格。作为一种“非常务实的主观表达”[ 14 ],报告文学文体属性的诸多内涵中,社会性、新闻性、现实性等均是与“行走現实”的文体要务直接相关的维度。其中,社会性指所叙述故事的社会辐射面,不应囿于作家的狭小生活空间,而应瞩目社会中大的事件、人物和问题等。同时,报告文学题材选择与创作、传播必须具有新闻的及时性。文学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报告文学作家在进行创作时,既要从现实中及时有效找寻素材,又必须经过作家主观性的斟酌、筛选、重组,这是好的报告文学呈现的必要步骤。本阶段的中国报告文学尚处在发展初期,许多文本仅仅停留在了印象式描述上,而茅盾的报告文学作品明显渗透了更加深刻的主观批判与主体反思,其艺术价值与社会功能自不待言。

其二,优化纪游体报告文学的结构,突出政论性的文体特征。政治化倾向在中国现代报告文学发展的历史进程中,一直以一种十分显要的姿态存在着。不论是萌生期启蒙新民的政治诉求,还是发展期左翼政治意识形态的强势介入,不论是十七年前后政治文化对报告文学的强势制导,还是新时期以来不曾间断的主旋律歌颂,读者们总能从报告文学文体成长蜕变的历史脉络中持续不断地剥离出政治的身影。政治化作为中国报告文学文体耀眼的一环,是体现其文体使命与社会价值非常重要的方面,也是报告文学叙事功能得以发挥的关键所在。报告文学理论研究中的“政论性”作为理论关键词之一经久不衰地存在着,就是绝好的证明。事实上,报告文学的政论性很大程度上指向的是报告文学客观叙述之外的主观议论。这种叙议结构的叙事策略的出现,扭转了人们对报告文学附庸文体角色认定的谬误,也从报告、文学两个侧面将其属性予以呈现——由小说借鉴而来的客观性叙述和描写将脱胎于新闻的直白通讯化倾向有力克服了,使其能更加生动进行客观还原;而主观性议论的添加则能更好传达叙述者的主观倾向,深化报告文学的主体性与文学性。中国萌生期的纪游体报告文学,包括王韬的《漫游随录》、李奎的《东行日记》、梁启超的《戊戌政变记》《新大陆游记》等,是当时用以启蒙新民的重要工具,但作为最初形态的报告文学,它们却尚未采纳叙议结构的叙述体式。而在茅盾的一系列报告文学创作中,如抗日战争初期的《炮火的洗礼》等作品,既是重大事件的真实记载,同时也义正言辞地揭露了日寇无耻的强盗行径,真切地表达着保家卫国的民族气节。毋庸置疑,其鼓动性正是源自于叙议结构带来的政论性特征。深谙此道的茅盾在他几乎所有的报告文学文本中都将叙述者的身份予以外显,旗帜鲜明地表现立场、抒发看法。

其三,丰富报告文学创作的体式,催生多样化的文体形态。正如上文谈到的,报告文学文体的发展蜕变不是一个墨守成规、故步自封的过程,而是一个海纳百川、兼收并蓄的过程。以《扬眉剑出鞘》《中年颂》《倾斜的足球场》等报告文学作品饮誉文坛的作家理由,曾写过一篇《和青年谈谈报告文学》。在文章中,他以躬身实践经验指出:“一切属于表现形式的文学手法都可以在报告文学中充分调动。”[ 15 ] 寥寥数语,凸显了报告文学创作过程中对待其他文体采取的开放性姿态。在理由看来,报告文学必须在尊崇非虚构性的文体坚守下,广泛吸收其他文类的表现方法,如悬念设置、比兴议论、澎湃抒情、冲突调动、工笔刻画等。简单说,除却报告文学所不齿的虚构、造假外,报告文学可以“拿来主义”的姿态从新闻、纪实文学、小说、诗歌、散文、戏剧等其他各类文体中吸收艺术表现手法为我所用。在这一点上,茅盾是早期的提倡者,更是忠实的实践者。在探究一个已经略有建树的作家如何摆脱既定的思维范式、创作模式时,茅盾认为他需要做的就是持续探索“更合于时代节奏的新的表现方法”[ 16 ]。单单就写作的篇幅长短来看,茅盾的报告文学创作既有寥寥数百字的短篇,也有《生活之一页》等中篇佳作,同时还有《劫后拾遗》《脱险杂记》等长篇产出。从体式上看,茅盾的报告文学创作既有传统的纪游体,还有《苏联见闻录》这样的日记体,《故乡杂记》一般的书信体,以及《街角的一幕》式的剧本体。体式上的别出心裁、推陈出新,是作家自身努力创新的结果,同时也是他在报告文学创作过程中从散文、小说、戏剧等文体汲取营养的有力证据。

需要指出的是,茅盾的报告文学创作一直以来未受到应有重视,很大原因在于1986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茅盾全集》并没有单列报告文学这一卷目,而是与《白杨礼赞》等散文合为一体。这种处理方式也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报告文学文体研究的惯有路径。新时期以来的诸多辞书字典中,都对报告文学文体进行过定义的注解与诠释。如边春光主编的《出版词典》给报告文学的界定是:“散文的一种。”[ 17 ]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和语文出版社2004年联合出版的《现代汉语规范词典》也将报告文学视为“属于散文体裁”[ 18 ]。这种集体无意识的处理与认定,毫无疑问会忽视报告文学作为一种独立文体的特殊艺术性,从而只是将其视为散文文体的附庸,并在很大程度上妨碍了报告文学文体的健康发展。

除却理论与创作方面的贡献,茅盾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另一个重要角色是编辑。报告文学文体的突破性转型出现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这直接得益于域外资源的滋养。伴随着出版印刷业的繁荣,本时期国内出现了大量杂志,虽然各个刊物存活时长不一,但它们的存在对于整个文艺界都有重要意义。一方面,它们是作家创作的现实载体,同时,它们还是诸多外国报告文学理论论文与创作经典译介发表的重要平台。如同上文提到的,這些理论文章与典范作品可以说是“相当有益于我国报告文学创作的发展”[ 9 ]。包括《震撼世界的十天》《秘密的中国》《西行漫记》等国际报告文学先后被翻译,为国内报告文学创作提供了借鉴范本。除此之外,大量域外报告文学理论研究文章先后被译介到中国,由此促发了国内报告文学理论研究的发生与发展。新兴媒介的持续出现与竞争消长,扭转了原本单一的报纸承载。作为刊物编委或是主编的茅盾,对此阶段报告文学文体发展的重要性也就不可忽视。

其一,重视报告文学,扶持作家成长。在茅盾看来,好的报告文学也可以称为“伟大作品”[ 19 ]。茅盾主编《烽火》和《文艺阵地》期间,对报告文学作品可以说是偏爱有加。《烽火》杂志存活的时间仅一年有余,但在20期的出刊中,发表了多达44篇报告文学作品,包括骆宾基的《“我有右胳膊就行”》、巴金的《战士杜鲁底》、郁达夫的《黄河南岸》等,这一数量以及在刊物中所占据的篇幅都远超小说。刊物的有力扶持,极大促进了抗战时期报告文学的成长,担任主编的茅盾可谓居功至伟。尤其是抗日战争爆发之后,创作数量的激增、刊物的繁荣以及读者的阅读期待,共同促成了“报告文学就成为中国文学的主流了!”[ 20 ] 《文艺阵地》存在的时间相对要长许多,前后有近六年时间。包括碧野的《滹沱河之战》、沈起予的《人性的恢复》、臧克家的《十六岁的游击队员》等都发表在这一刊物上。尤其是前五年多出刊的7卷,发表了多达176篇报告文学作品。主编茅盾还利用职务之便,开设了书评专栏,对包括刘白羽的《游击中间》、骆宾基的《大上海的一日》、姚雪垠的《战地书简》、碧野的《北方的原野》等青年报告文学作家作品进行评点,一方面充分肯定他们的创作实绩,另一方面也实事求是地指出其中存在的问题与不足,很好地帮助了碧野、骆宾基等年轻报告文学作家的迅速成长。

其二,推动报告文学走向民间大众。繁荣的文体绝非阳春白雪一般高高在上,而是要充分融入普通读者大众,实现大众化。对于“社会传播性写作”[ 21 ]的报告文学文体而言,走向大众化是必然的。左联成立之后,之所以大力倡导报告文学,也是为了发挥其叙事大众化的优势。除却梁启超这样的“奠基”[ 22 ] 性报告文学作家,萌生期的中国报告文学很难再找出优秀的作家作品。启蒙新民的目标预设及其取得的一定实绩,提醒了报告文学强大的文体叙事功能,也将大众化作为难题抛给了后起时代。伴随文体命名与域外资源传入的开始,中国现代报告文学的大众化追求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有了显著体现——群众写作。顾名思义,群众写作是区别于作家个体写作的一种群体性创作热潮。让更多个体参与到报告文学创作中,能够有力推动整个报告文学文体的社会辐射。群众写作最典型的当属茅盾于1936年4月主编的《中国的一日》。该书仿照高尔基主编《世界的一日》做法,选择五月廿一日作为时间要求。编委会收到了来自社会各个阶层、各种职业,如公务员、小商人、教员、学生、农民等投稿的3  000篇以上的稿件,经层层筛选,留下其中的490篇,总计80万字。广泛的群众性是其最显著特色。编委们挑选稿件时既顾及到地域性的协调,也充分考虑到投稿人的社会身份属性,作为主要创作群体的学生占到投稿总数的34.9%,教师占比15.5%为第二多,商人也占到了9%,即便是工人也有1.7%的比例,农民也占了0.4%[ 9 ]。辐射的广泛性将中国这一天各个地方发生的情况进行了文学性集合,也加快了报告文学文体叙事在普通读者心目中的普及。

综上所述,在报告文学文体发展已然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今天,重新梳理茅盾上世纪对现代报告文学理论与创作的贡献是十分切要而必须的,因为他不仅仅在理论话语方面照耀着近百年来的中国报告文学理论建构,也以自己的躬身努力、笔耕不辍为报告文学创作的发展搭建了平台、注入了活力、提供了典范。从这个意义上,茅盾在中国现代报告文学发展史上的贡献,是举足轻重的,也是无可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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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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