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山景物记

2021-12-29 13:23闻桑
绿叶 2021年5期
关键词:布拉克葡萄干吐鲁番

◎闻桑

霍斯布拉克的春天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节,我到了新疆霍斯布拉克。这片位于阿什里乡二道水村境内的草原非常静谧,还处在未被开发的蛮荒阶段。亿万年前的沉积砂岩,以一种夸张的容貌展现在大家的面前,带来的冲击是对自然的惊叹和敬畏。

这是昌吉的最后一片净土,还没有被商业开发,一切都是那么纯净天然。从昌吉市到霍斯布拉克,沿途要经过著名的S101国防公路,沿线是极具代表性的丹霞地貌,还有无数的陡坡回头弯、达坂,是不可多得的绝美而宁和的地方。从建工煤矿方向开始入山,风景道路为之一变,号称“小独库”的反穿道路有无数的陡坡、回头弯、达坂,刺激又惊险。

最初的春草芽儿似乎已然从百里丹霞中冒出来了。远远望去,朦朦胧胧,仿佛有一片极淡的青青之色,可当我们带着无限喜悦之情走近去看个仔细,地上那些稀稀朗朗的极为纤细的嫩芽儿,却反而看不清什么颜色了。这正是唐人韩退之笔下最美妙的春意,但我还不及吟哦出“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哈萨克族大爷忍不住大笑,说霍斯布拉克是新疆十大避暑胜地之一,素以清凉幽静著称,你来的不是时候。

好客的主人说得很对,当南方三月绿染枝头时,天山北坡的雪山冰川还在料峭梦中没有醒来,种类繁多的野生动物仍在冬眠,高山草原当然不可能盛开奇花异卉,我自然也就看不到漫山遍野百草竞生、百花争艳的美丽画境。

一个小伙子执套马杆向我走来,从他穿袷袢长袍的装束上看,这是一个典型的维吾尔族巴郎子(巴郎子,意为男孩子、小伙子)。巴郎子大概看出了我的沮丧,把他手中的奶茶和馕递给我,说我来的时节恰到好处。他说,小草疯狂,一夜之间染绿大地,人们猛然觉得夏天来了,其实是积攒了一个冬季的能量突然间爆发,毫不羞涩地向你袭来,如同情感疯狂顷刻间可以让人得到热烈的味道,殊不知内心的火山已经压抑很久。

是的,霍斯布拉克在哈萨克语系中本身就是鸳鸯泉的意思,集奇、险、秀、美于一身。而那鸳鸯泉水的清澈纯净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尽管四周寒气逼人,用指尖触碰一下泉水就感受到刺骨的冰冷,冰帘悬于泉壁,冰柱耸立洞中,满目玉树琼花,我到的那天它却已然在涓涓流淌,一条蜿蜒曲折的山泉,任凭奇山瘦石将秀水挤压搓揉,变成一匹不羁的野马,在群山间奔腾跳跃,光涌激射,从不同的崖口次第抽出数条飞瀑。水随山势而方圆,曲折出丹崖翠壁、嶙峋怪石、幽绝洞穴、层叠素练。天然古朴就像易碎的青花瓷瓶,令人舍不得染指。

你喝一口试试!巴郎子怂恿我。

我俯下身子,真的喝了一口,爽口的甘甜立刻浸润了我的心田。抬头仰望,那一望无际的白雪、连绵起伏的群山与晴朗的天空紧相连,山与天之间镶嵌着排排墨绿色的松树,俨然一幅天然水墨画。那就是传说中的雪岭云杉,生长在层峦叠翠的山腰上,树叶分层十分明显,一根根直指蓝天。这种树长得很慢,每年只长约4厘米,完全长成需要300~500年,因此它很珍贵,涵养和储备水源的功能也十分惊人,据说每年储水量可达两三吨,一棵树就是一座小型水库,是它将天山北坡的融雪牢牢吸住,化作静水深流,注入牧民心田。

巴郎子自豪地告诉我,昌吉市从保护一脉青山、一泓清水、一片土地入手,通过大力实施草原生态奖补机制、退牧还草项目等举措,推动草原生态环境综合治理,打造绿色生态屏障。自去年11月起,他们用40天的时间出动两架装满草种的“运5”飞机在霍斯布拉克上空交替飞行,迎风撒播冰草、无芒雀麦、羊茅、老芒麦、冷蒿等优良草种60吨,对植被退化的四万亩草原进行生态修复,以提高高山草甸草场的草原覆盖率。目前,天然草场总面积突破800万亩,可利用草场面积已有730万亩。

昌吉南部山区有无数的高山草甸、花海、针叶林、蓝天白云。牛羊在悠闲地溜达,泉水叮咚作响,没有手机信号,一切都是那么纯净自然。借助索尔巴斯陶至老乡政府至江布拉提道路改造项目,他们正在积极争取阿维滩至国防千米连接道路项目立项,促进努尔加大峡谷、霍斯布拉克、江布拉提实现环线游,促进旅游与阿什里乡牧家乐、特色农牧产品等的融合发展,将其打造成为城市家门口的天然“绿肺”和养生之地。

一望无际的花海中,一株蒲公英肆意绽放,如同一颗热烈的心,迎风舞动,随时准备新的征程。两条天山冰川融化的水流汇聚在这里,霍斯布拉克也就有了二道水的意思,这里有朴实勤劳的牧民,有他们的毡房木屋和牛羊,还有他们世代坚守的传统。

在三个不同高低的天然高山草甸组成的平台上,我看到这组被称为三台子的山体千姿百态,群峰并列,呈现出我们湖北援疆人引以为豪的长江三峡之美。入眼的是山曲水弯,奇特景致清秀灵动。碧绿如茵的鸳鸯泉是一根水脉,浸润着冰封玉裹的山骨。天山绝壁如刀切斧削,山体上褶皱显现,雅丹地貌层理分明,记录着地质演化的万年历史。在氤氲水汽的熏蒸下,突兀裸露的深褐色怪石巉岩与奇峰峭壁,沿途自然奇观造型形象逼真,展开了一折折生动的画屏,披着薄雾潺潺而来,笼罩的山丘做了一个环形的大回绕,活脱脱一个循环往复的交叉再现。在这奇绝的高寒山区,竟有这样大的水流,不由得让人击节,一时间我以为霍斯布拉克的春天已经醒来,醒得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应该说,霍斯布拉克的春天是别致的,天瓦蓝瓦蓝,云煞白煞白,春天的野草仿佛离天很近,而且每天都是阳光灿烂。

那个巴郎子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说你还是在夏天再来一趟吧。霍斯布拉克的夏天其实也就是春天,水丰草美,羊肥马奔,几乎没有什么过渡和铺垫,哈萨克牧民的牛羊,在白色的毡房边,在蓝天白云下,悠游自在地生长、繁衍。这里是人类的天堂,也是动物的家园,和谐共处是最美好的环境。当然,还有数不胜数的旱獭在原始的植被上跑来跑去,非常慵懒,也非常警觉,偶尔的风吹草动就会使得这些小精灵快速地钻入地下。只是这鸳鸯泉流淌的水却会变得异常甜蜜,让人期待的榆钱儿、桑葚、沙枣树和槐花,也会一个接一个闪亮登场,空气里到处都流淌着鲜花的清香。遍地马群掩映在青翠的小草中,当仁不让地成为主角。

我情不自禁地点点头。我当然还会再来,因为我已醉倒在这草原的春天,还想在夏天看到更加迷人的雨后彩虹哩!

收获一地甜蜜阳光

冬天的新疆是冰天雪地的童话世界,我们这些从各地来援疆的人受不了严寒,相约到吐鲁番去走一走。那是一个以盛产葡萄而闻名的盆地,素有“火洲”之誉,盛夏时节40℃以上的烈日可持续40天左右,地表沙温一般都在70℃以上,堪称炎夏之最。眼下白杨林挂满雾凇,吐鲁番的冬天如果还是那么热烈,我们还可以尽情补上葡萄节未到吐鲁番的遗憾。

吐鲁番盆地种植葡萄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据《史记·大宛列传》和《汉书·西域传》记载,早在张骞出使西域时便发现这里种植葡萄。车轮驶过十六国北凉地界,吐鲁番就开始有了栽培葡萄的记载,阿斯塔纳墓葬中出土的文书上,有一纸当时管理浇葡萄官吏的任命可以佐证。

从20世纪90年代第一春伊始,到如今,中国丝绸之路吐鲁番葡萄节已经举办23届了,数不胜数的国内外游客纷至沓来,尽情享受这一年一度的葡萄盛宴。

眼下,架不住来自“葡萄王国”的甜蜜邀请,我们的车沿天山支脉博格达峰南麓进入吐鲁番。吐鲁番的冬天其实也下雪,只是冷得有些奇特,尽管有冰冷的雪风吹在脸上,感觉你只要把自己的手和脸裹严实,就不会感觉到很冷。因为我看见路边还有人在植树,法国梧桐、香花槐、千头椿、火炬等一棵棵在我的眼前招摇。据我了解,在我国西北地区,种树一般是在春秋两季,但这里还真是“火洲”,冬季也能植树,而且在吐鲁番盆地冬季植树的成活率不低于春秋两季。原因是吐鲁番盆地春秋两季短,且冬天的气温平均比新疆其他地区要高,春季升温比较早,冬季种的树很快就能进入有适宜生长的温度环境。

走在遍地流蜜的葡萄沟,两边的葡萄藤自然都脱下了绿装,个别无核白葡萄架上还存一些枯叶装点着自己,叶子上泛起一层层沙土,麻雀叽叽喳喳,没有了枝繁叶茂,它们更加自由地穿梭于天地之间。

那些生长力强、结果繁多、含糖量非常高的吐鲁番葡萄都去了哪儿?好客的主人一指路边随处可见的花格建筑——去了荫房。

荫房也叫葡萄干晾房,是葡农充分利用盆地的光热资源,晾制葡萄干的生土建筑,晾房一般都是土木结构,平顶长方形格局,墙壁用土块砌成,四面留有许多方形花孔,以便通风,又不使阳光直射在垂挂的葡萄上。晾房木椽上设有若干挂架,用树枝、铁钩或麻绳固定,以挂晾葡萄。挂架离地面要有半米左右的距离,便于通风和清扫掉落的葡萄。

吐鲁番的葡萄因其无籽,最适宜晾制葡萄干,而葡萄干都是以这种特殊方式晾制而成的。这种利用热风自然荫成的葡萄干,果粒碧绿鲜艳,保持果肉柔软的原汁原味,食之酸甜可口,难怪世人皆呼其为“中国绿珍珠”。

我们正欢天喜地地品味着这“绿珍珠”,太阳刺破漫天的云雾露出了笑脸。原来在吐鲁番,太阳也是善解人意的。有了太阳,天空也变得那么清新和舒适;有了太阳,冬天不再显得那么漫长和枯燥。

“西番之绿葡萄,名兔睛,味胜刺蜜。无核,则异品也。”于是,我们开始谈论起《农政全书》关于吐鲁番葡萄的描述,谈论起《北史·高昌传》和《梁书·高昌传》关于吐鲁番“多五果”“多葡萄”的记载,谈论起吐鲁番出土的麴氏高昌王朝时的《高昌勘合高长史等葡萄园亩数帐》和《高昌延长六年吕阿子求买桑葡萄园辞》。

自明朝以降,甘甜无比的无核白葡萄在吐鲁番地区广泛种植,清代对吐鲁番葡萄的记载更是屡见史料,文人骚客也纷纷吟诗赞叹。清代著名诗人肖雄在《果瓜》诗中写道:“苍藤蔓架覆檐前,满缀明珠络索圆。赛过荔枝三百颗,大宛风味汉家烟。”他笔下的“络索”就是指代我们现在口中的葡萄串。

夏天吃着葡萄串是一种美妙的享受,我们在这样的冬日吃着葡萄干何尝不富有浪漫的诗情画意?冬日的吐鲁番年味渐浓,在暖洋洋的阳光照耀下,也如火热的夏季一样处处流露出温暖,家里暖融融的,超市里暖融融的,葡萄沟里暖融融的,似乎整个盆地都暖融融的。在雪后初霁的日子里,爱美的姑娘们潇洒地穿一件羊毛制品,没有棉衣棉裤的臃肿,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洒脱,有如我们尽情享受葡萄干一样惬意。

流连吐鲁番的日子,有人说吐鲁番是土做的,房内有尘,风中有土,连梦都带着土的颜色。虽然尘土恼人,但如此丰厚的土地,才能养得好葡萄瓜果,才能建得起高昌、交河古城,才能挖出坎儿井,才会有用土做的民居荫房。

可也有人持不同看法,他们说吐鲁番是水做的,就像葡萄是水做的一样,永远都给人甜美和神秘的感觉,信手拈来,就是一段精彩的故事,葡萄的晶莹剔透,棉花的雪白圣洁,哈密瓜的细肉蜜汁,绿毯般的葡萄沟,红绸似的火焰山,巧妙地搭配成天然的姿色,以洋溢的生动铺就了这块流蜜的土地。

而我要说,吐鲁番是一条河流,河流里洋溢着欢乐、温暖、祥和的情感,流淌着快乐、感动和激情。在这里每天看到的都是阳光灿烂的笑脸,火辣辣的太阳燃起火辣辣的情感,即使在这样的冬天,依然有葡萄干甜蜜地滋养着我们,含在嘴上,甜在心里。

如果有人问我,你在吐鲁番冬天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两个字:太阳。冬日的“火洲”太阳是暖洋洋的,完全没有了夏日“火焰山”的炽热,可它的每一束温柔的光都像一只甜蜜的手,抚摸着我们的脸庞,而这丝温暖与甜蜜也使整个盆地变得异常热闹起来。无怪乎,有很多人要舍弃大都市而扎根于此,因为这里始终洋溢着火焰般的欢欣和喜悦,一年四季传导着“吐鲁番的葡萄熟了”这样快乐的信息。

在吐鲁番的葡萄架下,冬不拉的琴声飘飘荡荡,像一股欢快的小溪在温暖而甜蜜地流淌。穿梭在荫房里的姑娘身着五彩艾德莱丝绸,显露出丝绸之路古城不老的风姿,盆地的一切似乎都在默默记录着过往的风情,如歌的未来又在期待春风吹拂的日子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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