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军长真情关爱我一家(下)

2022-01-18 07:46于玲
祖国 2021年19期
关键词:老乔军长陈毅

文/于玲

陈毅

(接上期)这之后,有一天,军长和曾山同志来到我们住的村子,派人把我一个人叫到附近的一个小屋里。小屋里只坐着军长和曾山同志两人。我一到,送我来的同志就走了。两位首长脸上没有笑容,气氛有点严肃。军长郑重地对我说:“华中局已决定送乔信明到上海去治病。”我想我和老乔从来没提过这个要求呀,连想也没想过。组织上怎么突然做出这个决定了呢?我正想着,只见军长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曾山同志也站了起来,更加严肃地说:“我代表军队,曾山同志代表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我?”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的,交给你去完成!”军长严肃地注视着我。在军长和组织如此信任、如此严肃的态度面前,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作为新四军的一名战士,共产党的一名党员,像我往常接受艰险任务一样,唯一想到的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第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刀山火海我要上,赴汤蹈火我也要去!我只能说一个字:“好!好!好!”来回答军长眼睛里的问号。

但信明不能走路,虽然这时瘦得只有40 斤,我一个人就能托起来,可是从吃饭睡觉到大小便都要别人帮忙。还日夜疼痛,需要打针吃药,更不用说去看病这些事了。再则,到上海后,怎么落脚看病呢?虽然我家离上海不远,我还从来没有去过上海。我也有些亲戚和同学在上海,但也不知道他们的地址。特别是他们都知道我参加了“江抗”,如果找他们帮忙,还要防止他们不注意泄露出去,因为我是江阴地区敌伪顽暗杀的对象。这些具体问题一下子涌上我的心头。

“能不能让我带个警卫员?”我不自觉地向军长提了出来,军长的脸一下子挂了下来,问我:“你能保证吗?”“这……”我没有想到这方面问题,也没有把握。军长看我答不出来,一改严肃而庄重的表情,忽然笑着说:“我看还是你辛苦一点吧,谭震林同志介绍了你的情况,你是我们华中局讨论决定的。”说到这里,他望着曾山同志,曾山同志会意地接着说:“一个人是辛苦点,但安全些嘛,一切服从安全,只好让你辛苦些了。”接着曾山同志又讲:“到了上海,一切要你自己想办法。等你安全到达上海后,写信给我们,我再告诉上海党去找你们。送你们去上海的关系,陈军长已为你们找好了,是这里的一个大商人。但他只负责把你们送到上海,到上海后的问题要你们自己解决。其他一些具体问题,都由华中局谭秘书谭伟来帮你办理。”“军部困难,先给你带4000 块钱去。”军长插上来说。这时,他忽然想起了我们的孩子:“你的孩子放在卫生部,崔部长会照顾好的。你放心好了,有我的就有你的!”军长如此细心地考虑和安排好了一切问题,我再也想不出有什么问题要向军长提出来了。当时军长的儿子也在卫生部,我们的孩子就和军长的孩子一起吃一个波兰籍的医生养的羊的奶,以增加一些营养。

这时,我最担心的是路上和到上海后的安全问题。我天真地对军长说:“钱我是会节约着用的,孩子我也放心,苦我也不怕,就怕出问题。当然,需要我牺牲的时候,我也会牺牲自己的,但也希望组织上尽量能来营救我们!”军长听后,沉思了一会,就对我说:“如果你在苏北出问题,那里我们敌伪军工作基础好,知道你是新四军,他们一定会来营救你的。到了江南就难说了!”“这当然。”我马上就发现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头了。急忙对军长说:“你放心,我主要怕回不来。因为我太爱这里了!”“爱这里,你就是一个有革命志气的人,你就一定能回来,只有怕苦畏难的人才有可能回不来。好,祝你成功!”军长笑着紧握着我的手说。曾山同志也紧握我的手道别。“请你们放心!”我含着热泪向军长和曾山同志表态。

接受任务时,我最感苦恼的是安全问题。我实在舍不得离开党和同志们啊!如何能保证绝对安全是主要问题。到上海后找谁帮忙能绝对安全呢?找家乡的江阴人吧,大家都知道我参加了新四军,如果他们不小心把我在上海的消息传到江阴去,就可能传到敌人的耳朵里去。所以我不能找家乡人帮忙。我苦苦思索到上海找谁来帮助解决住宿和看病的问题。

突然我想到顾复生同志。他和爱人潘世清当时正好在党校学习。我豁然开朗,顾复生同志是个绝对可靠的人。他是大革命时期的老党员,当时他是澄锡虞地区专员,又是上海附近的青浦抗日队伍的负责人。他在上海一定有关系,而青浦的人都不了解我参加新四军的情况。我立刻把顾复生同志请到家里来和他商量,他满口答应。正好不久前他爱人生孩子没有钱,我和老乔借给过他一百块钱。于是他就给在上海开店的亲戚写了一封信,请他们帮他还我们一百块钱,以此为借口,和他在上海的亲戚联系,请他们帮忙解决我们在上海的住宿和看病问题。这样我才定下心来解决去上海的其它问题。

临走时,曾山同志和刘炎同志代表军长来送我们,看我们还有什么具体问题要解决。刘炎政委说,如果钱不够用,就去找叶飞。

我们到上海不久,敌人“扫荡”苏北,军部转移到淮南,我们和陈军长、曾山同志失去了联系。我写信给他们,他们收不到。陈军长非常着急,打电报给粟裕、陈丕显同志,要他们派人到上海去寻找。一次,两次,三次,都没能找到我们。最后,因钱已用完,我只好把老乔安排好,找了关系,一个人冒险去根据地找组织。好不容易找到江高宝地区的高邮县,一分区司令部正在这里流动。分区领导刘先胜和刘飞都是熟人,陈丕显同志也正在这里。他说:“啊呀,我们正在找你们呢,陈军长急死了,已来了好几封电报,粟司令也多次派人到上海去找。从敌人那方面找,没找到。从地下党那方面找,也没找到。你们到哪里去了?把我们都急死了!”我说:“我是用顾复生同志的关系在上海落脚看病的,你们到哪里去找得到呢。”好在有惊无险,我们和党组织又联系上了。因钞票贬值,拿来的钱又很快用完了。我要求陈丕显同志让我与上海地下党联系,便于就地解决困难。陈丕显同志说:“他们屁股后面都有尾巴,你们这样就很好。”我只好又到根据地去了几趟,取生活和看病的经费。

1943 年7 月,根据刘少奇同志的指示,我们从上海回到了根据地,在一分区等待组织安排。没想到军长再次要信明到军部休养,他不怕背上信明这个既不能工作、行动还要坐担架的沉重包袱。我们到黄花塘军部的那天上午,刚巧军长做形势报告,我就去听了。休息十分钟时,军长就过来和我握手,并说:“你们的情况我都知道。没有钱,你买霉米煮稀饭,你穿夹旗袍过冬。你们是所有到上海治病用钱最少的。”

对此,军长一直牢记不忘。1953 年军长和张爱萍同志到苏州东湖去看地形。因身体不好,我随邱大姐、李又兰、凌奔四个女同志出去走走,休息休息。我们正在镇江旅游时,她们接到电话,叫我们从镇江上火车。一上火车,就遇到陈军长。他看见我,就站起来和我握手,还对我说:“你太苦了,应该出来走一走。”当时我真是从心底里感激军长对我的了解,激动得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

1943年11月,军长要离开军部了,他一个人徒步走了三里路,来和我们告别。在打谷场,他碰到抱着我们的孩子的阿姨,就把孩子抱过来。一进门他就对我说:“这孩子的肚子这么大,是不是有病?”我说:“不是。是在乡下吃大麦糁子稀饭吃的。”他说:“这么漂亮的姑娘肚子大不好看。以后每天少吃多餐,慢慢就会小下来的。”他抬眼一看,看见桌子上摊了一大堆衣服和鞋子,我正在收拾准备带到我工作的泥沛区去的东西。他从衣服堆里拿起一件旗袍,问道:“这就是你在上海穿的夹旗袍?”我答道:“是的,那时还用它装扮成地主太太呢。”

寒暄完毕,他才把这个令我们震惊的消息讲出来。他说,“我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回来。”信明一听,眼泪就直流下来了。他立刻安慰信明说:“不要难过,我和张云逸副军长谈好了,以后由他负责,有什么困难就找他。”后来我们才知道,军长当时受饶漱石的诬告,压力非常大,心情非常沉重。正如他在《赴延安留别华中诸同志》一诗中所述,是“不知霜露重,应悔着衣单”。但他没有忘记为我们拜托可靠的人,安排好我们的生活。

解放后,在军长的关怀下,上海5 月解放,6 月,我们就到上海为信明治腿,当年10 月就治好了这两条瘫痪了7 年的腿。粟裕司令当即安排信明到南京市军管会当房产处处长,后又调到南京空军,任后勤部政委。七年不能走路的人终于站了起来,能正常参加工作了,军长高兴异常。

1951 年“三反”时陈军长在南京AB 大楼给南京地区海陆空军团以上的干部做“三反”动员报告,同时,让干部们现场揭发贪污浪费现象。陈军长对贪污浪费现象异常愤恨,连晚饭都没让大家去吃,报告后紧接着进行揭发,一直持续到半夜一点。但在休息十分钟时,他却走到坐在第一排的我面前,和我打招呼,询问老乔怎么没来。我告诉他,老乔生病了。他关心地询问了详细情况,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老乔。1955 年,为庆祝将军们授衔,在南京饭店举行宴会。军长和陈丕显同志特地从上海赶来,参加这个庆功宴。宴会开始不久,军长竟然端着酒杯,兴冲冲地直向我们桌子走来和我们干杯。为信明能参加这个光荣的庆功宴,来向我们祝贺。他指着我对信明说,“你要感谢她,是她救了你的命。”我说:“不,是您和党组织救了他的命。” 陈丕显同志也端着酒杯,紧跟在军长后面,来向我们祝贺。

在“文化大革命”那黑云翻滚、大雪压顶的日子里,真理、是非、功过的标准没有了。革命干部纷纷地被拉下马,批倒批臭,甚至摧残至死。

一月夺权前夕,有人曾警告我:“要夺你的权了!”“夺了权,我就去做工。”我说。“嘿!还让你当工人!”“怎么我做工的权利都没有了?”我思考着,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紧接着,我的党籍又在群众大会上被开除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我万分痛苦、迷茫的时候,在古巴留学3年的儿子乔晓阳突然从北京回来了。他兴奋地告诉我,他2月7日才回国,2月16日晚上就作为归国留学生代表参加了陈毅在中南海小会议室的接见。这正是1967年2月16日谭震林、陈毅几位副总理、元帅和江青等人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后来被叫做所谓“二月逆流”的那天晚上。他亲耳聆听了陈老总从晚上9点到凌晨4点的7个小时的讲话。亲耳听到了一个老共产党员愤怒的呼号:“我一个共产党员,到现在还不讲话,就一个铜板也不值!……”“这样一个伟大的党只有毛主席、林某、周总理、康生、陈伯达、江青是干净的,承蒙宽大,加上我们五个副总理,这样一个伟大的党,就只有十一个人是干净的?!如果只有十一个干净的,我宁愿不要这个干净!把我揪出来示众好了,我不愿当这个干净!”“我们已经老了,是要交班的,但是,绝不交给野心家、两面派!不能眼睁睁看着千百万烈士用自己的宝贵的生命换来的革命成果付之东流!我还要看,我还要斗争!大不了罢官嘛!大不了外交部长不当了,我还可以去看大门,扫大街,我是四川人,我还会做担担面嘛!没有什么可怕的!”这些振聋发聩的呼声震醒了这些刚回国不久,正处于迷茫中的年轻人,使他们从此走上正确的革命道路。

我听着儿子激动的叙述,流下了兴奋的泪水,这些话对我们这些正受磨难的老干部实在太需要了,对正盲目跟着野心家胡闹的青年人太需要了,对全国人民也太需要了。陈毅老军长啊,你不顾一切、肝脑涂地地呼喊,怎能不使我为我们党有这样的脊梁而引以自豪呢!以后我又陆续看到一些传抄的陈毅诗词和其它资料,给了我更大的鼓舞。

紧张激烈的斗争,在精神和肉体上受到折磨,使陈老总他患上了致命的癌症,在四人帮的阻挠下,又未能及时治疗,病情日渐严重。

1971 年年底一位老同志告诉我,陈老总病重,想见见华东的老人。虽然我知道陈老总想见的人中也许不会有我,但我想到他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候,在戎马倥偬中对乔信明和我们一家的关怀爱护,我怎能不思念重重,忧心忡忡。我立刻腌制了陈老总爱吃的安徽香菜,准备带上,去北京探望他。但是我当时是内控对象,被造反派规定为不能离开南京的人。怎么办呢?

毛泽东主席在陈毅追悼会上

1972 年1 月我一早到一个和我一起在五七干校的同志家去,想去和她商量一下向五七干校请假的事。没想到,一进门,她爱人就冲着我说:“今天早上的广播说,陈毅同志逝世了!”“啊!……”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失声痛哭起来。只觉得山崩地裂,我背靠的大树突然倒了。就像1943 年初我在上海一个报摊上突然看见用粗黑体字印着“陈毅被刺!!!”四个大字时一样。我觉得自己像断线的风筝,在空中乱转,腾空了。不,现在比那时更伤心更绝望。因为那是敌占区的一个小报,造谣是它们的惯技。而现在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正式公告。我失声哭着哭着,往事重上心头。军长!我对不住你,在你病重的时候,我没能去看看你,让你宽慰一下。尽管你在病床上想看你所熟悉的华东老人时不一定会想到我,但是我怎能忘记你在开辟大江南北抗日根据地时的丰功伟绩,我更不能忘记你为信明的疾病所操的心和所做的一切。我回家后就给张茜同志及子女们发了一封唁电。因为不知道详细地址,我就寄到北京邮政局,请他们代为转交。我相信以你在全国人民心中的威望,一定能把我的唁电送到。然后挥泪写了一篇《祭军长》,以寄托我的哀思。

十几年来不尽的思念、不尽的回忆常常在催促着我要把亲自感受到的你的关怀爱护全部写出来。80年代,因担心自然规律夺走我的记忆力,我又抓紧时间写了一篇《深情厚意》,回忆你对我们的关怀。但没有发表这些文章。

这次适逢你诞辰100周年(本文写于2001年),再次提笔记下你对我们的关怀,并特意把题目改为“真情关爱”。因为你最突出的特点是对人有“真情”。真情对待党的事业,真情对待同志战友。我要让后人永远铭记你的真情,学习你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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