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垮炖”小孩成长记

韩桦

“垮炖”小孩，是我先生长久以来想写的陪伴女儿成长的书名。女儿出生后，我们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郊区，不时到密云水库观景吃鱼，当地名菜有一道“垮炖鱼”，新鲜的水库鱼，不直接碰热油，而是以水库水，葱姜随意，小火慢炖，味道鲜美，让人秒回原生态。

我们也想保留女儿成长的原生态：尽量不干预她的自然成长，同时给她创造安全健康舒适的成长环境，让她以这样的大环境为背景，慢慢学会自己选择，并在成长过程中逐渐意识到自己要担负的责任。

不干预她的自然成长

从最早挑选幼儿园开始，我先预选好三家，然后让女儿挑，不说自己的偏好。先去的两家口碑很好，她反应平静，积极参与活动，然后来到家附近新开的私立K12学校幼儿园部，这里设计了一个大天井，安放着一个巨大的淘气堡，女儿爬进钻出，玩得不亦乐乎，和小朋友们哈哈大笑。我们观察到的，还有园长和老师们，始终微笑着，又保持着机敏的眼神在观察，还不时在小朋友们身边蹲下来慢慢聊……女儿就毫不犹豫选了这家。

事后我们总结，玩与爱，正是幼儿园阶段小朋友最需要的。新鲜爸妈们，可以大胆鼓励孩子的本能选择，再在实践中仔细观察和总结经验，用于指导、调整下一步的实践。 这样，实践在孩子眼中，就是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选择，还能得到父母的支持，双方的心理能力建设都是正向而积极的。背后，则是家长提前做功课，并在过程中关注和调教，保持“内紧外松”的状态。

记得有一次家长会，我请先生代劳。没想到他听了家长们对孩子的各种期许后“语出惊人”：我不认为这个班的20个孩子，会出现N位总理、N位科学家或艺术家等，最大的概率就是大家都是普通人。与其慢慢认识到这一点，不如就谈论实际的目标，在幼儿园阶段，就是配合学校，让孩子们吃好玩好，身心健康。

他还说自己对孩子的要求，终身都会是一样的：具备自己获得快乐的能力，不能违法犯罪，并且对国家对社会做出一定贡献。当我听其他家长描述他这一“砸场子”发言，又好气又好笑，其他家长憧憬一下孩子们的美好未来，不也是给学校的教育管理适度增压吗？但是，随着女儿从幼儿到少年，两年后她即将进入大学，我越来越觉得，这个道理就和“垮炖”一样，是尊重规律，更是尊重孩子，在父母和孩子共同养成的过程中，双方都少了一些“此时此刻”的压力，多了一些对未来的无限可能的向往和追求的动力。

给予孩子自主选择权

孩子学龄前，市区一所重点小学进入了我的视野：位于我的工作單位辖区，学生们小升初成绩优秀，还经常在各种国家级活动中露脸，见过N国元首，拿过若干国际大奖。不能免俗的我们，早早就联系好了这所学校的学位。没想到，某日晚餐，听到我们描述小学生活的美好，女儿突然表示，想直升本校小学部。我们为女儿的独立想法喝彩，但也十分犹豫要不要放弃公立名校的学位。于是我们和女儿认真“谈判”：给她一周时间思考，然后告诉我们三个留下来的理由，如果能够说服我们，就同意她的要求。没想到她真忍了一周，之后认真地讲出了三大理由：校园那么大，她还没看完;同班很多好友都会直升小学部;小学部校长已经认识她了，她也想去认识小学部老师……听她讲到一半的时候，我已经在心里点赞。当然，仪式感不可少，我们认真地回应，说得有道理，爸妈需要考虑一下。当然，孩子的耐心可没那么大，所以我们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就正式回复她：可以！皆大欢喜。和孩子的独立想法比起来，那个来之不易的学位，似乎也没有那么宝贵了。

小学开学不到一个月，班主任就“投诉”女儿上课不专心，爱讲话。仔细一问，原来是她感觉学得太慢，一节课听10分钟就差不多了（学校不鼓励提前学习，我们也没上过补习班）。然后，她不知从哪里听来“跳级”的概念，要求跳级。我们当然行动起来，先和班主任聊，了解女儿在班里的“生态”，再和作为数学特级教师的校长聊，听他介绍学校的相关规定，以及对女儿的判断和建议。之后，我们把所了解的情况几乎原封不动地都告诉了女儿，还展开问答环节，哪怕她听得有些懵懂，我们的目标仍是让她自己拿主意。女儿大胆决定，参加二年级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争取达到跳级要求的分数。我们就买了二年级课本，让她开始自学，同时提醒她：既然有了目标，就更要遵守现在班级的课堂纪律，要像个二年级的学生那样要求自己，这是升学的条件之一。所以女儿在准备跳级考的过程中，反而不再在班里调皮捣蛋，令班主任大为宽慰，表扬女儿有“远大目标”。寒假前的期末考试，她果然考出了理想的分数，这又给了她极大的信心，对她之后求学之路的各种主动选择，都有深刻的影响。

建言献策参与学校教育

其实，跳级后在这所私立学校的小学时光，并非一帆风顺。新班主任比较传统，不太鼓励个性张扬以及独立思考，那位“可爱的李校长”也离职了。但学校的总体氛围，还是鼓励孩子们的个性化发展的，她在班里也有了很多新朋友。为此，我和班主任多次谈心，尽量让孩子的小环境平和稳定。在这个阶段，孩子的知识学习进入快车道，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的再平衡需求也体现出来，需要父母给予孩子和学校更多的支持和配合。

从孩子进入学校幼儿园开始，我就主动报名担任学校家委会成员，当时的想法是，新学校需要各方力量的支持，尤其是家长们。支持学校建立良好的生态环境，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孩子，以及孩子们背后的一个个家庭。我的工作时间相对弹性，那就义不容辞，后来一直连任，直到担任家委会负责人，并协助学校形成了家委会文化：所有建言献策，都要想着如何能够惠及大多数的孩子，短期看，对自己的孩子甚至“不利”，但从长远来看，自己的孩子一定能从“美美与共”中受益。

小学临近毕业，女儿又有了新想法，这次是想回归公立体系。我们当然支持，也为孩子希望体验不同的教育而高兴。但，因为小学期间没有参加过任何奥数、补课或预习班，公立学校的学习给女儿以“暴击”，第一个月的考试成绩尤其是数学，可谓惨不忍睹。她不知所措，也很好强，打听到同学们小学时都上过一种神秘的“奥数”补习班，就要求我们亡羊补牢，帮她报“奥数”班。有自己的想法和努力方向当然要鼓励，我们也立即行动，但第一个动作是和年级组长，也是她的数学老师沟通，介绍她读小学的情况，请教如何配合。这位年级组长兼数学老师真是当之无愧的教育家，在得知具体情况又观察了她的课堂表现后，开出的“药方”并非什么奥数班补习课，而是“每天多做一道数学题”。慢慢地，孩子的数学成绩起飞了。

公益路上陪伴孩子成长

回想起来，鼓励孩子的独立思考和选择，可谓机遇和挑战并存。孩子到了青春期，我们渐有很多“孩子太有主意，不听家长话”的感慨甚至失落。越是这种时刻，我们越是鼓励自己，大人小孩都应与时偕行，家长应该尊重孩子的成长规律和自带天性，同时也要结合孩子所在学校、社区和社会环境的种种变化和发展，及时回应孩子面对变化提出的问题、进行的思考、所做的应对等。

我们在志愿服务桂馨慈善基金会的过程中，就实践了这一点。孩子读幼儿园的时候，我个人已经开始做桂馨的志愿者和捐赠人。基金会提出，可以在捐赠证书和铭牌上把女儿的名字也加上，帮她从小树立公益服务的意识。我和先生商量后，决定顺其自然，等她明白志愿工作的性质和意义，并且真正参与进来的时候再说。她读小学四年级时，与我同去湖北的乡村小学支教，并开始结交笔友。初二的暑假，女儿经过培训，成为桂馨阅读夏令营的工作人员，认真完整地参与了一期支教活动，并获得了独立署名的志愿者证书。

但事后孩子总结，自己对于专注于乡村教育的公益活动兴趣不大，对其他性质的公益活动反倒有更大的兴趣，比如疫情下的社区关怀等。我们很开心，她在支教的过程中收获了对一项公益活动全过程的了解，增长了服务社会的责任心，意识到将来无论从事什么职业都可以兼做公益，同时还保留了自己参与公益活动的独立方向。孩子的这个“垮炖”的过程是有机的，是奔向新鲜可持续的结果的。

总之，“垮炖”不是“乱炖”，而是把素质教育、知识学习、性情养成、身体锻炼、责任培养等作为“垮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不同时期（火候）有不同侧重，辅以共情和同理心：回想自己像女儿那么大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做什么，当时的得与失、快乐与痛苦、和父母同学老师的交流等，争取从“同龄人”的角度来理解孩子，并反思作为家长，该怎样更好地支持、鼓励或管理、把握大方向。目标是“润物细无声，垮炖香有余”。

（作者系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中国论坛执委，北京丝绸之路合作与发展促进会会长，中央广播电视总台CGTN评论员;曾任《香港文汇报》首席外交记者，美国新闻集团大中华区副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