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与利的纠葛:评王飞仙《盗版商与出版人》

2022-02-18 18:52陈冕
中国出版史研究 2022年1期
关键词:出版商概念国家

【摘要】本文归纳了王飞仙《盗版商与出版人》(Pirates and Publishers)一书各章节的主要内容,指出该书勾勒了版权概念在东亚的理论旅行,探索作者、出版商、出版業商会对版权理念的再造与实践,并从中分析国家权力与社会力量的此消彼长。同时对于版权的相关话题展开思考,以期得到学界的进一步讨论和关注。

【关键词】版权概念谱系国家权力社会关系知识产权

1899年,汪康年向人在福建、尚未声名大噪的林纾请求在上海翻印其处女译《巴黎茶花女遗事》,并支付报酬。林纾拒绝这笔生意,认为自己翻译纯属消遣,不应接受报酬,且有权决定出售该书的是投资印刷刻书的魏瀚。以今日观点视之,译者林纾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拥有该书的著作权。但6年以后,林纾及其合作者魏易不仅在报刊上公开宣布自己是《黑奴吁天录》的版权所有者,还谴责翻印行为。出版商文明书局则在广告中强调从林纾及魏易手中高额购得了版权林纾的相关细节,参见FeiHsien Wang, Pirates and Publishers: A Social History of Copyright in Modern China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9), 第21—23、62—63页。。

为何短短六年间,林纾关于版权的认识发生了如此巨变?版权的理念与实践是否在现代中国发生了转变?印第安纳大学伯明顿分校历史系副教授王飞仙的新著《盗版商与出版人:现代中国版权社会史》正尝试勾勒版权概念与实践在中国从无到有的过程,并透过“版权”变迁窥视中国社会巨变。本书并不是只局限于描绘版权法规自身发展的纯法制史著作,而是全面勾勒国家、出版商、盗版商、作者等不同行动者如何再造“版权”概念,利用版权伸张己权、谋取己利的社会史著作。且中国版权史的既有研究,或假定中国文化与政治体制阻碍版权意识发展,或简单化“版权”的意涵,从历史中寻找蛛丝马迹论证“版权在中国早已有之”,这两种路数均假定西方版权概念为正宗,中国或被视作远未达标的“差生”,或为早有相似实践的同路者,并不能“从中国发现历史”,探寻版权如何在具体的中国历史场景中被理解、实践对现有文献的回顾,见Wang, Pirates and Publishers,第7—13页。。本书则试图回到历史现场,勾勒版权概念在东亚的理论旅行,探索作者、出版商、出版业商会对版权理念的再造与实践,并从中分析国家权力与社会力量的此消彼长。

本书第一章回到十九世纪的东亚文化圈,追寻“版权”概念的谱系。与很多现代中文词汇类似,“版权”也是一个经由日本回流中国的“跨语际实践”词汇同类词汇交流实践,见Lydia He Liu, Translingual practice: Literature, national culture, and translated modernity China, 1900-1937 (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5).。作者认为福泽谕吉是东亚文化圈版权概念的首倡者。福泽为保护自己的资本收益,先将西方的copyright翻译为“蔵版の免許”,指涉作者从出版中获利的专有权利。有趣的是,这一翻译也受到东亚出版文化的影响:雕版所有者理论上可以无限重印新书;在当时的日本,力量更强大的也并非作者,而是掌握雕版的“蔵版者”,福泽谕吉本人也不仅仅是作者,同时也是投资印刷的“蔵版者”。然而盗版持续猖獗,“蔵版の免許”这一翻译也将版权理解为一种政府保障的许可,当福泽与大阪政府陷入版权纠纷时,这一翻译的局限便展露无遗。1873年,福泽进一步将美国法律字典中的copyright条目翻译为“版権”。作者指出,这一新翻译“强调版权是作者精神劳动创造的私有财产,而非政府给予的许可或特权”Wang, Pirates and Publishers, p.44.。这一新概念影响了1875年日本出版条例的修订,“版権所有”成为出版物中不可或缺的标志。中日甲午战争后,康有为等新式知识分子将“版权”概念从日文引入,不久便风行出版界。他们与福泽谕吉类似,将版权理解为更优越、文明的西方概念,希望能在中国得到普及。但中国的早期版权实践也与日本一样深受本土印刷文化的影响,版权的概念被嫁接于明清以来的“藏版”传统,这体现在林纾一开始认为自己无权决定汪康年是否能翻印、让汪康年询问魏瀚的细节中,体现在早期版权信息页一边倒对出版者而非作者的保护,也体现在“版权所有,翻刻必究”这一本土化口号的木刻印刷文化气息。

本书第二至三章进一步讨论版权概念的本土推广。第二章聚焦于西学出版与版权意识的推广:在晚清变局中,广学会等传教士机构大量刊行西学书籍,但也遭遇盗版问题,只能反复强调翻印必究,并诉诸会审公廨。本土出版商后来居上,以大量西学书籍抢占市场,但也同样面临着盗版对利润的影响,于是纷纷拾起“版权”话语。据作者观察,“到了1903年底,‘版权’这个在1900年前不常使用的词汇,已进入中国书商们的日常语言”Wang, Pirates and Publishers, p.91.。第三章聚焦于严复的版权观,讨论创作者如何理解版权与智识劳动。严复不仅早在1902年就上书清政府要求保护版权,更是开版税制度先河,试图透过版权获得长期的报酬。严复强调版税是对精神劳动的合理报酬,指出他“翻译投入的精神劳动以及促进中国文化发展的文化贡献”应有版税回报Wang, Pirates and Publishers,p.100.。当然,文人情怀也让他反复强调自己并非谋取巨利,而只是获得苦心译书的应得报酬。严复也申明,长期的版税制度能比一次付清的稿费制更能促进作者认真著述。严复开创的是一种迥异于出版方中心的版权观,更强调版权基于作者的脑力劳动的属性。“版权”迅速成为出版商和作者共享的语言,成为维护其利益的有力话语武器,也重新塑造了书刊出版的过程。

第四至七章进一步讨论晚清至新中国成立以后时期不同政权如何介入版权事宜,以及出版界与国家力量的协商。自版权概念在东亚诞生以来,国家与社会似一直争夺版权的归属。第四章探讨清政府的版权实践,指出清朝官员把版权理解为“只有国家才能給予的特权,用以褒奖出版商或作者的杰出工作,而非国家有义务去保护的财产”Wang, Pirates and Publishers, p.120.。在这一逻辑下,国家可以鼓励出版界出版有利于己的书籍,甚至可以和三十年前的大阪政府一样成为盗版方。此时的出版界能以政治游说和重申版权的私权性质等方式进行抗衡,但其修辞仍常强调不谋私利、一心为公的清高品质,反而不能彻底确立版权作为一种独特私有权利的地位。第五章和第六章分析民国时期国家与社会的版权博弈,展示在民国动荡政局、国家权力难以集中的情境下,同业公会如何游走于灰色地带保护书商版权。第五章聚焦书商云集的上海棋盘街,分析20世纪10—20年代上海书业公所如何在书商同业支持下推行版权概念,惩治盗版书商,并与国家权力协商。上海出版行会的力量甚至延伸到北京。第六章以上海书业同业公会查究伪版委员会驻平办事处为个案,展示地方性浓重的上海行业协会如何利用国家法律、警察和法庭,在北京维护上海书商的版权。在讨论新中国十七年时期的第七章中,民国时期版权体制的国家—社会关系似已颠倒,国家权力控制了出版行业,图书成为精神粮食而非普通商品,版权逐渐被看作资产阶级产物,版权体制被逐渐抛弃,作者的精神劳动所得则由稿酬制度来保障。在国家力量与出版界、作者的互动之中,国家最后掌握了上风,版权概念也暂时退场。

七个章节各有侧重,细致描绘不同群体在不同时期如何理解版权、如何维护作为自身权利的版权、如何利用权力来使版权为己所用。如此一来,作者跳脱研究“法律如何逐步向下施行”的寻常思路,展现版权法的在地实践,让我们看到作者、出版商和国家如何不断重新定义版权,清朝和民国时期国家的成文版权法如何力有未逮,同业团体的行业规范又如何填补国家权力空缺、在灰色地带中建立版权体制,新中国成立以后强大国家力量如何重塑版权概念。这不仅是一部关于版权的社会史,也堪称一部细致深描出版业、同业团体、国家权力的民族志。

本书透过版权个案深入探讨了众多话题,可以进一步深化我们对于印刷出版史、国家社会关系与知识产权史的理解。近年来,清朝民国印刷文化越发受到西方学者关注,然而与出版业息息相关的版权议题,却并未得到充分讨论,本书无疑填补了这一空白如Robert Culp, The Power of Print in Modern China: Intellectuals and Industrial Publishing from the End of Empire to Maoist State Socialism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9); Cynthia J. Brokaw, Commerce in Culture: The Sibao Book Trade in the Qing and Republican Periods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7); Cynthia Brokaw and Christopher A. Reed, ed.s, From Woodblocks to the Internet: Chinese Publishing and Print Culture in Transition, Circa 1800 to 2008 (Leiden: Brill, 2010); Joseph P. McDermott, A Social History of the Chinese Book: Books and Literati Culture in Late Imperial China (Hong Kong: 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 2006); Christopher Reed, Gutenberg in Shanghai: Chinese Print Capitalism, 1876-1937 (Vancouver: 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 Press, 2004); Zhang Ting, Circulating the Code: Print Media and Legal Knowledge in Qing China (Seattle: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2020).。本书同时也丰富了近年研究对于出版业内部运作的理解。如Robert Culp的近著《出版的力量》分析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的内部运作,指出出版业的智识劳动(intellectual labor)和管理劳动(managerial labor)相互配合,使得出版业成为近代中国文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员Culp, The Power of Print in Modern China.对两种劳动的讨论,尤见第7页及第2章。。本书进一步深化了我们对这两种劳动的认识:智识劳动既是严复等人要求设立版税制度、保护作者的立论核心,又是新中国政府消灭版权概念、设立稿酬制度的关键一环。作者的辛勤耕耘一方面为二十世纪国人的文化生活贡献了大量精神食粮,其自身也成为不断被争夺的意义场域。单一出版商的管理劳动使得编辑、印刷、发行都更有效率,而本书所研究的公会维权活动则可被视作一种集体的管理劳动,透过行业内部的规范与监控、与国家权力的博弈来维护行业的共同利益。

本书同时也可深化我们对于国家—社会关系的认识。作者并不把国家与社会关系理解为零和博弈,而是分析二者之间的动态互动。作者一方面检验国家权力如何通过版权来征用社会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剖析了不同政体推行文化政策与意识形态的迥异手段,另一方面则剖析社会团体的相对独立性及其议价能力,呼应西方学界已有关于清末民国商业公会与专业团体的研究,展现上海书业公所等组织如何在国家监管权力相对缺失之时以社会网络、文化资本、行业共识推进版权发展,乃至利用民国政府国家力量较弱但在政治议题上毫不手软的特点,借刀铲除盗版商与商业公会与专业团体相关的主要研究包括William T. Rowe, Hankow: Commerce and Society in a Chinese City, 1796-1889(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4); Xu Xiaoqun, Chinese Professionals and the Republican State: The Rise of Professional Associations in Shanghai, 1912-1937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0). Michel Hockx对文学社群的研究进一步剖析了文化界的相对独立性,指出民国政府的审查官甚至有时也会被文化界的逻辑所影响,参见Michel Hockx, Questions of Style: Literary Societies and Literary Journals in Modern China, 1911-1937 (Leiden: Brill, 2003)。。作者也进一步发展了关于商业公会与地缘同乡会的研究,通过上海书业同业公会查究伪版委员会驻平办事处的个案,剖析公会组织如何在力量较弱的他乡利用国家法律与行政机构来查处盗版、维护上海同业的利益,展现社会团体的灵活性、延展性及其与国家权力互动的复杂性相关研究如Bryna Goodman, Native Place, City, and Nation: Regional Networks and Identities in Shanghai, 1853-1937 (Berkeley, C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5)。。

作为一本版权史专著,本书也与近年来西方学界方兴未艾的知识产权史研究遥相呼应。Eugenia Lean新近出版的专著探讨文人陈蝶仙的轻工业产业活动,并深入研究了陈蝶仙的知识产权实践。陈蝶仙苦心维护其家庭工业社旗下的商标,营造“真挚文人”形象维护品牌,不遗余力诉诸法律攻击伪造产品,与此同时又以国货运动、民族主义合法化自己模仿国外公司营销手段、仿造国外产品的行为Eugenia Lean, Vernacular Industrialism in China: Local Innovation and Translated Technologies in the Making of a Cosmetics Empire, 1900-1940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20).。对照两书可以发现,无论是维护商标还是捍卫版权都需要行之有效的话语支持。商标的号召力离不开陈蝶仙对“真挚”形象的投入、对民族主义话语的挪用,版权的有效性离不开作者及出版商们关于权利、“精神劳动”的论述。这也正可启发学者进一步去探讨话语与观念如何型塑或合法化物质文化和制度安排。两本著作也时常提到知识产权中模糊的伦理实践:维权者可能同时也是侵权者。与其指责当事人虚伪或双重标准,不妨进一步分析:维权者在何种情况下会成为侵权者?在半殖民地的体制下,是否外国书商、企业更容易成为杯葛对象?——有趣的是,《盗版客与出版商》正好以外国书商对本土书商的诉讼为开头。殖民主义与民族主义又是否影响了知识产权的具体实践?……知识产权实践中的道德模糊之处,或许正可成为研究的新出发点。

《盗版客与出版商》一书雄心勃勃,覆盖了版权社会史的诸多层面,并与不同主题的研究进行了对话,但我仍感有些版权相关话题并没得到详尽分析。本书主要叙述晚清至20世纪30年代的版权实践,20世纪30年代至1949年的版权纠纷似少有着墨。这段时期中,对版权的论述、版权维权实践是否被战乱所打断?是否部分理念与行动已被制度化,在重庆政府时期及战后得以维持?日本政府是否试图施行其版权体制,维护在华出版的霸权,抑或鼓励翻印,加速同化?战后国民政府是否试图假借版权事宜进一步加强其文化控制?……这段动荡时期中的许多问题尚值得进一步分析。

虽然题为《盗版客与出版商》,本书其实更侧重描述出版商推广版权概念、维护自身权利的努力。虽然作者也描述了盗版方的社会网络、盗版伎俩和自我辩护,但作为读者,我想知道更多盗版的细节,如其生产方式、销售网络、收支平衡、读者观感,以及这些盗版行动是否影响了改革开放后的盗版现象。版权的对立方,除了盗版客,还有激进的版权反对者。晚清民国时期的许多版权论述其实与当下的论述颇为相似(如“没有版权保障收入,作者/出版商如何能继续创造”等理念),那么当下看似崭新的激进反版权声音是否也能在晚清民国找到先行者?是否早已有人认为版权压制信息与知识的自由流通、只让少数人获利?如果存在,我们又要如何理解这些激进声音?他们的论述和中共早期的版权论述有何异同?

在最后一章中,作者主要描述了新中国政府如何管控图书市场并且消灭版权话语。在这个没有版权也理应没有盗版的乌托邦中,却仍有各种游走在官方与盗版之间的出版物在流通。如Yvon Wang的研究发现,新中国初期的图书市场上仍有一定数量的“黄色书刊”在流通,文革时期的手抄本小说也受到越来越多学者关注Lena Henningsen, “What Is a Reader? Participation and Intertextuality in HandCopied Entertainment Fiction from the Chinese Cultural Revolution,”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and Culture 29, no. 2 (2017): 109-158; Wang Y. Yvon, “Yellow Books in Red China: A Preliminary Examination of Sex in Print in the Early Peoples Republic,” TwentiethCentury China 44, no. 1 (2019): 75-97.。无版权体制下的这些地下流通出版物的版权又要如何理解?地下出版物流通之盛,与改革开放之后的盗版业,又有怎样的联系?此外,这一章主要讨论了新中国政府对国内作者与出版市场的管控,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在出版翻译作品时,中国仍可能需要和其他国家协商版权或著作权事宜。如1955年,稿酬制度已占主导地位,“版权”概念在国内业已式微,但在对外文化交流中,国家仍可能需要处理版权问题,如文化部1955年发布《关于我国处理国际著作权问题的通知》,专门指导与苏联、人民民主国家、资本主义国家和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协商著作权事宜文化部:《关于我国处理国际著作权问题的通知》,文化部出版事业管理局编印:《出版工作文件初编》(内部发行,1958年),第219—220页。此类“内部发行”读物的版权归属,本身也值得研究。。具体书籍出版过程中的著作权磋商、负责协商的国际书店在其中有何作用,均是值得分析的话题,亦可助推近年來新兴的中国翻译文学、中国—世界文学关系之研究热潮近年相关研究如Nicolai Volland, Socialist Cosmopolitanism: The Chinese Literary Universe, 1945-1965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7); Nicolai Volland, “Clandestine Cosmopolitanism: Foreign Literature in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1957-1977,” 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 76, no. 1 (2017): 185-210。。

我無意苛求本书的研究面面俱到,只是试图列出本书尚未充分讨论的话题,权当抛砖引玉,希望其中的某些议题能在将来得到学界进一步讨论。对研究版权与知识产权、出版文化、行业自治与行业法规、国家—社会关系等不同议题的学者来说,本书仍是一部引人入胜、常有卓见的必读著作。在版权纠纷仍时时可见、“洗稿”“翻版”控诉不绝于耳的今天,本书亦可帮助我们理解版权背后的权/利纠葛,以及国家、社会力量对版权体制的深远影响。

〔作者陈冕,西北大学历史系博士候选人〕

For Power or for Money— A Review of Pirates and Publishers Written by FeiHsien Wang

Chen Mian

Abstract:By summarizing the main content of each chapter in Pirates and Publishers written by FeiHsien Wang, the paper points out that the book outlines what is copyright in the eyes of East Asian people on the theoretical sphere, explores how authors, publishers, and state agents reshaped and protected copyright, and probes into the tradeoff between state power and social forces. Whats more, the book also offers insights on copyrightrelated topics in the hope of encouraging the academic community to conduct further discussion and pay greater attention,

Keywords:copyright, conceptual system, state power, social relations, intellectual proper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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