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泽：“下乡”十年记田野新篇

王新伟

安泽（拉脱维亚人），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生，曾担任中央电视台“中国缘”和天津广播电视台“Hello天津”等节目主持人，已在中国留学、工作14年。近10年的工作中，安泽深入中国十几个省市自治区的30多个村庄采访，撰写了《老乡安泽》一书，这本书还被翻译成拉脱维亚语出版。

安泽从东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字专业硕士毕业后，先后被天津广播电视台国际频道“Hello天津”栏目、中央电视台“外国人在中国”“中国缘”等栏目聘为主持人，去了中国很多村子。她发现很多村子是“留守村”，多数青壮年外出打工、做生意时，年幼的孩子“留守”，由老人抚养。留守村人员流失乡村缺乏创新动力。安泽认为，社会各界给留守村捐款捐物“输血”，可以解决短期困难，但解决长久发展大计的“造血”，还需外出打工、做生意的本村人返乡创业，他们的“根”在村子，应该成为乡村振兴的主力军。

安泽把话筒对准返乡创业者，与他们面对面、“零距离”交谈，听他们酸甜苦辣的故事。

一年秋天，安泽和央视“中国缘”栏目组来到安徽亳州市，在钓鱼台村采访蟾蜍养殖人佟志鸿。早些年，佟志鸿和妻子离开家乡到江苏苏州做药材生意时，也把一儿一女交给孩子的外公外婆抚养，直到儿子到了上学年龄，才带在身边，但3岁女儿继续“留守”。佟志鸿对安泽说，留守村耽误孩子的成长，也耽误村子的发展。他回乡创业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乡亲们。

佟志鸿发现，每年亳州市花芍药盛开时，村民才能挣些旅客的钱，其他时间很难多挣钱。他决定回乡创业，带动乡亲们形成持久挣钱的产业。他看中了蟾蜍养殖，先投入10万元“试水”，打算掌握养殖技术后再教给别人。佟志鸿说，蟾蜍虽然难看，身上有很多小疙瘩，但用它的皮肤“蟾衣”和耳后腺体及身上小疙瘩里的白色浆液制作的“蟾酥”，有极高的药用价值，近几年它们的价格一直在涨。

天有不测风云，安泽采访时，佟志鸿养殖不到一年的蟾蜍很多生了病。佟志鸿说：“蟾蜍和其他动物一样，换季时容易受凉患病，会造成蟾衣、做蟾酥的浆液的数量和质量下降，有可能亏本。”但佟志鸿又说：“做生意不能想着‘一炮而红’，投资新产业必须要有强大的内心，才能面对生意上的起起落落。”

采访期间，安泽发现佟志鸿女儿不亲爸爸，喜欢默默地独自玩耍，便上前抱她，跟她玩“吃饭饭”游戏。安泽对佟志鸿说：“孩子也需要父母的爱，他们很快就长大了，父母要多陪他们。”佟志鸿眼圈通红，却只是说：“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要把回村投资创业做到底！”

2019年12月29日，正在拉脱维亚休假的安泽，在手机上看到一段抖音视频：一位笑盈盈的农家女，端着带盖布的大盆走进镜头：“要做馍馍了——”画面外，听到一个女童萌萌的声音：“妈妈——”只见母女俩开始揉面，中间还出现了母亲陪孩子唱歌忘词、孩子吃西瓜掉落地上、母女对话突然笑场等画面，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

安泽一查这个叫“田野里的七月”自媒体账号，竟有200多万粉丝量。她立即给这个账号发了一条私信，希望采访他们。安泽以为，在200多万粉丝的海洋里，这条私信可能会石沉大海。没想到第二天，女主人郭铖铖回复：“咱们加微信细聊。”

郭铖铖是80后，一家三口居住在山东省聊城市高唐县姜店镇西郭村。夫妻俩给出生在七月的女儿取名“七月”，自媒体账号“田野里的七月”便源自于此。郭铖铖对安泽说起了拍摄短视频的曲折经历：开始点击量不高，也没有带货效应，还遭到了家人的反对，家人认为拍视频是不务正业。最严重的时候，公公曾对丈夫说，要断绝父子关系。有村民跟自己的孩子说，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可千万不能学那两口子。

郭铖铖两口子坚持时常更新，偶然的一次，她和丈夫把村里用传统手工艺制作坠面晾晒的场景记录下来，上传到抖音平台，一下就火了。夫妻俩最初的想法是，把家乡的美食拍出来，让从农村走出去的人，能在视频中找到一些小时候的感觉，找到家乡的味道。但随着名气增大，不少企业和农户开始邀请两口子为他们销售产品，连陕西的猕猴桃、唐山的蜜薯、福建的琯溪蜜柚等外地客户也来了。

郭铖铖说，小时候听老辈人说，好狗护三邻，好汉护三村，话糙理不糙，单丝不成线， 一木不成林，乡村振兴是造福农村和子孙的大事，决不能自顾自。

安泽看到，家乡坠面一直都是郭铖铖的主打产品，夫妻俩注册了“西郭村”牌坠面品牌，建立了自己的小团队，创办了七月（聊城）网络传媒有限公司。他们还帮村里建起了黏豆包小型加工厂，为当地50多名妇女提供就业机会。

从2019年3月起，除了短视频外，郭铖铖夫妻俩又以现场推介的形式，向全国各地的網友推介高唐县农副产品。如今，他们的短视频账号已有近300万粉丝，播放量数十亿次，有的单个视频播放量达1600余万次。

当然，外乡人来到乡村创业，让村民富裕起来，也是好事情。

2013年1月，安泽跟着天津广播电视台“Hello天津”栏目组，来到天津市蓟州区山里的西井峪村采访。这是一个有400多年历史的“石头村”，房屋、围墙和道路几乎都用岩石砌成，村子还保留了“羊倌去放羊，牵着驴磨面”等传统。村子较贫困，青壮年劳动力大都外出务工。有的村民尝试过经营民宿，1人1床1宿吃3顿收100元，价格虽低廉，但也没吸引多少人来。

虽然也有一些游客和摄影爱好者来此，还有贺岁片《越来越好》来取景，安泽觉得这个村子是藏在深闺少人知，它距离京、津城区都不远，交通便利，蕴藏着巨大旅游资源，老乡们是端着金饭碗挨饿。安泽在电视节目里感慨道：“仿佛是时光倒流，这个独具特色的‘石头村’步入休眠状态。怎样才能让这个‘睡美人’醒来呢？”

北京大学未名湖博雅塔

安泽与佟志鸿一家合影

安泽采访佟志鸿

2017年，安澤和摄制组又一次来到“石头村”，看到这个村“石头开花”，“睡美人”醒来，成了远近闻名的休闲旅游村。游客从2015年的3万人次，增长到18万人次，村民不少户收入每年超过20万元。唤醒“睡美人”的是一支来自上海的乡村文化创业者团队。负责人李谦对安泽说，在把村子从端“石饭碗”变成端“金饭碗”的过程中，改变村民固有的思想比改变村容更难。

安泽了解到，改造之初，新旧观念发生过激烈冲突和碰撞。村民认为，村里应打造几个带石雕像的景点。李谦团队认为，开设乡村讲堂，讲解老房子的价值和老房子的美，对于城里人最有吸引力。这是乡村独有的老建筑和生活方式。

还有村民认为，农家院要价格便宜，要建更多房间，越多越好，最好多盖几层。而李谦团队认为，不能改变“石头村”的原貌，只能在室内安装暖气和修建卫生间，可以设置高中低三个价位，每个价位的价格都要提高。但村民还是说：冬天不可能有人来，没必要安暖气;村里祖祖辈辈都在室外上厕所，千万别建在家里。

为了改变村民的想法，李谦团队带着村民代表到北京、河南、湖南、河北等地开眼界，看看各地的美丽乡村和别人的经营之道，村民的思想终于通了。

2016年十一黄金周，“石头村”以全新面貌展现“睡美人”的靓丽身姿。游客爆满，第二年春节的房间都订满了。安泽把“石头村”推荐给拉脱维亚VFS影视摄制组，他们来村拍摄了一档节目“新颖的老地方”，2017年底在拉脱维亚电视台黄金时间播出。

《老乡安泽》出版后，拉脱维亚大学孔子学院院长评价说：“书中所记述的每一处村庄都真实存在于中国大地上，它们以各自不同的发展特色，向世界展示了一幅中国新农村画卷。”

责任编辑：周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