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风景里的隐者

2022-03-10 19:07刘晓航
散文诗世界 2022年2期
关键词:白石丁香故居

刘晓航

五月之初,刚好躲过频频南顾的沙尘暴,来到京城,天空蓝地透亮。入夏的北京,草木高长,到处是高大的国槐。我向来不大注意植物,意识不到植物的美。小时候蹲在树下,看树根,玩蚂蚁,只是懵懵然,带着原初观看的混沌,而不会将大树当做景致。我想,这种感受,和我对季节、天气的判断有些类似。之前,春夏秋冬,阴晴冷暖使我的感情产生不了很大的波澜。听到别人说,春天万物复苏,踏青游览,或雨霁放晴,会心情舒畅,我也有些纳罕。后来,渐渐体悟到春天万物生长,花开绚烂,晴天风轻日丽的好了,才搞明白,这些东西美在什么地方。

这么说,倒不是夸张,也不是故意将自己写的迟钝如傻子,而的确是有一些观景的感受变化。我想,这倒真的有点像柄谷行人说的人对风景的发现,一开始假如你是天真、完和、混沌的,那你就和风光合在一起,忘掉了对面的风景;只有逐渐成熟,与风景有了隔离,自己有了“心”事,才发现了对面风景的美。用柄谷行人的话说,自己内向了,才能发现外在之风景;换句可能有所曲解的话说:只有自己不再完满,没有和谐之美了,才发现风景的俏丽。这样看,之所以发现春天万物复苏的美,可能的原因是自己身体机能变差了,小时候从冬入春,不会有太大的感觉;而老年人从来都庆幸自己又熬过了一个严冬,于是春天的阳光自然倍加可喜。

于是,这次到了北京,可能也缘于分外透亮的长空,与和颜悦色的风,植物显得格外夺人。我按高德地图索骥,兜兜转转终于到了阜成门内西三条胡同的鲁迅故居,也就是有鲁迅自言的“老虎尾巴”书屋的那一个住处。小四合院,坐北朝南,屋门紧闭,不能进入。院内左右两株丁香盛开,高过屋檐,于阳光下,将鲁迅家映得生气盎然。穿过靠西的小道,转到屋后,就是向北凸出的老虎尾巴,贴北窗朝屋内看,靠窗停一方很窄的床,东壁下是书案和藤椅。屋后,是一处小院,靠围墙有株开满的刺梅,树盖很大。这刺梅和前院的两株丁香都是1925年鲁迅亲自栽种的,于今已快一百年了。树下有只肥猫,毛长,杂色,肯定不是鲁迅所养了。故居的漆门新的让人生疑,陈设也不能近观,贴窗看,屋内有些阴寒,真正有生气的还是这几株老树,无限生机,一派天然。

南锣鼓巷雨儿胡同里的齐白石故居也是如此,四合院虽然只有一进,却比鲁迅夫子的大多了,是建国初由政府买来赠予齐白石住的。但作为景点而言,有味的東西的确不大多,几幅齐白石的画作,也不能算精品。屋内的陈设:一条画案,白毛毡,几只枯笔,一只笔洗和大砚台,微微可以猜度当时起居作画时的情形。院子里的石瓮鱼缸有些古意,不过水浅鱼多,阳光将鱼晒得温吞吞的,没有精神。吴为山的齐白石铜像立在院中,塑地峭拔有致,却是现代味道。真正给故居撑场的,是靠鱼缸的一大捧月季,虽不一定是白石手栽,却开的好,满枝满朵,错落有致,高过房顶,已有点像乔木植物。扶风摇曳,让人想起齐白石晚年的《风中牡丹》,她成了当日故居的精神之主,透着白石翁丰盈的笔墨血脉。

木心说,“艺术是植物性的”。植物大都生得艰辛,开得绚烂,却永远归于寂静与淡然,她似乎没有动物纷然杂乱的欲望,而永远把自己安藏在疏僻的背景里。或者说,她只能将成熟安然的一面展露在外,而生长的挣扎则潜藏于根须与沙砾交战的生命底处。植物是都市的隐者,容易被人略为背景,但假如有一天,你突然开悟,在奔突不止的都市风景线上,看见了静谧成群,向阳而开的人间草木,觉察到那“静”下涌动的生机,你就会发现另一重风景,另一个自己。鲁迅家的丁香与刺梅,白石院中的月季,依然开得蓬蓬然得春夏之气,她们温和如月的芬芳与执拗盘错的枝干,似乎依旧绽放着故主的智慧与笔力。所以,虽然植物隐匿在炫目的风景里,不会说话,但请你也莫错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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