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珍儿(下)

2022-03-13 09:12宋进潮
当代作家 2022年2期
关键词:葛粉秋菊青果

第十二章

秋菊援非回来,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她说,我两离婚吧!

我说,不离不行?

她说非离不可,为了翠翠的前途。

我说,那我们假离婚?

她说,真离!

因为我办理了信用卡,屡屡失信,被银行列入“失信”黑名单,因为失信,翠翠不能考取名牌大学。必须断绝父女关系,另立门户,翠翠才能如愿进入理想的大学。

我无语,答应了秋菊。

第二天到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

我们的离婚是悄悄地,密不透风,否则,就会影响翠翠的高考情绪,影响她高考成绩。我们共有的财产没有分割,房屋可以自由出入,不能有丝毫的裂痕表现在翠翠面前。

在法律上,我已经跟秋菊不再是夫妻关系了,沉重的打击,并没有使我从感情泥潭中走出,反而越陷越深,我要帮助绿珍儿。我盼望听到王语炎的不好的消息,当然,我也不希望王语炎就这样结束生命,那是不道德的。我一旦遇上什么好吃的,就想到绿珍儿,甚至把不成熟的幻想都用信息告诉绿珍儿。绿珍儿总是第一时间给我回复,她完全把我当做她的救命恩人,精神支撑。可惜我因为买下“绿珍翡翠”债台高筑,又因为绿珍儿困境,我恶性透支信用卡,无力偿还,到处都传扬着我曾经辉煌的老板变成一个“癞子”,这些都无所谓,我一心想通过自身的努力,挽回局面,争取早日把“癞子”从信用黑名单上撤下来。

我没有足够的资金帮助绿珍儿,只能尽力而为。

红岩寺的土豆相当有名,我想法设法给绿珍儿买了一袋送去,既可以当饭也可以当菜。我给她送去,房租老板说绿珍儿早已不在那里住了。我问是不是王语炎已经病死了。老板说没有听说王语炎死了,绿珍儿还该他三百元房租没给。

我大失所望,一屁股坐在屋檐下水泥坎上。

我给绿珍儿打电话,里面传来的是: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后来,我打过无数次,都没打通。我不知道绿珍儿到哪里去了。但我绝对不能去找她,因为她是有夫之妇。

我所在的矿山公司经济效益陡然下滑,许多员工如猴散鸟飞。

人在倒霉的时候,倒霉的事往往接连发生,我预料倒霉的事时刻光顾我。

我正在午休,听见有人喊,我起身一看是廖永忠。他说张总找我有事。

我来到张总办公室,张总开门见山地说,矿山公路质量存在严重问题,暴雨过后暴露十分明显,给矿山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且后果不堪设想,经过经理办公会研究,决定免去我副经理职务,要我另谋高就。

我所预料的事终于发生了,我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想给人说好话,我感到对不起廖永忠。在离开矿山前,我请廖永忠喝酒,把这些年,前前后后的事给他一滴不漏地说了出来。廖永忠说我是一个重情义的男人,但没有做亏心事,好人有好报,人是三节草,三穷三富才到老。并安慰我说,说不定这是上天在考验我,检验我的意志,安排我和绿珍儿走向一起呢!

告别了矿山,我只好回到老家松家湾,到附近找些活儿干,维持生活,孝敬老爹老妈。我跟秋菊的事,也给老爹老妈说了,老爹老妈差一点昏过去。但他们保证不说出去,尤其不对翠翠说。

我一直瞧不起葛娃,虽然他离我不远,我也不想去看他,也不想把绿珍的遭遇告诉他。如果他知道绿珍儿现状,一定要去帮助绿珍儿,我的努力将成为竹篮打水一场空。

越是不想见,越是怕见的葛娃突然来到我家。他首先拜望过我的老爹老妈,然后来到我的面前,双手奉上两支香烟。我感到惊讶与奇怪,就问,难道兄弟有喜事?是不是结婚了?

葛娃笑着说,晚上有几个客人,叫我去陪。

我连问好几遍,有啥好事?

葛娃说,你去了就晓得了。

按我们当地的风俗,只有結婚才奉双支烟。葛娃一直没有结婚,看来是有喜事了。我很担心,葛娃跟绿珍儿搭上关系,那将是极为尴尬的场面,又是对我精神重重的打击。

我来到葛娃家,首先拜见叔叔婶婶儿,来到堂屋里坐下,看见稀稀拉拉来的客人,都是松氏家门。那个叫勇娃子的大哥,一进门就喊道,葛娃子,新姑娘儿在哪?还掖掖藏藏的,咋不出来叫大辈子看看?

葛娃还是那种不爱说话的样子,他说勇娃子,你急啥?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敬大哥和客人的酒。

我想,肯定不是葛娃结婚,要是结婚,大门上一定要贴“囍”字。

伍哥充当知客,湾子里大小事,红白喜事都是他当知客。总共只有两桌,他见来客差不多了,就请大家上座。伍哥说,首先请叔叔婶婶坐上席,靠左边的正席,然后就是松家户的天派,按照辈分自行找坐。他还特意强调与说明,因为新娘特殊原因,今天就不大张旗鼓,只请了家门代表,见证一对新人结为连理,免除一切礼仪,等新郎新娘喜生贵子,再大型张罗,把隆重的好事补上。

伍哥说,客人已就位,菜已上齐,我们请新郎新娘给老辈子和兄弟姐妹敬酒。

葛娃和绿珍儿端着酒杯走出来,一个个感到惊讶!最惊讶的当然属我。我既想到,也没想到,那新娘竟然是绿珍儿。

绿珍儿要找葛娃是我预料到的事,因为葛娃始终没有放弃对绿珍儿的幻想。绿珍儿在在遭受失子丧夫双重打击之后,必然要找人倾诉,这个人除了我之外就是葛娃,而我的形象与良好印象在绿珍儿心目中当然无存了。

绿珍儿来到近二十年没有来过的葛娃家,一家人都感到意外惊讶!婶婶把绿珍儿引到她上学时住过的二楼,一切摆设跟那时一模一样,床单被子枕头还是原来的,就连绿珍儿当年用的洗脸毛巾都还是原来的那条,这些东西只是颜色上发生了变化,退掉了一些颜色,说明时经常清洗。

绿珍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葛娃用这种方式苦苦地等待她。

婶婶告诉她,前几年葛娃靠挖葛根做葛粉赚了一点钱,盖了两层楼房,按规定做新必须拆旧,葛娃说,哪个敢拆他老房子,他就拆他的身子骨。他那性子是做得到的,葛娃完全冲着二楼有绿珍儿的衣物,他相信绿珍儿会回到这件房子的,假若改变了模样,就是对绿珍儿不忠心,更不能说毁掉这间房子。所以这栋旧房子一直保留着。

婶婶带绿珍儿看着衣物,细细介绍二楼近二十年的心酸历程,葛娃轻轻来到二楼,什么话也不说。

婶婶对绿珍儿说,新房子也给你准备了一件,这些东西都可以搬过去。

绿珍儿摇摇头。

婶婶问,你还要走?

绿珍儿点点头。

婶婶哭起来绝望地说,我的葛娃傻得无可救药了,这代香火续不下去了。

绿珍儿转过身才发现葛娃就站在身后,她看着默不作声的葛娃,感觉葛娃半生的等待不应该用无情去拒绝,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抱住葛娃,哭着说:“葛娃哥,我陪你挖葛根做葛粉,我不走了!”

葛娃死死地抱住绿珍儿说:“我算到你会回来,你一直没有走出我心间。”

世界上所有的事,也许就在奇奇怪怪中发生。

绿珍儿依然憔悴,面色没有一点红润,虽然穿着改变了许多,但不够喜庆的味道儿,她对每个人的微笑都是那么勉强,心底没有一点自信。葛娃显得万分满足,显得亿分好爽。所敬之人,都是一口一杯。

葛娃绿珍儿来到我面前,葛娃对绿珍儿说,喊刚哥。绿珍儿就喊了一声刚哥。绿珍儿咪了一小口儿,然后把嘴蒙住,眼睛几眨,泪花儿就要出来了。我看的十分清楚,葛娃却没有注意到绿珍儿细微地的表情。葛娃绿珍儿接着敬酒,我们都吆喝着吃啊吃啊喝啊喝啊!

葛娃由于高兴喝得不少,客人不喝了,他还狡着缠着客人喝,一直喝得倒在桌子下,被人拖进洞房。

大辈子小叔子都说,葛娃今晚上不行了,只好兄弟们上。

葛娃躺在床上吐天哇地,松氏姐妹忙去冲调葛粉伺候。

叔叔婶婶逐一送客。

我算是最后离开的客人,我想给绿珍儿说两句祝福的话,虽然假心假意,但我必须要说,否则,我在绿珍儿的心里,是一个十足的没有气量的小人。我可以说,世界上所有人小量我都无所谓,唯独不能叫绿珍儿小量我。

实在等不住绿珍儿出来,我就失魂落魄地回家去。当我走到屋后的一棵大核桃树下时,忽然听到绿珍儿背后喊我。我回过头,看见她站在那里。她什么也没说,把“绿珍翡翠”手镯连同发票递给我说,谢谢你,我享用不了。我说,天生就是你的,即使不能成为夫妻,这手镯也应该成为我两友情的象征。

绿珍儿不是感谢我的,她是带着无比的愤怒,归还手镯。

她说,如果你不骗我,我就决定给你结婚了,因为你为我而背上“失信”的名声,我过细想想,你真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你用什么方法手段不可以,偏偏用低劣的手镯骗我,我真把它当做三十万了,我为三十万而感动,为三十万发誓下半辈子跟你,因为你为我而失去家庭,飘落街头。可事实相反,一切都是阴谋,一切都是小伎俩。还是葛娃老实诚实,他说,要是这个手镯值三十万,他就放弃对我一辈子的念想。

绿珍儿纷纷地说,葛娃陪我到武汉、到上海、到河南鉴定,没一个说货实价真,值一万,顶多值两三万,为啥要说三十万?

无论我怎么解释,绿珍儿都不相信。她拿出所有鉴定书说,你自己亲眼看看吧!如果不是葛娃长心眼,我真会被你骗到手。

绿珍儿要把手镯扔掉,我一把抢过来说,就是三十万,就是三十万,我也没想到,你怀疑我对你的忠诚,没想到,我遭到最心爱的人怀疑,你和葛娃的做法在亵渎我纯洁的灵魂,为啥人的忠诚反而遭人怀疑与诽谤?

我看见绿珍儿目光像黑夜里的霹雳闪电,令我猝不及防,她更像一只狐狸面对一只小鸡,随时就将我咀嚼粉碎。我胆怯战栗,不敢跟她再争辩,只好说,既然如此,我收回对你的忠诚,希望你从心中删除我!

绿珍儿说,你早就不在我心目中了,龌龊,拜拜了!

她扭头就回屋里了。

我敢说世界上所有男人跟我一样,更敢说我跟世界上所有男人都一样,对于心爱的人,把自己折磨得无可奈何时,迫不得已才说出“再见”,而他内心里是多么希望心爱的人给予理解,不是为了分手,总希望她回到身边,时时盼望,并且等待回到自己身边。

我敢说绿珍儿跟世界上所有女人都一样,更敢说世界上所有女人跟绿珍儿一样,一旦“再见”说出口,就如泥牛入海,你是怎么也拉不回来的。不要问为什么,因为她心目中已经有人彻底代替了你。

这个人就是葛娃,我的远房弟弟。

虽然葛娃举办了婚姻见证宴席,但我知道,他并没有跟绿珍儿履行合法手续。我们老家的规矩是男人死后,不过三年,不得另嫁他人,否则死去的男人阴魂会找活着的男人要人的,闹得家破人亡。

葛娃不笨,正如有些对他的评价,大智若愚。

葛娃为了证实翡翠是假的,花费那么多心思,直到彻底打破绿珍儿对我的好感,甚至彻底否定我对绿珍儿大半辈子的真情实意。

在感情面前,就是这样的残酷无情,只看谁的刀子锋利。

第十三章

我没有面子也没有胆量回到县城跟秋菊在一起,躲在老家松家湾做些零工混日子。好在家里正在修高速公路,了解我的人又把我请去看工地,督促工程进度,检查工程质量,工资比其他人略高一等。

老爹老妈对我横竖不顺眼,我也懒得跟他们解释。因为我无愧于秋菊和翠翠,只是我命运差一点,就是家乡人经常说的,财运不好。

虽然秋菊给我办理了离婚手续,但她依然孝敬我老爹老妈,她没时间回老家看望,就请班车带一些东西,老爹老妈就让我到车站去领取。我把秋菊买的东西从车站取回来,老爹老妈说,我咋养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我现在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我的姐妹也不理我,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我了。

秋菊给我打来电话,要我回县城一趟,并问我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说,今天像不是什么特定的日子啊!

秋菊说,你回来我告诉你!

我搭了最后一趟班车,回到县城,回到家里。一进门翠翠就向我扑来,爸爸爸爸地叫着,然后反问我,爸爸你猜我考得怎样?

我这才恍然大悟,今天是翠翠高考结束的日子,這是整个中华民族关心的日子,我却把它忘得一干二净。我这个当父亲的那有脸面对自己的女儿啊!

秋菊问我,你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我说,想起来了。

秋菊说,想起来就好,那咱们一家人吃一顿团圆饭吧!

这顿饭吃得我异常紧张,大汗淋漓。

翠翠不断地往我碗里叨菜,我哪里吞得下去呀!

吃罢饭,秋菊说,你把钥匙给我。

我说,我还要回来看翠翠。

看翠翠容易,任何地方都可以,钥匙你必须给我!

在翠翠面前,我不好强行与秋菊过不去,那样会伤害她。我从腰间取出钥匙,交给秋菊。

秋菊对翠翠说,我们这个家庭里就你和我,你在填报志愿时,就不要再填你爸了,那样,你的寒窗十年就白费了。

翠翠扑向秋菊,要拼命夺回钥匙,并把自己的钥匙交给我,哭得泪人似的,这是咋回事啊!妈妈,这是咋回事啊!爸爸,我不考什么大学,我要爸爸,我要一个完整的家。

秋菊站起来,用逼视的眼光对我说,难道要我下逐客令,撵你出门。

我对翠翠说,翠翠,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爸爸用实际行动告诉你,爸爸走不出这个家,爸爸会回来的。

我走出家门,就接到翠翠呼喊的电话,我的心好疼好疼,没说几句就断线了。我打过去,电话里说我的电话已欠费。

我回望我的家,好像看见有男人挤进门。

我往哪里去?住旅社,口袋里没钱。

一阵电闪雷鸣,接着瓢泼大雨。

街上顿时积满尺八深的雨水,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把整个县城的人都吵起来。警车呼啸而来,警察和城管人员,所有公职人员都从梦中醒来,涌向街头,开始排泄洪水。沿街门店,被砸得砰砰直响,叫喊老板们起来防洪。

我不是警察,不是公职人员,只是一个流浪者,无家可归的人,但在灾难面前,我是一个大无畏的勇士。

我看见一个老人跌倒在水坑里,眼看就要失去生命,我一步冲上前,救出老人。我这英勇行为被记者捕捉下来。

翠翠打不通我电话,网上迅速谣传着死人的现象。翠翠冒雨在整个县城寻找我。凡是说有伤人死人的地方,她都跑去看个究竟。她精疲力竭,呼喊我的名字,呼唤爸爸,爸爸——

一个雨夜,我都在忙着救灾。

第二天,县电视台早间新闻,播放我英勇救人的画面,翠翠惊悸不安的心才停顿下来,网上都在寻找这位没留下姓名的英雄。翠翠就在各个网页上,说出我的名字,那是她爸爸。

接下来就发生了大逆转,记者采访我的人生经历,我说见死不救枉为人,当时什么也没想,救命要紧!

我这些真实的话,被记者发挥成一个英雄的惊天动地的豪言壮语,进行大张旗鼓地宣传。

我毫不隐瞒地对记者说,不要宣传我,我不是英雄,英雄是没有污点的,我是一个“失信”人,上了老懒榜。

我说这些话时,被我救的那个老人的儿子在场。他问我到底欠了银行多少钱,我说不多,就几万块。老人的儿子叫我把银行卡给他,他在手机上几整几掐说,过两天你到银行把这个卡注销就是了,你到法院去说一下,欠额部分全部充填了。

这意外的好事,我真是懵了头。

老人的儿子说,不用还,小意思,你给了我一个爸,我感谢你是应该的。

我说非还不可。

老人的儿子说,你这人咋这么固执,说不让你还,就不让你还,再说,我在广州,你还跑广州去还我?你到广州,我还要花大价钱招待你,那些钱就够你还银行的钱。

我认为这是我命运的转机,一旦转机,我的好运就会接连不断而来。

我给秋菊打了一个电话,说我从老赖榜上撤下来了,希望她原谅我,看在翠翠的份上,复婚!

秋菊说,不管看不看,你还是翠翠的爸爸,希望我能抽出时间陪翠翠出去玩玩,要我记住,钱不重要,重要的是遵循自然,不要超越自己的能力,不要重蹈覆辙。

我的信心被一下提振起来,我决心用实际行动证明我是一个不说谎不欺骗女人的男人,我要沿着绿珍儿和葛娃走过的路,求证“绿珍翡翠”是真的。

我从襄阳出发,到武汉,到上海,到河南,到大城市的权威宝石中心鉴定“绿珍翡翠”,所到之处,给我的答案是:东西是好东西,绝对不假,最多顶一两万元。跟绿珍儿葛娃鉴定的结论如出一辙。

我打算吃掉这颗无人知晓的苦果,以后再也不提“绿珍翡翠”手镯了。

我灰心丧气地坐在沙发上,看看手镯,恨不得扔在垃圾桶里,但又怕别人取笑嘲讽我,我想,还是拿回去扔到门前沮水河吧!

我慢慢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拍我的身子。我睁开眼睛一看,是个慈祥的长者。

他说,年轻人,遇到什么难题了?

我说没有。

嗯,你可以把你那宝贝拿来我看看?

我慢慢睁开眼睛说,不值钱,没什么好看的。

他说,值钱不值钱,我一看便知。

我让长者看,长者笑得眼睛眯在一起说,好眼力好眼力啊!接着叫我讲出手镯的来龙去脉。我滔滔不绝地讲给他听。

长者最感兴趣的是,我当初从《博览》杂志上看到那篇文章,从此产生了幻觉,一心想得到这个“绿珍翡翠”手镯。

我说,这个幻觉害了我一生。

长者说,不不不,它没有害你,还成就你。

我不信,我怀疑他又是一个江湖骗子。

长者说,我很喜欢这个物件儿,咱两说个价,要是合适,我买下,不合适,还是归你,你看怎样?

我思考良久说,可以!

我想,既然你是骗子,我也不客气,谁叫你先骗我的。

怎样,你想好没有,出个啥价?

我想到买这个手镯时,那个老板说至少三百万,我偏偏不说三百万,我说三千万。

三千万,行就行,不行就算啦!

長者笑着说,生意是谈成的,哪有只有喊价,没有还价的道理,这样,我出一千五百万,你看怎样?

我真是听到打雷了,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临着我,你个傻逼老头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长者说,凡事都有个考虑的过程,你不急于出手,我不急于得手,考虑合适,然后成交。

我在观察,长者在捣什么鬼,虽然他那么慈祥,慈祥可能就是他的骗术。

长者说,你当时是三十万买的,不说老的,就是新的也值三十万,你看这水头儿,水坑的,现在已经是绝世精品了,没亏,我下一个定钱五十万给你,明天一早,我们继续商谈,行吗?

我说完全可以。

这个老头真神,竟然晓得我当初三十万买来的。

长者就打了一个电话,进来三五个人,一个提着箱子。

长者叫把箱子打开,拿五十万,推到我面前。

我真不敢相信这一切,我慌乱了。

长者说,这是定钱,我也不需你开任何票据,人活在世上重在一个“信”字,你好好思考一晚上,明早八点准时在这里见面。

说完,他们就要走。

我说,那这手镯呢!

长者说,还是你的,我给你的是定钱,并不是成交钱。

我是从没遇过这样放长线钓大鱼,故擒欲纵的人。那夜,我是彻夜未眠,难以估摸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事,凶吉难卜。

次日一大早,我在原地等待。一个戴着眼睛的年轻人过来说,老师没有过来,说是让换过地方,一定要把东西带好。

我跟着年轻人来到一个外貌不起眼,但内设豪华宽敞的酒店。长者起身微笑相迎,其他人坐在离他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大约有十几个人吧。

长者让我坐下,微笑着说,考虑得怎样了?

我坚持三千万元,他坚持一千五百万元。

长者不愠不火。

这时过来一个人,自称姓马。我好像在哪个电视上看过,但又想不起来在那个电视台。

马说,我来给你们调停一下,也不三千万,也不一千五百万,要得发不离八,一千八百八十八万,零头扔去,一千八百万怎样?

长者说,给个面子吧!?

我說,可以。

长者说,就一千八百万元,成交!

我说,成交!

马招来一个年轻人,把准备好的合同摊在桌子上,让我看仔细,我认定没有圈套,就签了字。

接着过来几个警察,让我陈述一下得到这个手镯的来历,记录后让我仔细阅读,确定无误让我盖了指印。

接下来就是几个美女,自称是某某银行的,让我出示身份证,帮我办理银行卡,把我的手机摆弄去摆弄来,然后说,一千八百万元到账,你可以查询。接着,手机上滴溜几声,显示数字1800万元,与我的卡号相符。这意味着交易成功。

长者说,谢谢你年轻人。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了,你所看到的《博览》上的文章,就是我写的。我的一生就在追寻这个翡翠玉镯,破解这个翡翠手镯之谜,它的文化价值与经济价值,远远超过一千八百万元,它是国宝。这只翡翠手镯,我们命名为“绿珍”,另一只叫“翠红”,都是慈禧太后的喜欢之物,“翠红”在抗战时期流落日本,经过文化部、外交部多次交涉,回到了祖国怀抱,我断定“绿珍”一定在国内民间留存,我一生倾注在“翠红”,“绿珍”的研究上,希望它们连理合璧,等我初步打听到“绿珍”下落时,被你买走了,再后来,发现有人到各个鉴宝门店鉴定,信息迅速发送到鉴定中心,我认真研究鉴宝中心发来的照片,确定无疑就是慈禧太后的那个“绿珍”,于是就大海捞针,可我国这么大,人口这么多,到哪里去找持宝人?接着你出现了,你按照原来的鉴定路径,一路走来,你所到的每一处,都把照片,发到鉴定中心,我们就守株待兔,静候你的到来。

我说,原来真是国宝啊!

长者说,确定无疑,刚才这位马专家是故宫博物院的专家,跟我是同行,为避免走眼,我请他一同鉴定。

这时几个穿警察制服的走过来,他们说手镯是通过民间交易来的,不存在盗窃违法行为,并感谢我为保存国宝立下功劳,让我在交易证书上签字。

长者看了看证书说,我两合个影吧?

我说好,就和长者及其他人合了影。

我是做梦也没想到被绿珍儿说成顶多值两三万的手镯竟然值一千八百万。

与长者分别前,他一再在叮嘱我,以后发现什么好东西,看准后一定买下。他还给了我一本参考图册,都是需要解密的宝贝,要是拿不准,怕走眼,可以发图片让他鉴定。我说好!

我的卡上有了一千八百万,这是一个天文数字,我怎么花销,我用它做什么,投资啥项目,脑袋里斗争激烈。

一句话,财不露白,我得继续装穷,我看世界上的人,到底对我啥态度。

我回到县城,找到我救过的那位老人,要了他儿子电话,把他无偿给我的那笔钱打过去。他儿子在电话里说,既然帮我忙,也没打算要我还。我没有办法,只好给老人买了一些礼物和营养品。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我只是按照做人的本能救了老人,没想到意外得到收获,把我从“失信”黑名单中剔除。

很多人找我要账,我一一偿还了。

我给秋菊打电话,她不接,我给她发信息,她不回。我在信息里说,我想回家乡办葛粉加工厂,她理都不理。

我这时想的最多的还是绿珍儿,因为我对她付出感情太真实了。绿珍儿经历坎坷,生活应该给她阳光,让她从无望中走出来,看到希望,享受幸福。

路过县城,我想去看看翠翠。翠翠在电话里说,她趁还没有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在练车,我说等她拿到驾驶证,就给她买一辆好车。

翠翠说,爸你顶多称得上英雄,还算不上言而有信的人,我不信。翠翠在练车,说练几把再回我话。

我回到老家,给老爹老妈买了一些礼物,都是极为普通的,我要尽力掩饰有钱的样子,老爹老妈对我的态度极为不好,还说这屋里没有你的事儿,哪好你到哪去。

老爹老妈身体每况愈下,老爹吸烟喝酒,得了一身病,最严重的是肺气肿。秋菊几乎每天一个电话,问老爹的情况,嘱咐他冬天一定要穿暖和,还在县城给他订做了一件狗皮背褡。

寒冷的冬天,正是挖葛根做葛粉的季节。我看见绿珍儿和葛娃挑着扛着从山上挖出的葛根,心想绿珍儿跟着葛娃过一辈子勤扒苦做的日子,替绿珍儿惋惜,为她的命运抱打不平。

就这样,绿珍儿就留在葛娃家。

绿珍儿看到我,不屑一顾的样子,她还在痛恨我,把一个值两三万的手镯说成三十多万,在她危难的时候欺骗她。我这种人,任何人都不会原谅。我几次碰到绿珍儿都想告诉她,可告诉她,她会信吗?

我现在有钱,只有钱才能救我。

真诚算个屁,真诚救不了我的命。我要钱,要钱。这是绿珍儿向我喊救命,我当时无论为力。不是救命,绿珍儿咋会这样对我说。

绿珍儿能这样说出口,说明我是她唯一信任的人。

天黑了,我回到屋里,闻到老妈扑鼻的炒菜香。我好久没有闻到这菜香了,恨不得上前端过盘子大口大口吃下。

我走进厨房,看见案板上摆放着很多菜,我不知道要来哪个客人。

大约晚上九点多钟,听见屋外小车喇叭声。

老爹老妈站起来说,回来了,回来了!说着就去开门。

秋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就说,爹妈我回来了?

老妈赶快把菜端上桌子。

秋菊说,咋,还等我呀!

老爹说,算到你要回来,你妈准备了几天,炒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我这么大一个活人,好像根本不存在,他们谈笑风生,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老爹拿出酒,招呼秋菊坐下。

秋菊恍然大悟地说,唉!爹不拿酒,我差点忘了。她转身从袋子拿出一顶皇冠,要给老爹戴上。我这时才想起今天是老爹的生日。

老爹喝了几杯,就开始话入正题。他说十几年前,也是在这张桌子上,也是这个时间,也是他的生日,也是四个人喝下鸡血酒。秋菊一个堂堂的正式工,跟没有任何事干的农民娃子订下婚姻,从此松家扬眉吐气,大老远方都说松家老祖积了大德,没想到,我是一个不成器的杂种,把秋菊坑害完了。

老妈说,过去不愉快的事就不说了,希望通过今天这顿飯,把心里疙瘩解开,看在翠翠的份上,长草短草一把挽到,好好过日子,过开心日子。

老妈说完,看看大家,没有一人说话。

我知道这是预谋好的批斗会,秋菊不说话,我更加沉默。

老爹老妈不断指责我的不是,好像很有道理,这给秋菊扑气可以,但对我无济于事。

不是我暗揣了一千八百万有了底气,是因为我现在有申辩的权利,可以想想,作为一个男人两种事是绝对做不的,一是赌,二是嫖,两种坏脾气我一点也没有。我搞收藏盘石头是为了家庭收入,说句心里话,秋菊工资收入比我高,稳当,我是想通过我的收入,减轻她的负担,我收入高了,她也可以为自己买几件好衣服。我爱绿珍儿,但我没有打算把家庭搞乱,她陷入生活的危境,作为我应该拉她一把,就是看到王语炎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我也没有趁人之危,把绿珍儿揽在怀里,就连一句暧昧的话都没说,至于我暗地给绿珍儿钱,更显示我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这样做。我没有背叛秋菊,这是一个当丈夫的责任。为了帮助绿珍儿,我背上“失信”的名义,我没有坦率的告诉秋菊,这是我的不对,我说了慌,说谎并不是罪恶,也不能说是欺骗,有种说法叫善意的谎言,我暗地帮助绿珍儿,是不能对秋菊说的,那样会伤害秋菊,因为我心中还有一个女人,这种事是打死也不能说的。

我一直觉得对不起秋菊,她承担家里一切,照顾老爹老妈,照顾翠翠,可以说家里一切都是她管,我没操半点心,我知足知恩。

但是,我对秋菊也产生了反感,甚至不可原谅。我作为他的丈夫,在经济上发生困难,为几万元列入“失信”名单,这时候需要她真正地站出来,为我排忧解难,为我拿出几万元把漏洞补上,毫不影响家庭,不影响翠翠上学,不影响翠翠选择名校,可她唯一的处理方式就是离婚,把我踢出家庭,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能原谅秋菊,我不能在关键时刻委屈求全。

我心里说,秋菊啊!所有的我都能原谅你,但不能原谅你用最残酷的离婚方式对待我!

饭桌上十分安静,只有火锅嘟嘟嘟地沸腾声。

老爹说,刚娃子,你给老子说,这婚是复还是不复。

老爹说这话是咬着牙巴骨说的,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说,不同意复婚!

秋菊猛地站起来,把椅子都绊倒了,头也不回地说,我走,我不是这个家里人。她”嘭”地拉开大门,出了门,接着几声小车喇叭声。感觉秋菊迅速离开松家湾了。

老爹彻底失望了,这个破碎家,并没有因为他的威信而挽回。

老爹头一仰,一杯酒倒进嘴里,无法预料的事发生了。

老爹一口酒堵住了喉咙,双腿一软,两眼圆瞪,瘫在地上。

老妈吓得大叫,连呼老爹的名字,但老爹一口气不上来,直达天堂了。

我慌了,赶忙给秋菊打电话,可电话里传来是秋菊的电话处于忙碌状态,事实上,秋菊把我拉进了黑名单。

老妈见状,知道事情不妙,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跑进屋里,拿出一瓶农药,跪在老爹面前,拧开瓶子猛喝下去。

天啦!咋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站在门前场子里大声呼喊邻居。

邻居们赶过来,老爹老妈都已停止呼吸。

乡亲们闻讯赶来,感到不可思议,议论纷纷,我在众人的指责里,料理后事,尽到一个孝子的责任,把老爹老妈送上山,入土为安。

青果是村主任,也是我的家门姐夫,丧事一切听他的。他征求我的意见,通知哪些亲戚,他列了个名单。当问及是不是通知秋菊时,我否认了,我认为这次家庭悲剧是秋菊一手造成的。

一对黑黝黝的棺材摆在堂屋里,我跪在老爹老妈的灵堂前,虔诚地烧着纸。老妈娘屋的人,哭得死去活来。边烧纸边骂我忤逆不孝,诉说老妈死的冤枉死的可伶。舅老表哪里肯放过我,摁着我的头给老妈磕头,还用脚踹我的屁股。他们的原则是不把我整死就行。家门的婶婶儿骂我忤逆不孝不成器。家门嫂子弟媳骂我花花草草不顾家,是个吃狗屎的男人。还把侄男侄女引来,当面斥责我,指点我的鼻子,叫他们不要向我学。

我在亲友们的唾骂中,给老爹老妈磕头烧纸。我一下背负了“失信”、“不顾家”。“忤逆不孝”多项罪名。

左右邻舍、乡亲们提来新鲜蔬菜、打豆腐、长豆芽,帮我办理丧事,都说是看我老爹老妈的面子,说老爹老妈在世时是好人,可惜养了我这个不孝之子,死的划不来啊!

我跪在父母灵柩前,思前想后,造成悲剧的真正原因,起于拯救绿珍儿而不能按时还款,列入“失信”名单,引起秋菊与我离婚,父母苦心经营要我复婚,直到悲剧发生,造成恶果都始于绿珍儿。

我看见所有的人都来帮忙了,唯独绿珍儿葛娃没来。我的精神受到强烈打击,我对绿珍儿的付出,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天下哪有这么无良心的女人啊!

人死众家丧,不管有仇无仇,有怨无怨都得捧场,你绿珍儿跟我家只一步之遥,难道就不能来捧捧场?我是哪一点得罪了你,你要是腿疼腰疼走不了,我可以请人用轿子抬你来?今天是什么日子,是我人生最为黑暗的日子。你在需要帮助时,我义不容辞,肝脑涂地,而我需要你理解时,你却不闻不问。是你把我的人生悲劇写的酣畅淋漓,难道你的心被挖出来喂狗子了?

我是一千个想不通,一万个想不通。

还有葛娃弟,你为啥不来,我又没有打你未婚妻绿珍儿的主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她,你的心胸咋如此狭隘?

我的精神崩溃了,我内心在呼唤,绿珍儿,你来一下吧,不然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封棺的时候,青果抡起锤子砸的抓钉砰砰响,这一时刻,是亲人与亲人的最后告别,我的眼泪哭干了。姐妹们哭得更是死去活来,她们说老爹老妈没有闭上眼睛,是没有看到他的孝敬媳妇秋菊,没有看到乖孙翠翠啊!

老爹老妈的灵柩抬到场子里,我跪在地上,抱着老爹老妈的合影遗像,环望人群中有没有绿珍儿。

众乡亲用木杠子绳索捆扎棺材,只等一声“起杠”,老爹老妈就要永远离开老屋,离开他两相亲相爱、共同奋斗、生我养我的老屋。

这时,我隐隐地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刚哥!”

我侧眼一看是葛娃,我浑身抖索起来,问绿珍儿呢?

葛娃小声地说,她跑了!

天啦!咋会这样,咋会这样。

我一时冲动,神经受到高度刺激,一蹶不振,牙关紧咬,倒在地上。大家放下手中的活儿,掐我人中,拍打我胸脯,用凉水泼在我脑壳上,做人工呼吸,现场一片混乱。

第十四章

我被送往医院紧急抢救。

有些情节是后来知道的。

我的远方姐夫村主任青果,面对发生的一切,十分冷静。他大声招呼亲朋好友说,大家都看到了,刚娃子家里发生了这么多大事,都是人所不愿的,亡者为大,入土为安,都是乡里乡亲,虽然刚娃子住了院,但人还是要上山的,刚娃子是个忤逆包,叔叔婶婶在世时都是热心人,跟大家关系都不错,我们不看活人看死人,大家帮帮手,把王者安葬好,改日我接大家喝酒,我替刚娃子拜托大家,我给大家跪下了。

青果这一跪,跪得大家热泪盈眶,没有一个说退场的。

正在这时,秋菊出现了。她带着翠翠回来了,扑在二老灵柩前嚎啕大哭,拍灵捶柩,哭得要断气似的,在场的人也跟着嚎哭起来。

都说,多好的媳妇啊!刚娃子犯劁。

青果让人给秋菊和翠翠戴上首巾。

秋菊止住了哭声,她擦干眼泪站起来说,叔叔伯伯大妈大婶们,亲戚朋友们,左邻右舍们,侄男侄女们,今天松家发生了这么大丢人败兴的事,责任全在我,妻不贤家祸多,我生为松家人,死为松家鬼,两老不幸去世,我责任难逃,希望各位亲朋好友,看在死去长者的情分上,由我来安葬,人情我来还,我给大家跪下了。

秋菊的一席话,感动得大家眼泪刷刷流出来。

青果大声喊道:起杠——

众人一起喊道:起杠——

两副黑黝黝的棺材被抬起。

铺天盖地的鞭炮,炸耳欲聋,伴随着低沉幽暗的巫音喇叭,把老爹老妈送到墓地。

我住进了精神康复医院,秋菊请了长假,日夜陪护我,给我讲故事说笑话,我的意识慢慢康复好转,我感到世界上最好的女人还是秋菊。

她给我讲了我精神失常后,她是怎样请父老乡亲安葬老爹老妈的,讲的我愧疚万分,讲的我泪流满面,一直紧紧地把秋菊抱在怀里。

我的病彻底好了,秋菊把我送回老家,这时老家已经通了高速公路,从县城到老家,开车只需半个多小时。秋菊说,下班就可以回来陪我,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我在家没事,就动手做饭,做些秋菊喜欢吃的。秋菊安慰我说,想干什么项目,她出钱投资。

我说我想把葛粉重新发展起来。

秋菊说,很好,说说你的打算。

我说,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手中有钱了,注意保健和养生,葛粉不再是用来泻火、护胃、利肠道,当干粮充饥,现在主要是用在餐桌上饮品,高档礼品,葛粉球不再是几毛钱一个,而是四五块钱一个了,销路很好,传统的手工制作越来越少,需求量越来越大,供不应求,但是光靠传统的手工制作不行,还要大规模引进生产技术,用两条腿走路,一条腿是保留传统工艺生产,也就是葛粉球进行精包装,二条腿是现代化大规模生产,散装精装相结合。

秋菊说,看来你精神恢复差不多了,设想很好,我一直认为,葛娃坚持是对的,葛娃坚持的是松家湾人千百年来的智慧和生活勇气,丢之可惜啊!两条腿走路,关键是资金问题。

我沉默不语,不提钱的事。

秋菊陪我在村里转转散心,每到一户都显得十分热情,没有发现歧视我这个“失信”、“忤逆包”、“不顾家”的表现,我外表的自卑是在隐藏观察乡亲们对我的态度,不在乎哪个对我好与不好。

勇娃子、国娃子、吉娃子、春娃子都盖了楼房,宽敞明亮,门前是花园,屋后是果园。秋菊从我的眼里看出羡慕的光芒,就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我也想盖房子。秋菊说,想盖就盖吧,爹妈生前就想住楼房,我的工资供翠翠读书,你又不成器,唉!我对不起爹妈。

我还是保持沉默,丝毫不往钱上说。

我是有意无意间询问葛粉的行情,意在提振秋菊支持我的葛粉事业。

勇娃子说起当年我和他在青龙槽挖葛根,口渴无水,我把一个野芋头给他,勇娃子当做金香玉(生姜)吃,差点丧了命。他说现在虽然很少人挖葛根做葛粉,但是零用钱还是离不了葛粉,村里出了几个大学生,都是卖葛粉供出来的。这家家户户盖楼房,虽说葛粉占不了绝对,但不能说葛粉没帮忙。一逢星期六、星期天,不知哪来的那么多车子,进村买葛粉,都是自己留几个,哪有卖的。上河的葛娃有葛粉,一年也只那么几个。关键是太累,不想干重体力活儿。

数量有限,限制着葛粉的发展,体力太重,人们不愿意干。这就是葛粉停滞不前的主要原因。

秋菊也悟出了道理。

秋菊问我,看样子你是死心塌地要把葛粉办起来?

我说是,还没最后下决心。

秋菊扭转话题说,爹妈上山时幸亏青果、伍哥、勇娃子等乡亲们帮了大忙,这顿饭还欠着,我们把青果哥请来,一是表示感谢,二是说一下盖房子的事。

我说好!

伍哥替我们接了乡亲们,来了两三桌客。吃饭时,秋菊就把盖房子的事提出来。

青果喝了酒说话格外豪气,他说现在像你们这土房子早就应该换代了,村里除了几个困难户外,就是你们了,一个拿工资,一个做生意当老板,你这房子简直给我当干部的丢丑,要是叔婶在,户口就在,做房子没问题,可惜的是金刚的户口也转了出去,盖房子就不好办了。

大家都说,政策归政策,都是人制定的,也是可以灵活掌握的,人人都有家乡情怀,想个好的理由,叫刚娃子把房子盖起来,也给村遮丑。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没有好的理由。

青果趁着酒劲说,这样吧,既然乡里乡亲,都希望刚娃子回来,我看没有别的办法,好在叔婶离世时间不长,看哪个替叔婶写个申请,日期提前到叔婶在世时,提前一两个月就行,我们村委会盖个章子,就说地基早就批了,合情合理合法,这事就妥了,上面来调查,出了问题,我负责。

秋菊说,那把金刚的户口转回村不就行了。

青果说,你这是行不通的,国家对农村户口管得严得很。

我听了十分感动,觉得亏欠乡亲们太多了,不应该给青果和大家添麻烦,就说,感谢大家对我的谅解,我也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如果大家欢迎我回来,村委会给我划一块地,我出钱。

好!大家都说。

青果说,要是你能搞个什么产业,带动村里致富,你要多少地,我给你多少地。你出再多的钱,没门儿!

刚娃子,咋搞?

我笑而不答。

大家酒醉饭饱之后,歪歪倒倒地回家了。房子问题只是嘴上溜溜,借着话题各自多喝了几杯酒。

秋菊也不再问我打算怎样,只是强调,不要说大话,否则,脸没地方搁。

我对秋菊说,回过头看过去,最风光最愉快的日子还是挖葛根做葛粉卖葛粉。

秋菊说她有20天的年休假,可以陪我一起挖葛根做葛粉。

我说就是累啊!

秋菊笑笑说,你不知道我们重症护理多么累,只要心不累,才會体不累。她说我在她印象中砸葛根的英武有力,抛葛粉的神奇魔幻,最具吸引力。

秋菊回县城了,我在河边转,心里在盘算河滩这块地,要是利用上多好,种葛根,建葛粉厂。

我在河边转,来到杨树湾,是在这里认识绿珍儿的,在这里秋菊说爱我的。我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几十年都在为城市生活而奔波,绿珍儿和我都碰的头破血流,只有葛娃稳扎稳打,日子过得安然自在。现在回忆起来,才觉得好笑。

我的内心一阵阵发热,就扑通跳进河里,不知哪个眼尖,站在田埂上大喊:“有人跳河了——”。

村里人跑来见是我,以为我精神还没好,就七手八脚把我捞上来,在沙滩上压我肚子,整的我死去后来。

一连几次都是这样。

到第四次时,又有人喊有人跳河了,救我的人明显减少。

这时葛娃出现了,他对所有人说,我来救,你们走开。

葛娃来到我身边,不是捞起我,而是把我头往水下按,我连说好话的机会也没有,让我喝饱了水,把我拖上岸,踹了我几脚说,装死卖乖,起来,有话咱弟兄两说。

我被葛娃整服了,喘着气对他说,我两没什么好说的。

葛娃说,你不说我说,你以后不要再打绿珍儿的主意了,她瞧不起你,我已经跟她睡了,肚子里有我的种子。

我说,那我更没什么可说了。

葛娃说,你不该用一个翡翠欺骗他,两三万的东西,说成三十万,你太会蒙人了。

我说,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可以欺骗任何人,也不会欺骗绿珍儿,由此我也认清了,绿珍儿是世界上最无良心的人。

葛娃停了一会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回家乡做葛粉,我放弃做葛粉是错误的,我要重新开始,在哪里摔倒,要在哪里爬起来。

葛娃说,好样的。

我问绿珍儿到底到哪里去了?

葛娃说,绿珍儿出去学做葛粉了,打算把葛粉产业做大做强,你有何打算?

我说我投资。

葛娃说,你投资个鬼娃子,你投资个屁。

我问,那你要我干什么,囊干饭?

葛娃说,你给我管理,你脑袋比我好使。

我说好!

秋菊从城里回来了,这次带回两个人,一个是原卫生局李局长,就是解决秋菊招工,几次送葛粉不收钱不要的那个李局长。他现在已经已经改非退居二线了;另一个是县乡村振兴办公室王主任。

松家湾是县卫计局(原卫生局)精准扶贫挂点村,李局长担任工作队员,常驻宋家湾村,秋菊目前是县卫生院副院长,担任松家湾村精准扶贫第一支部书记。他们再来之前已经初步讨论过,松家湾的脱贫致富、乡村振兴项目就是“葛粉”。

说起葛粉必须与葛娃发生根本联系,葛娃做葛粉不仅在松家湾、马良镇、保康县出名,甚至在湖北省出了名,他被评为“荆楚工匠”,县委书记、县长亲自陪他喝酒。在村里,葛娃的位子超过主任青果。

葛娃为了把“绿珍葛粉”品牌做大,把村里妇女请进屋,天天抛天鹅蛋,处于供不应求处境。但这都是小作坊,把人工工资除掉,收入甚微。

即使这样,葛娃还是比村里人先富了一步,盖了三层楼房,买了小车,添置了捣葛机一些简单的设备。他也想把生意做大,可就是缺乏足够的资金,进行大规模发展。

葛娃把松家湾、白虎山葛粉改名为“绿珍”没有一个人知道缘故,只有我知道。

李局长说他一生热爱葛粉,对葛粉情有独钟,他从《诗经》、《本草纲目》等著作谈起对葛粉的记载,还有更多的药用价值,养生价值,认为市场前景乐观,在荆山一带,沮水流域,唯独松家湾的葛粉真楷,在他了解的葛粉中,松家湾的葛粉名列前茅,无以匹敌。所以,他建议王主任来考察,借乡村振兴政策,把松家湾的葛粉办成大产业。

王主任说,送家湾的产业就是葛粉,可以打造“葛粉村”。

这个乡村振兴办公室主任不是别人,就是那次绿珍儿在龙坪宾馆住着,天天送饭的那个年轻同志。他当时是镇党政办主任,所以送饭的事就由他干了。时过境迁,他现在已担任全县乡村振兴办公室主任,权力很大,只要有项目,他就可以划钱。

王主任说,这事最好给村里说一声,求得村里支持,还有葛娃,他有传统手艺。

我就给青果、葛娃打去电话。

我们来到葛娃家里,李局长握着葛娃的手说,你就是葛娃,一辈子坚守手工葛粉制作,难能可贵啊!

王主任看看作坊,里面摆放的木槌、腰盆、筛子、篓子、葛麻、火灰、刀片、挖锄、砍刀、钩子、戥子等等,都是挖葛根做葛粉的工具。王主任说,这些都是好东西,不要扔掉了,要办一个葛粉制作的展览馆,乡村振兴就是需要这样的文化做支撑。

秋菊说,我们看看葛娃行不行?

都说好!

葛娃走到腰盆边,熟练地荡去一层浑水,挖去取油葛,扣起一坨葛粉,上下抛动,就形成了大小不同的葛粉球。

有人说,天鹅蛋品种最好!

葛娃不做声,双手挖出葛粉,双手开工,上下抛动,一只手形成五个大小一致的“鹌鹑蛋”葛粉,双手同时往火灰里一扔,十个“鹌鹑蛋”葛粉整整齐齐地排在火灰里。

一个个都大开眼界。

青果说,这算啥?葛娃子,你煮两个让各位领导看看?

葛娃就带我们来到灶台前,点燃煤气灶,开水沸腾翻滚。葛娃就想下汤圆一样,把“鹌鹑蛋”葛粉丢进锅里,煮得翻腾时,点上一些凉水,待彻底熟透,他给一人添了一碗。

李局长说,口感太舒服了。

大家都说,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这样吃葛粉的。

都说,不愧是“荆楚工匠”,名副其实,名副其实。

青果说,这算啊!这不过是葛娃子的一点点小手艺。

王主任就问,怎么我在家调葛粉,一搞就面疙瘩子,你这还是球状,能熟透?

葛娃说,这个要把葛粉里外拋活。葛娃说话就这么简单,但要抛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葛娃老爹只是听祖上说过,自己不会,葛娃凭借体会,最终达到这个熟稔的程度。

李局长说,这个工艺一定要传承下去,真是一绝。

青果说,这算啥,你们把“鹌鹑蛋”对着阳光看看,然后实话实说,看到了什么?

大家都对准阳光,左看右看,都说没看到什么。

葛娃说,跟鹌鹑蛋一样,可以看见里面的蛋黄儿。

这一下可是让大家折服了,葛娃手艺太神奇了。

李局长感概地说,松家湾的葛粉完全可以与“太极文化”结合起来研究。

青果说,我们松家湾产葛粉,最重要是有葛娃这样的葛粉艺人,这是打起灯笼也找不到的。煮熟的葛粉能见到蛋黄儿算啥,还有一招让你们吃惊。

秋菊说,青果哥,你就不要卖关子了,让葛娃展示给大家看。

青果对葛娃说,你还在这儿肉啥子?还不赶快让县里领导看,他们是来送钱的,只要你搞得领导满意,钱是大把大把跟奤胡叶子样,你娃子做梦还要笑醒的。

葛娃就拿来一个激光手电筒,捏着“鹌鹑蛋”葛粉,打开电源说,你们看,透明的!

翡翠珠儿,翡翠珠儿!我忍不住大叫起来。

大家咂舌,赞不绝口,能把葛粉球做到晶莹剔透,跟翡翠样,真是前无古人,史书都没有记录。

大家都左看右瞧,端详与其它葛粉的不同之处,没有发现两样。

李局长说,难怪葛娃的葛粉取名叫绿珍呢,是不是与翡翠珠儿有关啊!

葛娃摇摇头说,不晓得相差几万几千里!

李局长对秋菊说,秋菊啊,你可是精准扶贫第一书记,松家湾的产业你应该看得比我清楚,不说别的,单凭“翡翠珠儿”鹌鹑蛋这个品种就能打响,还有什么鸡蛋、鸭蛋、天鹅蛋,多好的传统工艺产品,这是任何地方都没有的,别人没有的,就是我们独有的,我们独有的,就是大众需要的,我们把村里男人女人都发动起来抛葛粉、砸葛粉,这就是很好的旅游展示项目啊!

秋菊说,葛粉确实是松家湾的主打项目,希望项目。

我暗自佩服葛娃,他把葛粉手艺演绎的绝妙无比,炉火纯青,堪称奇人。

大家坐下来,围绕葛粉谈发展,如何把松家湾的办成大产业。

王主任说,乡村振兴首先是产业振兴,我看葛粉产业有前途,单靠传统手工艺不能成大气候,必须大规模发展。

青果说,葛粉就是我们村里宝,穷时能赚钱,荒年能充饥。

大规模发展葛粉产业要解决三个问题,一是解决土地用地,二是解决技术,三是解决资金。

青果说松家湾有的是田,土地流转工作他来做。

葛娃说他出技术,在场的人牙齿快笑掉了。

在场的人都说你那针线活儿,磨洋工成不了大气候。

葛娃说叫绿珍儿来,她到外面专门学了葛粉种植生产技术的。

青果说,你叫她出来撒?

葛娃向里屋喊了一声,绿珍儿出来了,大家感到惊讶。

其实,绿珍儿从葛娃家出走,并非葛娃不知道,那都是与葛娃商量好的。绿珍儿为给王语炎治病花去血本,该了一屁股搭两肋巴骨帐,她当初到葛娃家借庙躲雨,这么大一个活人咋藏得住,追撵讨债的人络绎不绝。葛娃只好对外编一个谎,说她卷了一些钱跑了。

绿珍儿这些年也没少动脑筋,她看到听到有关葛粉生产销售行情,就想到葛娃的手艺,于是,就趁躲债之际,来到葛娃家。

绿珍儿天天跟葛娃挖葛根、做葛粉,从中悟出了道理。葛粉的价格起来了,但手工制作数量起不来,还一个原因就是挖葛根太辛苦,没人愿意干。要想把葛根葛粉产业做大做强,必须人工大面积种植,现代化生产,于是绿珍儿就出门打工学艺去了。

绿珍儿走进来,惊艳地叫人吃惊。他经过风吹雨打,所表现的是从容淡定,增添了一份冷艳的姿色,眼睛里的秋水沉淀了山河湖海的影子。

秋菊是第一次看到绿珍儿,平时只是听人说过。从绿珍儿的气质就感到非一般人儿,她是一旦给予就会,就会迸发日出的女人,给她一个机会,一个平台,绝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这正如我那个“绿珍翡翠”手镯,本来是一件珍奇,它必须经历磨难,才能得到认可,获得它应有的价值。

绿珍儿好像早有准备,她制定了一个方案。

王主任看了看,十分满意,但觉得规模还是不算大。

李局长说,先搞起来再说。

秋菊说,规模大,投资大,资金从哪里来?

葛娃说他可以把这些年的积攒全部拿出来。他说出一个数字,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绿珍儿说,葛娃你把嘴给我闭到不行,今天有这么多领导,他们会想办法支持的!

李局长说,关键要有一个好名字,既好听又符合产品。

葛娃说,我做“绿珍”葛粉已经十几年了,牌子早已打出去了,大家只要听说是“绿珍”葛粉,就晓得是松家湾葛粉,所以,我最近在工商部門注册了商标,在“绿珍”后面加了一个“缘”,凡是松家湾愿意做葛粉的,我们都是一家,有缘做好这个生意,名称就叫“绿珍缘”,公司名称叫“湖北保康沮水绿珍缘原生态葛粉有限公司”。葛娃补充说,商标图案由“鸡蛋”、“鸭蛋”、“鹅蛋”、“鹌鹑蛋”四个蛋组成。

绿珍问,哪个蛋是我?

葛娃说,当然鹅蛋是你,而且是“天鹅蛋”。

我就不问哪个蛋是我了,我猜想葛娃把我当做鸡蛋或者坏蛋。我说,我补充两个字“股份”,我参与投资。

李局长说,“绿珍缘”这个名字很好,大家过细回忆一下,我们都是因为绿色珍品葛粉而结缘的,葛粉是我们最初的理想,最初的希望,但中途有人放弃了,有人还在坚持,我们今天又回到葛粉的始点上,重新出发,意义重大。

领导说话就是与众不同。

秋菊说,我同意“绿珍缘”这个名字,绿色原生态珍品,还有,我建议形象代言人就是绿珍儿了。

绿珍儿有些谦虚地说,产品可以叫“绿珍缘”,这个绿珍不是我这个绿珍儿,形象代言人还是请秋菊大姐吧!你的形象好、知名度高、信誉度好、口碑好,抖音点赞率高,还有你是村第一书记,动员全村搞葛粉产业一呼百应,有号召力。

秋菊打了一个哈哈说,可以考虑,可以考虑!

青果说,你们都没谈到正题,土地流转是第一步,这需要钱说话,不是小数字,我把田地从村民手中拿过来,要给村民交代,拿现钱,否则,就是说空话。

王主任说,我们不能空口说大话,国家对乡村振兴政策也是在项目实施的基础上给予支持的。

钱是最核心的问题,大家都沉默不语。

我站起来问青果,你能拿出多少田地?

青果说,500亩可以吧!只要能把葛粉产业搞起来,你要多少田地,我给多少,老乡们盼得就是这一天。

我问土地流转以500亩计算,需要多少钱?

青果说至少150万。

王主任说,我可以按政策,每年每亩补给农民200元。

我又问建厂房呢?

青果说至少200万。

我接着又问,购买机械设备需要多少钱?

绿珍说100万足够。

大家再次陷入沉默。

我看看葛娃绿珍儿说,那天鹅蛋、鸭蛋能拿多少?

葛娃说,我的存款不多,说出来大家笑话,都是一个一个葛粉换来的。

绿珍儿说,我出技术,技术就是生产力。

我说加“股份”两个字是有道理的,我参与投资,这些资金我来出,作为启动资金,不够的我续补,你们有多少出多少。

秋菊发怒了,你吹牛不看场合,你把我和孩子买了也不够。

绿珍儿站起来说,神吹,神吹,你继续到医院躺着吧!

李局长说,唉唉唉!不要不问青红皂白打击人嘛,螃蟹横爬,各有路径,英雄不问出身,钱财不问出处。

青果说,你们怕啥?我也投资,大帮小凑嘛!村里还有那么多人,要发一起发。

我平静地对大家说,先把土地流转手续办好,合同签好,抢住季节把苗子种上,同时开工建厂房,购买设备,逐步推进,一年起步,两年就可见效益。

绿珍儿站起来接着说,我们所干的事是一件大事,是改变我们每一个人命运的事,是一次命运赌注,全村乡亲们都看着我们,经不起折腾,不需要神吹,不需要信口雌黄,不需要假意慈悲的拯救,毫无责任的表态,更不希望用一个“绿珍翡翠”老把戏再次欺骗可怜,毁坏我们共同的希望。

秋菊说,既然大家这么有信心,我这个第一书记举双手赞成,既然大家以股份制办公司,又是葛娃注册的,这个负责人就是葛娃了。

葛娃说,我是以绿珍儿名义注册的。

我感到十分意外。

葛娃说,我做出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是经过千丝思万虑的,绿珍儿的内心很强大,她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平台。

葛娃说罢看看我。

我说我支持绿珍儿当我们的头儿,资金我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绿珍儿小声问我,你真有这个能力?

我点点头,表示万分肯定。

我没有把钱的来历告诉大家,不想跟大家争辩,只想用事实告诉大家,这是真的。以前的“绿珍”都是梦,以后的“绿珍缘”才是希望。

秋菊把我叫出门外,站在漆黑的夜空下。她对我说,我知道你为了绿珍儿不要命,但是我提醒你,凡事不能超过自己能力。如果说失口了,可以当面向大家道个歉,收回原话,不为丢人。

我很冷静,对秋菊说,你認为我说的不是真的吗?

秋菊点点头说,你“失信”,当时可能遇到不能解开的结,这是你心中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都有不被第三个人知道的事,我不会追问,你是我丈夫,但今天面对这么多的人夸海口,我有点担心。

她停了一会说,我还是信你的,真的!

我思考良久说,若果绿珍儿像你这样信任我,我今天就没资格说投资这些话了,这话应该由她来说,我把机会给了她,可她又把机会完璧归赵了,经过这么多年的摔打,我认为,该得到的永远不会失去,不该得到的,都会被“假意”所否定。过分的幻想,什么也得不到。凡是能得到的都是很容易的,要珍惜。如果为绿珍儿,我一分钱也不会投资。绿珍儿是一个人,是爱的梦想,“绿珍缘”是我们的伟大事业,今天我们站在“绿珍缘葛粉”的始点上,重拾初心,走向未来,把假设与神话变成现实。

秋菊听得懂我所说的这一切,但绿珍儿永远不懂不信。

秋菊叫我进去给大家表个态,我说都是多余的。

秋菊抱着我哭了,然后走进屋,大家看着她。

我站在屋外,听见秋菊郑重地对大家说:我的丈夫我清楚,他不是一个说谎的人。

2020年7月13日星期一 第一稿

作者简介:

宋进潮,保康县文化馆副馆长,县民协主席,中国民协会员,省民协会员,省作协会员,省戏剧家协会会员,省荆楚文化研究会会员,省报告文学学会副秘书长, 《荆楚报告文学》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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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陈年葛粉香
秋菊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