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徐克新武侠电影

陈 颖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

什么是武侠电影？所谓“武侠电影，即有武有侠的电影，亦即以中国的武术功夫及其独有的打斗形式，及体现中国独有的侠义精神的侠客形象，所构成的类型基础的电影。”[1]20世纪90年代出现的一批武侠电影，尤其以徐克的武侠电影为代表，在传统武侠电影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大胆进行改写与创新，因此被称为新武侠电影。武侠电影作为一种独具中国特色的类型片，成为民族类型电影的标识之一，其中蕴含的武侠文化通过电影这一媒介得以向世界展示。武侠电影之所以能够占据一定市场并收获一大批武侠影迷，一是因为武侠文化历史悠久，已经牢牢植根于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中；二是武侠文化中的“侠”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成为民众内心获得解救的企盼，同时也满足了他们英雄崇拜的心理。徐克的新武侠电影在当时创造了“世纪神话”，究其原因，离不开其影片中蕴含的思想主题、美学追求和价值意义。

1 徐克新武侠电影的思想主题

徐克新武侠电影不仅受到广大影迷的欢迎与喜爱，还提高了武侠电影的思想层次，彰显了武侠文化的独特内涵。

1.1 突显侠义精神

侠义精神贯穿徐克新武侠电影作品的始终。“侠”在中国历史和文化传统、民族心理构成中都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武侠的核心便是“侠”，具体是指有武艺、见义勇为、肯舍己助人的人（侠士；游侠）或者见义勇为、肯舍己助人的性格、气质或行为（任侠；行侠仗义）。影片《新龙门客栈》借由不同人物展现了侠义精神，影片中，以东厂首领曹少钦为代表的宦官把持朝政，是不折不扣“恶”的一派；周淮安与邱莫言等人心怀大义，置个人安危于脑后，决心救助忠良后代，努力对抗“恶”势力。影片开头花了8分钟左右的时间单独介绍这一背景，从叙事逻辑上讲，这一段情节交代未对后续故事埋下伏笔，完全可以以其他形式简略带过，但仍用具体详尽的完整桥段来交代，是为了突显舍己为人的侠义精神。改编自金庸同名武侠小说的《笑傲江湖》的中心情节是武林争霸，人人都想得到武功秘籍。影片中，令狐冲作为代表侠义的正面形象，善恶分明，大胆戳破了岳不群的伪善，喊出“华山派不能为一个人的野心而牺牲”。他的侠义精神具体体现在他心中的原则和道义上，“袖手旁观、作壁上观”无疑违背了他的原则，在听闻友人任盈盈有难时，他没有选择置身事外，而是帮助任盈盈一同对敌。在武侠世界这个理想化的空间里，人物身上的侠义精神熠熠生辉，在观众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2 表现民族意识

以黄飞鸿为原型创造的影视作品不胜枚举，而徐克的《黄飞鸿》系列电影能在同类作品中杀出重围，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影片很好地将黄飞鸿故事的历史意义与现代意义结合起来。在影片中，黄飞鸿是一个民族意识逐步觉醒的先锋。《黄飞鸿》系列电影展现了18世纪末19世纪初中国社会的巨大变革，这种展现并不是停留在表面，而是深入到具体人物的命运。《黄飞鸿之壮志凌云》的创作背景是清末时期，地点在广东的佛山，黄飞鸿是当地有名的武学大师，身上浸润着儒家文化的内涵，主张以和为贵，并不是粗鲁野蛮的武夫。十三姨是变相的外来文化的代表，她穿洋装，说英语，喜欢用照相机给别人照相。影片中增加了黄飞鸿和十三姨的感情线，十三姨的一系列举动和思想言论也切身影响到了黄飞鸿。一开始，黄飞鸿是“抵制”外来文明的，后来也迷惘过、沉思过，最终民族意识逐渐觉醒，开始思考中国的明天在哪里。影片把武侠电影的主题从对中国文化历史的表现推向现代，使近代题材的故事能够被表现为现实讽喻的世纪寓言[2]。

1.3 体现思想的进步

在徐克的新武侠电影中，人物的命运和时代的背景相联系，人物形象与时代精神和主流价值观相关联。《黄飞鸿》系列电影引发了20世纪90年代中国香港电影跟风拍摄武侠电影的热潮。但不管是从票房还是口碑来看，徐克这个系列电影所达到的高度，是其他武侠电影无法比拟的，原因在于徐克着力还原真实的历史背景，赋予电影思想性。在徐克的《黄飞鸿》系列电影中，黄飞鸿不再是一个老成迂腐的长者形象，而是一个年轻进步、思想开阔的有为青年，他愿意思考、愿意接受并学习新事物。比如，在《黄飞鸿之狮王争霸》中，他带头使用蒸汽机来提高效率，尝试用照相机拍摄记录自己与徒弟的武打动作。电影的主线围绕狮王大会展开，慈禧太后的一时之趣引发了江湖各路豪强对狮王之名的争夺。黄飞鸿最终夺得了狮王金牌，随后他对李鸿章所说的一段话突显了电影的思想主题，“依小民之见，我们不仅要练武强身，以抗外敌，更重要的是广开民智，智武合一，那才是国富民强之道。区区一个牌子能否改变国运，还请李大人三思”。黄飞鸿意识到只是习武让国民强身健体是远远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思想上的改变，只有思想改变了，国家才有出路。同时，黄飞鸿不仅仅重视实现自己的个人价值，更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促进国民思想进步，唤起国民觉醒，从而推动民族和国家的进步。影片中黄飞鸿的思想境界不断提高，同时也提升了武侠电影的思想层次，武侠片不再只是酣畅淋漓的武打动作片，也被赋予了精神与文化内涵。可以说，徐克新武侠电影中“侠”身上所展现的民族精神和心怀天下的博大胸怀，是当代宣扬的主流文化的一部分，是通过影片塑造的中国形象不可缺少的价值追求。

2 徐克新武侠电影的美学追求

徐克极具特色的武侠电影美学，不仅包括大量运用现代高科技形成的武打特效，还有徐克对武侠电影真实化的表现手法的坚持。

2.1 科技化的武打构成

徐克被称为“徐老怪”，他天马行空、特立独行的奇思妙想常常让人拍案叫绝。他的“怪”有一部分就是推崇特效之“怪”。具体来说，徐克在武打场面上一改传统武侠的刀剑相加、拳脚相向，选择运用“科技化的武打构成”，以“科学”来演绎传统的“武功”——以弹簧钩箭和飞索等工具取代飞檐走壁的轻功，以火药爆炸品来取代超人的神功，以铁甲来取代铁布衫……其影片似乎要解构传统武侠电影中的所有叙事模式，彻底改变了武侠电影的一些基本元素[3]。徐克的《新蜀山剑侠》被视为中国香港电影特效史上的一部里程碑之作，此后，香港电影对特效的利用日趋增多。

2.2 传统化的文化基础

徐克自己对电影的魅力做过一个详细的阐述，他说：电影的感染力有几种是最基本的，其中“泥土性”是指生命的来源、乡土、国族情感和成长的文化根源。广大观众对泥土性、传统根源是有感觉的，虽然时含讽笑、憎恶，但始终与它脱不开关系[4]。因此，徐克的武侠电影都将深厚的中华传统文化作为基础，影片独具民族性。在题材上，徐克在20世纪90年代导演和监制的作品大多都是传统题材，如《笑傲江湖》三部曲根据金庸同名武侠小说改编；《黄飞鸿》六部曲更是早就有的武侠电影老题材；《新龙门客栈》是在胡金铨《龙门客栈》旧作基础上新拍的；《铸剑》根据鲁迅同名小说改编。在意境上，徐克武侠电影的视觉画面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写意美。例如，《新龙门客栈》故事的发生地点设定在大漠，茫茫沙漠中的龙门客栈犹如沧海一粟，全景画面更是表现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意境。徐克新武侠电影的音乐也表现了意境之美，成为一代人的江湖回忆，如《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中多次出现影片的主题曲《沧海一声笑》。《沧海一声笑》由黄霑填词作曲，曲子由“宫商角徵羽”传统五音谱成，没有太繁复的音律变化，符合“大道至简”的要求，反映了道家精神的大俗大雅。整首歌表现出的是武侠世界中洒脱的人生态度，“谁胜谁负天知晓”，一切就都交给老天去判定吧。

2.3 真实化的表现手法

徐克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提到：“就武侠电影的表现手法来说，以往每一次改变，都是朝着更真实的方向变，而所谓‘更真实’，是指当人们越来越多地看出这种手法的毛病时，会出现一些更新的，更有说服力的东西（即指手法）来‘更真实’地表现它。而电脑技术在武侠影片中的运用，当然是一种趋势，但不是代替，并不是说有了电脑，别的就可以不用，它只是可以做得更好罢了。”由此可见，徐克的电影创作力求通过真实的表现手法进行呈现。不管是运镜还是特效，都只是锦上添花的辅助因素，武侠片想要真正出彩，必须通过真实的武打动作，才能表现出浓厚的武侠色彩。

3 徐克新武侠电影的价值意义

中国功夫在国际上独占鳌头，在徐克的新武侠电影中，中国功夫展现得淋漓尽致。但他并未局限于此，武侠片中的“武”固然重要，但少了“新”，武侠作品就缺乏吸引力。因此，徐克在他的影片中大胆改编了传统故事，塑造了全新的武侠世界。

3.1 以武为表的武学价值

武侠电影作为中国特色的类型片，吸睛的武打动作必不可少。徐克的新武侠电影蕴含一定的武学价值，在《黄飞鸿之男儿当自强》中，甄子丹饰演的纳兰元述与李连杰饰演的黄飞鸿之间的打戏，让不少观众直呼过瘾。纳兰元述以布条为棍当作武器，更加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二人在镜头前用真实且专业的武打动作创造了武打经典画面。徐克的武侠电影很好地启蒙了许多人心中的尚武精神。“武”乃是“止戈为武”，基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武术是用于守护疆域完整、安居乐业、国泰民安的技术。1917年，毛泽东同志在《体育之研究》一文中写道：“近人有言曰：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此言是也。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蛮其体魄。苟野蛮其体魄矣，则文明之精神随之。”这深刻展现了一代伟人早期提出的“健身强国”的体育思想和教育内涵。“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武术使人们的身体处于运动状态，不仅可以锻炼心智，并且能强筋骨，壮体魄，振奋人们的精神状态，这是人们提倡尚武精神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中国武术源远流长，伴随中华文明4000多年流传至今，是捍卫我族文明迄今屹立不倒的、重要的文化组成部分，不可割裂，是我国以文化崛起、文明治国不可或缺的核心元素之一[5]。

3.2 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的颠覆创新

徐克新武侠电影的创新之处不仅在于引入先进的特技，催动了香港电影特效的大步革新，还在于其对传统武侠故事情节与人物形象的颠覆和创新，更为注重人性和情感的表达。徐克大刀阔斧地改编了金庸的原著，在电影《笑傲江湖》中，东方不败形象成为当之无愧的武侠荧幕经典。林青霞饰演的东方不败不同于原著中一心争权夺利的人物形象，被赋予了更多人性和情感，渴望建立千秋万代的武林基业，却又对令狐冲产生了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感。对这个反派人物的全新诠释成为该影片最令观众惊喜之处，也为整部影片的呈现效果增色许多。许仙和白娘子相恋的故事家喻户晓，法海作为一个得道高僧的形象出现，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在相似的故事背景下，徐克翻拍的电影《青蛇》反其道而行之，《青蛇》中的角色不同于以往，充满了颠覆和反叛精神。影片以青蛇为主角，从青蛇的角度来看待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且角色的形象被完全颠覆，青白二蛇即便化作人形，也没有被人间社会所接纳。另外，徐克新武侠电影的表现手法十分大胆，独具匠心，运用了大量的电脑特技，武打画面华丽壮观，紧紧攫住了观众的目光。而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武侠片内容画面和技术之间是相辅相成的。

4 结语

章太炎曾说：“其在蒿莱明堂之间，皆谓之侠。”在武侠电影中，武侠文化是一种独特的美，也是一种精神和民族的象征。在徐克新武侠电影所缔造的武侠世界中，武侠文化无处不在。徐克是20世纪90年代中国武侠电影中较具代表性的导演，他参与制作的每一部电影都打上了鲜明的个人风格烙印。他的成功不仅得益于影片中大开大合的武打场面，更得益于其影片中表现出的思想主题、美学追求、价值意义的和谐统一。徐克电影作品中的“武侠”是对传统武侠精神、民族情怀的继承，其中渗透着强烈的东方色彩。他善于利用西方特技来展现东方武侠世界，将传统文化与现代形式完美融合，借助于影片挖掘人性，有着自身独特的价值观和正义观[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