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年抗疫往事

2022-03-15 18:27申志远
金山 2022年2期
关键词:樱子女店主邮差

编者按:

哈尔滨,伍连德纪念馆里,陈列着一块手表,说明写着这是伍连德在哈尔滨解剖时戴的手表,是一位姓关的哈尔滨市民捐献的。

申志远的小说把我们带到了满清宣统二年,公历1910年12月,那个寒风肆虐的东北……

关石玉在风雪中艰难地走着,越走越冷,他把长辫子盘在头上,又把皮帽子的两个耳朵放下来,用围巾扎紧,围巾里面还有护嘴的白围嘴,这加重了喘气的频率,就那么一瞬间,白霜就糊在他的睫毛上,看东西都是模糊的。

这是满清宣统二年十二月的哈尔滨,公历是1910年。关石玉正迎着寒风,从新城区(道里区)往傅家店(道外区)奔走。他是个邮差,被哈尔滨防疫指挥部征募,去给朝廷派来的总医官送信。

哈尔滨,从上秋开始瘟疫流行,整得街上冷冷清清,繁华的中央大垓(街)、正阳大垓看不到一个行人,远远地尼古拉大教堂晚祷的钟声响起,关石玉从衣兜里掏出怀表,一瞧,六点一刻,得快点走,要不赶不上饭食了。

1910年的冬天特别冷,关石玉是旗人,他的祖上做过萨满,整个家族都会跳大神,自他爷爷从北京发配到边塞北方这苦寒之地,这些年来,跳大神给人看病就是他家族的主要谋生手段。

关石玉小时候也不相信什么萨满啊、祭祀啊、跳大神什么的,他认为这是装神弄鬼。可是七岁时的一段经历使他对此深信不疑。那天他发了高烧,烧得满脸通红,当时还没有洋人开医院打针一说,没办法,他额娘(满语妈妈)用纯正的高粱酒给他搓前心后心手心脚心,用酒给他降温,才没有被高烧烧死。他的老法师爷爷嘟嘟囔囔地说,这是他死去的大奶奶想他了,必须用他独特的方法给他治病。老法师找来了一个粗瓷大碗放在桌子上,洗干净手脚往碗里倒上清水,然后虔诚地喊着他也听不懂的咒语,后来才明白原来老法师在呼唤着他死去多年的老奶奶的名字。然后老法师把一根筷子斜插在碗里,老法师念着咒语,虔诚地呼唤着,满屋的人都神情凝重。窗外飞过几只乌鸦,发出嘎嘎的叫声,老法师念咒语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且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突然好像有一束光照在碗里,奇迹出现了,那根筷子缓缓地垂直立在碗里,碗里的水在没有加热的情况下沸腾起来,托起了这根筷子……一会儿,老法师渐渐地睡着了,关石玉的脸越来越红,大口地呕吐,吐出了黑绿色的液體,像是胆汁,之后石玉也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石玉醒来,他看见家人都跪在地上,老法师端坐在一旁,石玉看到那束光渐渐消逝,筷子依然立在碗里,随着石玉坐起来,老法师又嘟囔了几句咒语,碗里沸腾的水渐渐平静下来,筷子也倒下了。老法师对额娘说:“他奶奶看完孩子回去了。”这时石玉感觉自己神清气爽,窗外的阳光照着他的脸庞,他又听到外面的乌鸦在尖叫着,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发过烧,也就对跳大神深信不疑。从那时起,他开始从老法师那里学习很多祖传的绝活儿。

后来,铁路带来了洋人、蒸汽机和稀奇古怪的各种洋玩意儿。老法师很开明,让孙子去学堂,学算数、洋文和各种他不知道的学问。石玉也很聪明,虽然没有学会满语,满文也是半拉磕叽,但是他可以用汉语给别人写信,能听得懂老毛子话和日本话,还认识一些洋文,就是不会写。

石玉长大后这几年找过很多职业,他想去电报局,可是当时的洋人发电报不要中国人,他也想过去开火车,当时老毛子的技术工种也只用俄人。没办法,他去考了邮局的邮差,录取的那天,老毛子局长很高兴,用蹩脚的中国话跟他说:“你认识俄语和日语很好,以后不光会说还要会写,好好努力,你的前途是无量的。”当上邮差后他碰上过形形色色的人,见到了很多有名和无名的洋人、华人、日本人、犹太人和波兰人,他给哈尔滨的道台送过信,也给霍尔瓦特的公馆投过包裹,长了很多学问。邮差的工作虽然辛苦,但薪水很好,他除了当邮差之外,还给街坊邻居们当法师,做法事,跳大神,自得其乐还有收入。做法事时,他每次都不忘带鹿头帽子、铃铛和鼓。

石玉这几年来一直和洋人接触,开阔了眼界,他很向往奉天、北京、上海、莫斯科、彼得堡这些每天写在邮件和信皮上的大城市。他愿意听戏匣子、留声机,也多次看过西洋影戏,更羡慕手表、座钟这些洋玩意。他去中国大街十二道街的电影院里看过西洋景,甚至用十次跳大神赚来的钱买来了一块欧米伽牌的怀表,他始终认为怀表比手表更方便一些。

1910年这一年真的很邪性,十月上头,哈尔滨周边地县开始莫名其妙地死人,有人传言是老毛子放的毒,而且人越死越多。瘟疫流行,石玉频繁地给人们跳大神也不灵了,衙门组织了防疫队,征用社会各行当的义工。他是邮差,认识道儿知道地儿多,被邮局派去做义工。这义工一干就是好几十天,额娘怕他染上瘟疫,每天出门都要他生吃两头大蒜,喝红糖姜水,晚上回家还要喝高梁烧酒,用热水泡脚,还给他带了一个护嘴的羊皮围嘴,里面塞满了艾蒿叶,给他贴身口袋里塞上一根老虎须,据说这根老虎须是祖上在京城延庆县打虎留下来的,传了几代人,能辟邪。

这天中午他收到了衙门的公函,让他去给傅家甸防疫指挥总部的伍大人送信。石玉喜欢时髦的东西,他特别讨厌自己的辫子,一到休息日他就把辫子掖到帽子里,换上在洋人商场里买来的西装。在新城区洋人的商号里,石玉愿意跟洋妞女店员搭话。金发美女以为他是留洋的学生或日本人,对他极为恭敬,推荐他买各种洋货。他感到很惬意,甚至他想,等我有了钱,一定找一个洋妞做老婆。额娘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告诫他老毛子的杰乌什卡(姑娘)太骚性,水性杨花,没好东西,最好离远点。石玉想,管她呢,只要我喜欢就好。那时的邮差送信都是徒步,有大的邮件用四轮马车送。夏天的时候,石玉想用他跳大神的钱买一台德国的蓝鸟牌自行车。傅家甸邮政分局的中国局长刘弘阳刘大脑袋知道了都称赞他,对石玉说:“攒钱吧,差的零头我帮你补上,到那时候你就是哈拉滨第一个骑德国自行车送信的中国人。”可惜刘大脑袋在一周前染上了瘟疫,还没有送到医院就死去了。石玉不光把老局长给发送了,还买了很多纸钱给他烧了。他知道,这零头是永远没人给他补上了。

一袋烟的工夫,他走到了新城区与傅家甸区的交界处铁道口,这条东清铁路横穿哈尔滨,把新城区和傅家甸区分成两个区域,把铁路建在近十米高的路基上,没有涵洞和桥让人通过,哈尔滨的铁路方面衙门管事的差人找来了石匠,用上好的条石在铁路两边凿起了石头台阶,台阶一共36阶,方便路人行走,后来这条路被老百姓称作三十六蹬。

石玉跨过三十六蹬,快速奔向傅家甸的防疫指挥总部给伍大人送信。沿途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暗淡的月光照着覆盖着白雪的老屋,人们都在家里躲着瘟疫,一只觅食的野狗踉跄走过,吓了石玉一跳。偶尔,会看到街头的死倒,面目狰狞。间或,有警察和义工赶的收尸马车走过,死亡、寂静,还有每个街口都有停放的棺木,使得傅家甸在雪雾中更加恐怖。当日《盛京时报》报道:疫者路倒街头,傅家甸人人自危。自瘟疫发现之日起至今,华人病者184人,疫亡266人,疫死者形状尤为惨烈,数字成倍增长。总督锡良称:如水泻地,似火燎原。请朝廷派医官救黎民于水火……

石玉也挺害怕,可是怕有什么用,还是要活着,努力,挣扎。他知道自己有保命的招法,他摸了摸怀里的老虎须,突然想起额娘说,这护身符老虎须应该用红布包起来,明天要买一块红布,把祖传的老虎须保护好。

防疫指挥总部是一栋红砖的三层欧氏建筑,门口都是穿白色大袍子、戴白色面罩的防疫人员,他们的打扮很吓人,像吊孝出殡的,很不吉利,但是能够远离瘟疫,管他什么样子,不传染上瘟疫就行。衙门门口挂有电灯,还有灯笼,一片灯火通明,把死气沉沉黑暗的傅家甸照得很有生机。进了院子。石玉向差人出示了公文,把门的人放他进去。接待他的是一个瘦瘦的年轻人,说一口南方话的蛮子,自我介绍是伍大人的助手叫林家锐。他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饭口,这个南蛮子把石玉领进一个屋子,端过来一盘黑面包和茶肠,说:“对不起,您请用点。”并拿来一个瓶子,倒出白酒让石玉洗手。石玉知道这是消毒的酒精,也不客气,洗完手吃了起来。那南蛮子进了伍大人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又从屋里冲了出来。问石玉:“石先生,你是个邮递员,你知道悦来客栈吗?你能带我和大人一起去客栈吗?”

悦来客栈在傅家甸升平二道街上,是一幢灰色的三层楼。店主樱子是个日本人,三十出头,跟了一个在东京留学的中国人,这人在京城做官,置办的家业在哈尔滨,由樱子打理。实际情况是东洋念书的官员有家室,不便带她回北京。一个北海道渔民的女儿,在哈尔滨有自己的房产,加上樱子很会处人,活得也是很滋润。

石玉和樱子很熟,每次去给她送邮包,樱子都会请他到前屋坐一会儿,喝点大麦茶,吃点寿司、米糕什么的,临走,还会给他一点点小费。因为石玉认识日文,都会在第一时间把邮件送到,邮来的有北海道的鱿鱼干、上野的樱花大麦茶,虽然都是不值钱的土特产,那也是故乡的滋味呀。有时候,樱子还现场请这个年轻的邮差吃点给她邮来的东西。其实,最主要的,樱子每次都要通过石玉往日本邮钱,她写好日文的汇票,把钱交给石玉,石玉把钱和汇票送到中央大垓(街)的邮政总局,由通晓日文的洋人换算成日本钱用汇票邮走,石玉将留存的底卡单据给樱子送回。樱子知道,邮政赚钱靠的是信誉,这个憨厚的小伙子值得信任。石玉只是做事,从不打听,樱子邮寄给京城大官的汇票和信件也由他处理。所以他们是很熟悉的。

“认识,怎么,你们要找她?”

林家锐说:“请您,借一步说话。”说着把石玉让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桌子上是各种药瓶子和医用器械。那个被叫做伍大人的是个戴眼镜的白面书生,说话彬彬有礼,说的一口谁也不懂的广东话,还夹杂着英语。林家锐于是成了石玉的翻译。伍大人说:“有街上的收尸队报告,那个客栈的女店主染上瘟疫没了,您能找到地方,领我们看看吗?我们要检查一下她的尸体,看看有没有传染的病毒。”

石玉听说樱子死了,突然间,心里很是难过,回过大人,出发。

林医官和伍大人一直在探讨,客栈的女店主得的是不是“白斯笃”,石玉似乎听明白了,他们要确定店主是不是死于“白斯笃”,后来,石玉才知道,“白斯笃”是日语“鼠疫”的音译。

去悦来客栈的路很远,伍大人和林家锐坐着一辆马车,马车上还有石玉和三名警察。这时候已经天黑了,伸手不见五指,月光清冷凄凉,偶尔有一两条野狗穿过黑暗的街道。黑黢黢的夜色里,每家每户都大门紧闭,大街两边尽是摆放的棺材和无处安放的死人,十字路口偶尔有几堆烧纸钱冥币的余烬,余烬有没灭的纸屑一闪一闪,在黑暗中像鬼火一样恐怖。街道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电线杆上和有的人家的门上挂着的白灯笼透出死亡的气息。哈尔滨的瘟疫就像魔鬼在张开大嘴吞噬着无助的百姓们。三名警察都用厚布捂住口鼻,只露出眼睛,车夫赶着马,马也耷拉着脑袋,艰难疲惫地继续前进。大概一刻钟,他们来到了升平街上。

悦来客栈大门紧闭,两边都挂上了白灯笼,一个小罗锅的跑堂站在阴暗的灯光下。石玉认识他,那人叫老霍。三名警察與老霍交接了死者的公文,老霍把旅社的钥匙交给了石玉,对警察说:“这位邮差先生是旅社老板的朋友,让他去处理这件事。天色太晚,我家有病人,必须得回了。”警察拿出一瓶白酒,漱漱口喷了喷手,老霍漱完口又喝了一口酒,把钥匙交给了石玉,然后撒丫子就撩(跑)了,他的身影像幽灵一样迅速消失在阴暗的街道上。

老警察骂道:“这老家伙是怕传染,先颠了。”小警察回答:“你不怕吗?”

这时候已经午夜时分,远处传来尼古拉大教堂的午夜钟声,仔细一听似乎还有火车道线火车经过的汽笛声。

伍大人很有身份,戴着金丝边眼镜,拿着医药箱从马车棚里走下来,他对林医官说了些什么,林医官大声地传出了伍大人的话:“三位,我们要去检疫和排查,天色已晚,大家尽快休息,明天早晨这里见。”话音未落,马车夫和警官立刻赶车遁去。石玉也想跟他们走,却被林医官一把拽住:“邮差先生,请留步。”

进了客栈,石玉打开灯,看到一尊日本的米神像。石玉把伍大人和林医官带入女店主的房间,女店主裹着白布躺在榻榻米上,显然她已经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们俩人戴上手套、眼镜和防护服,把尸体抬到桌子上。林医官观察这个旅店,发现了一处灯光明亮的位于半地下室的茶室。林医官打开医药箱,拿出医疗用具,桌子上摆满了酒精、试管、剪刀和钳子等,他和伍大人把尸体搬进茶室放到茶台上。伍大人摘下一块明亮的手表,把它放到一个架着樱花盆景的窗台上。伍大人又对林医官说了一番话,林医官又把这些话翻译给石玉,伍大人说:“我们要检疫,怕您传染,请您把旅店的门反锁上,出于安全考虑,请您回避一下,并看好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石玉巴不得离开这个地方,其实他的心和老霍一样,都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一个多钟头过去了,石玉坐在旅店大堂的长椅上缓缓入睡。屋子里很暖和,但他的心里很冷,除了冷还有对瘟疫的恐惧,以及想看看里面在干什么的好奇心——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会不会传染?还有什么其他的保护方法?想到这儿,他悄悄地走到半地下茶室的门前。茶室的门廊有一扇窗户,门是日本的那种糊着油纸的推拉门,所以他站在窗户外,茶室里面的行为他一目了然。茶室里灯光明亮,伍大人和林医官的所作所为,能看得一清二楚。石玉往窗户上一看,顿时灵魂出窍,吓得他差点尿裤子。女店主躺在茶台上,和服被剪开,身上一丝不挂,伍大人用手术刀划开了她的尸体,只见伍大人小心翼翼地取出女店主的内脏。林医官用镊子把血淋淋的器官切成碎块,把碎块放到一个玻璃器皿里。这是要干啥?石玉顿时感到身体微微一颤,毕竟他是念过书的人,他知道这种事情被朝廷知道会坐牢,甚至会杀头。有限的知识告诉石玉,这就是洋人所说的解剖,他似乎在一本画报上看到过。很多天之后,石玉才知道,伍大人这样做是为了普度众生。

天快亮了,林医官从茶室出来招呼石玉,石玉知道他们已经将女店主的尸体给缝上了,并用白布缠紧。石玉帮忙将处理后的尸体抬到大堂,伍大人对石玉说了一番话,他说:“一会儿傅家甸防疫总部要与她的亲属们联系,委托邮差先生把她火化后的骨灰放到陶罐里。”

这时出了一件事,放在窗台的金手表不见了,这让伍大人和林医官很是惊奇,石玉没有进入茶室,那么表哪去了,会是谁拿走了呢?

天亮了,晨雾中三位警察和马车夫驾着马车来了,他们把女店主的尸体送到秦家岗的一处俄侨墓地里,那里有炼人的火炉。警察告诉石玉:“旅店的钥匙暂时交给你来保管,老霍昨天晚上因为店主死去受到惊吓,已经辞职了,等女店主的骨灰火化了,请把骨灰邮寄到天津。”石玉本不想参与这件事,可是一想到官府差人对自己的信任,念起生前女店主对自己的好处,便接过了钥匙。之后警察按着石玉提供的地址去联系她的家人。

1910年大年三十这一天,伍大人请示了朝廷要求焚烧尸体的奏折得到了回复,初一早晨,在傅家甸圈河义地焚烧了停在这里的几百具棺材和尸体,这是伍大人认为可以彻底消灭瘟疫的最简单的方法。那天,傅家甸的人就像过节一样,用汽油、桐油和火油浇在棺木和尸体上。在松花江江边的冰面上焚烧尸体,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烤肉的腥臭味,男女老少燃放着各种烟花爆竹,硫磺火药的气味呛鼻子,很快淹没了啪啪作响的燃烧尸体棺木的臭味,鞭炮声音震耳欲聋。傅家甸各大商会都请石玉跳大神祭天。他戴上鹿头帽子,挂着铃铛,敲着老法师留下的皮鼓,上神了……石玉在火焰旁起舞,像古代追光的夸父,他看到了早已死去的老法师在火焰中指挥他同意念中的恶魔搏斗,搏斗……事后,别人告诉石玉,他真的灵魂附体上神了,一连跳了整整十个小时,甚至头顶大地,做着常人都做不出的高难度动作,自从那次之后,石玉再也不会上神了。

晚年的时候,石玉想起来,那次祭天他弄丢了祖传的老虎须子,他没有听额娘的话,用红布裹住老虎须子,所以跳完大神,老虎须子没了。

瘟疫过后,伍大人和关石玉都受到朝廷的赏赐,每人都得到了赏银。石玉按照警察交代的话,将女店主的骨灰放入陶罐里,通过邮局,将其特快寄送到日本北海道的一个小渔村里。之后月余,石玉收到了一封用日文写的信,由于日文里有大量中文,石玉大致能看懂一些,信是女店主樱子的家属写的,告知收到了骨灰,他们把骨灰撒向大海,此外,他还收到了一百个用有香味的彩纸折成的千纸鹤,还有一盒带纸盒的高级香。此时石玉的脑海里浮现了女店主樱子那张熟悉的笑脸。石玉找到一个小玻璃瓶,把纸鹤放到瓶子里收藏。但是他又觉得收藏死者的灵物会不吉利,死者的亡魂会找上门来。等到五月松花江开江的时候,石玉把纸鹤撒到松花江里,并学着日本人冲着北方鞠了几个躬,在江边烧了个高香,香燃尽,石玉内心清爽,他知道,女店主樱子回家了,也在天堂知道他做的事情,如果世界上有天堂的话。世界上的水是相同的。松花江最后也會流到日本海……

还有一件事情很神奇,一个月后,客栈的人在茶室的老鼠洞里找到了伍大人的手表,手表的皮带都被老鼠啃噬了。茶室委托石玉邮寄给伍大人,伍大人来信回复:“先放你这,哈尔滨,我还要回去的。”

瘟疫过后,石玉辞去了邮差的职务,邮局很是挽留,因为他在抗疫时的表现,洋人局长要给他提职为高级职员,让他到秦家岗工作,说:“我们需要这样诚信的员工。”可是石玉坚决地走了,他也去了秦家岗,去南蛮子林医官创建的哈尔滨医学专门学校读书,后来,他成了一名医生。

10年后,伍大人再次来哈尔滨防疫,石玉作为一个普通医生一直陪同工作,告别时,伍大人将那块失而复得的手表赠与石玉。

石玉说:“我忘不了那天——1910年12月27日,您做了中国第一例疫区现场解剖,发现了鼠疫病毒,拯救了哈尔滨。”

伍大人和林医官——现在的医生学校的林校长说:“这个年轻人很好,守口如瓶,在当时,解剖是违背法律的,老百姓如知道了也会纠结不清的,解剖才确定了是鼠疫,用火焚尸救瘟疫中的哈尔滨百姓于水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100年后,石玉去过的那个防疫指挥部的红楼,已经变成了伍连德抗疫纪念馆,馆里陈列着一块手表,说明写着这是伍连德在哈尔滨解剖时戴的手表,是一位姓关的哈尔滨市民捐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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