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舞民族风格元素的作品建构与创作思路探究——以《我们看见了河岸》为例

王 妍

（沈阳音乐学院舞蹈学院，辽宁 沈阳 110000）

20世纪30年代，西方经济江河日下，战争阴云笼罩，再加上新的哲学和心理学的出现，使深受困扰的舞蹈艺术家们认识到传统舞蹈观念亟需变革，由此孕育出了现代舞。中国现代舞最早在1936年由舞蹈家吴晓邦先生从日本引进，在当时称之为“新舞蹈”，现代舞从此在中华大地上渐渐兴起，成为中国舞蹈重要一员。中国现代舞在高速发展的同时，也暴露了一些短板和不足，需要对国内优秀现代舞作品的建构与创作进行深入的分析和探讨，这将会有利于现代舞的创编，从民族传统文化中汲取创作素材和灵感创作更多具有民族风格元素的作品，使中国现代舞继续发展。

一、中国现代舞民族化发展简介

现代舞（Modern Dance），顾名思义是现代的、新潮的舞蹈，是20世纪初起源于德国、兴起于美国的新舞种，最初的倡导者是舞蹈家邓肯女士。现代舞推崇身体和心理上的解放，反对古典芭蕾舞的食古不化和教条主义，并很快在美国蓬勃发展起来。[1]

吴晓邦先生在20世纪30年代多次赴日本学习舞蹈，在此期间接触到了现代舞理论并深受触动，回国后创办了舞蹈学校和舞蹈研究所，致力于在中国推广现代舞。吴晓邦先生响应反帝反封建和抗日救亡运动而创作了《饥火》《思凡》等广受欢迎的现代舞经典作品，现代舞由此在中国大地生根发芽，并逐渐脱离了西方现代舞的窠臼，发展成为“中国现代舞”。[2]

20世纪下半叶，中国现代舞的发展进入了快车道。现代舞艺术家们继承了吴晓邦、戴爱莲等中国现代舞开拓者的创新精神，相继创作了《半窗》《太极印象》《罡风》《红扇》《贵妃醉酒》等具有中国民族风格的优秀作品，代表了20世纪中国现代舞的创新精神和创作水准。

进入21世纪的中国现代舞在创编和表演上都开始重视“民族化”发展，即把中国民族风格元素与现代舞紧密结合在一起，在中国现代舞中融入了民族舞蹈、音乐、哲学思想、书法乃至绘画等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元素，意图构建出完善的现代舞作品创作本土化路径。中国的现代舞蹈家们在民族化的探索中已经创作了一批优秀的民族风格现代舞作品，例如蕴含佛道元素的《水月》、书法元素的《临池墨舞》、民间舞蹈元素的《一片绿叶》、水墨画元素的《画卷》等等。[3]

二、中国现代舞创作民族化的启示

中国现代舞在创编上不断地推陈出新，不断地提出多种不同的舞蹈主张。例如主张舞蹈走向非舞蹈化，把人们生活中任何动作都视为舞蹈；再如在现代舞中加入民族风格的音乐和本民族的民间舞蹈素材；又如在技术上发展了新的人体表情手段和人体表演区，等等。可以说现代舞的出现不仅仅是增添了一种舞蹈，在舞蹈创作和表演理念上也带来了极大的进步。而这些创新和舞蹈主张中，在现代舞中融入民族元素无疑最值得瞩目。

“民族元素”反映了民族的宗教、语言和习俗，凝聚着民族传统文化，体现了民族精神内涵。现代舞无论是舞蹈动作还是音乐都与传统舞蹈大相径庭。但从时间上来讲，现代舞的内容结构发展至今已近百年，在发展过程中融入了各国的民间风俗和民族音乐风格，许多国家的现代舞编排都是以本民族音乐内容为落脚点，发展成为“有民族元素的现代舞”。

中国现代舞融入民族元素，即创编“有民族元素的现代舞”，具体是指现代舞的创编人员有选择性的从现代舞作品中借鉴和融合中华民族独特的艺术形式和文化元素，在现代舞中表现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精神，传承和发扬中华民族传统艺术特色，倡导和传播正确价值观。[4]如此才能在舞台上展现出现代舞的独特魅力，才能被广大观众接受和喜爱，也更容易走出国门，被世界所接受，正如鲁迅先生所言：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融入民族元素”是所有舞蹈乃至所有艺术“舶来品”引入中国后所必须面对的问题。纵观全球，所有的艺术如果想要在发源地以外生根发芽，都需要与当地的民族风格元素结合起来，乃至把民族元素作为其灵魂和精神核心。任何国外传入中国的艺术都需要与中华民族的文化结合起来，实现“中西合璧”。那种“全盘西化”的西方艺术在中国的影响力非常有限。从德国起源、在美国发扬光大、辗转从日本传入我国的现代舞必然也绕不过融入民族元素的问题，这是所有现代舞创编人员、现代舞演员、现代舞教师都应该重视的问题。[5]

当初以反芭蕾舞传统出发的现代舞不可能绕过中国民族文化传统而孤立发展，在创作中融入民族风格元素会使现代舞具备兼收并蓄的特点，笔者归纳出如下几种比较有特点的创作思路。

（一）将传统哲学思想融入现代舞创作 中国以儒道释为基础的传统哲学思想博大精深，中国的传统艺术创作往往蕴涵着传统哲学思想，例如中国传统舞蹈造型中特有的“圆”遵循了《周易》中的“太极理论”、明朝思想家李贽提出了“声音之道可与禅通”，即音乐创作可以从佛家思想得到启发。现代舞《水月》就在创作中融入了道家的太极思想，观众可以从舞蹈的意境和肢体动作中体会到道家自然之道的质朴与天然。

（二）将民族民间舞蹈融入现代舞创作 中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民族民间舞蹈十分丰富，已经在中华大地上流传了几千年之久，民族民间舞的艺术元素早已经深深地渗透在中国各种艺术创作中，自然也可以成为现代舞汲取养分的宝库。现代舞《一片绿叶》借鉴了胶州秧歌的舞蹈动作，融合了秧歌的“抻、韧、碾、拧、扭”等动作元素来表达生命的律动，彰显出中国现代舞创作的包容性。

（三）将中国传统绘画元素融入现代舞创作 中国传统水墨画擅长写意和传神，通过简单的几笔勾勒出大千世界，体现出中国独特的传统美学意境和哲学思想。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表演的现代舞《画卷》以现代舞舞姿为笔墨，在舞台上为全世界观众勾勒出中国传统水墨画风格的中华大地自然之美和蒸蒸日上的中国复兴大业盛况。

（四）将中国书法、古典舞、民族精神传承等元素融入到现代舞创作 21世纪以来，中国现代舞的创作题材越来越多元化，不同的民族风格元素不断融入现代舞创作中，以中国特有的风格向世界展现了中国现代舞的魅力。尤其是现代舞作品《我们看见了河岸》，我们可以从中可以深刻地体会到王玫导演对中国现代舞创作困境的反思、对现代舞民族化路径的坚定信念以及贯穿其中的中华民族革命精神、民族自信心和责任感。

三、《我们看见了河岸》中民族风格的建构

从《我们看见了河岸》到2002年的现代舞舞剧《雷和雨》,再到2006年推出的《天鹅湖记》、2007年推出的《流行音乐浮世绘》、2008年推出的《洛神赋》，中国的现代舞作品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成长,从“舞”到“剧”,变成了形式上更加完整的民族特点“剧”。现代舞《我们看见了河岸》这部作品，正是现代舞舞蹈领域里民族素材运用最好的典型，证实了“立足于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这一观点。《我们看见了河岸》这部现代舞作品的创作灵感和素材来自《黄河大合唱》，音乐风格呈气势磅礴之势，又具有细腻入微的质感，音乐作品把养育华夏文明的母亲河、多灾多难的民族奋斗历程以及无数华夏儿女不惧强敌、奋勇抗争的斗争精神挥洒得淋漓尽致。该舞剧有《黄河船夫曲》《黄河颂》《黄河愤》《保卫黄河》四个乐章。

（一）《我们看见了河岸》的时代意义《我们看见了河岸》由中国现代舞“学院派”领头人、北京舞蹈学院编舞家王玫作总导演与艺术总监。分析这部作品的意义在于，上承其寻根与反思意识，下启舞林众人需树立个人的舞蹈文化观，为中国现代舞探索创新之路；要撬动与反思舞蹈的教学现状，则需要培养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舞蹈人；同时也必须提供具备深厚的文化和艺术素养的环境。如何能够创作出既有根基又与众不同的现代舞作品，这也是目前现代舞教育亟待解决的问题，需要在“教与学”中探求舞蹈艺术的技能，在“编与演”中揭示人性之本质。

（二）《我们看见了河岸》蕴含的民族精神《我们看见了河岸》关注的重点不是风急浪高的黄河，而是象征美好未来的“河岸”。美好的未来憧憬对于苦难中奋斗的民众才是拼搏的动力，渡河过程中的流汗、流血乃至牺牲都是为了实现民族解放的崇高目标。在整个舞蹈过程中，我们在观看时总会产生一种想要随之跳跃、随之舞动的冲动。音乐的旋律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该剧音乐选取得非常好，充斥着力量和激情。作品把中华民族那段被屈辱、被压迫但是继续向前、永不停歇的奔向光明、追求新生的历史过程浓缩为短短的20分钟，非常形象地反映了坚强的中华民族在这段历史中创造的奇迹，作品中表现的先辈们永不放弃、贵在坚持的精神和品质深深地感动着我们。[6]

（三）《我们看到了河岸》的舞台演绎特点《我们看见了河岸》的创编质疑了中国现代舞领域存在的崇洋媚外、教条僵化的现象。当现代舞的创编者们对中华民族的将来满怀期望与自信，当他们勇于反思并找到正确的发展方向时，就会热血沸腾、充满了力量；遥望未来的“河岸”时，是用心去期待，而不是机械地模仿、僵化地重复以及夸张地张扬。《我们看见了河岸》的创编极具新意。其中的分组而舞，首先减少了表达层的元素，仅保留滑动和波动两个与“黄河主题”相适应的街舞元素，并且在旋律进行变化中不断重组。每一组动作的发出者通过对滑动（skate）、波动（wave）两个基本元素的任意拆分组合，不仅符合整个《我们看见了河岸》主题的音乐元素，而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展现了现代舞中最精湛的技艺，体现了每组动作具有随机性且完全不重复，不赋予动作除“较量”外的内容的表现。

《我们看见了河岸》对现代舞形式的保留，是为表现中华民族前仆后继、迎难而上的民族特点。如滑步时，实际是以一个完整的breaking包含了三个现代舞元素：toprock（摇滚步）、footwork（地板动作）、freeze（定格）。两组依次而出，一组身体前倾、重心下压，以摇滚步前进，然后突然定格；第二组则挺立身体并在原地快速滑步。每组的编配上都是经过高强度的身体“规训”，以确保每组动作质感和技巧的一致性。通过卡农式与镜像式的重复和交替，以“规训化”的集体训练规范、统一舞蹈动作。同时，赋予其具体的所指内涵，即中华民族面对苦难统一战线，共同前进的民族形象。这时，受到了帮助的人们似乎看到了曙光，气氛逐渐变得明快起来，他们在接受着帮助，毫不设防的接受，不带任何犹豫的接受，甚至有些“迷信”的接受。有人终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断地奔跑，直到碰到了“迷信”所带来的羁绊。作品在这时采用了一个非常新颖的创意，用一个旋转的风扇代表阻力，那源源不断的风成为阻止发展、阻止前进的形象，这个创意明确地表达出了作品想要传达给受众的内容。

《我们看到了河岸》的舞台演绎带着情感的激越，亦带着思考的重量。开场灯光暗了下来，整个舞台的气氛变得压抑，三个人坐在椅子上沉默着，在缓慢忧伤的音乐中相对无言，在相互的眼神和动作中传递着他们的无奈和茫然，身旁是一些滑动的自行车，代表着那时在不同路上跋涉的群体，他们不断地向着目标前进，无论最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逐渐地，默默的人们开始挣扎，开始不断地尝试，不断地努力，他们在寻找方向，寻找着能够救助这个环境中苦难民众的方向，然而过程却是那么的无助，无数次的起身，但又无数次的无力坐下，他们所能依靠的仅仅是自己微薄的力量，只有要成为新时期的开拓者这个理想在支撑着他们。[7]灯光明亮了，音乐雄壮有力地回荡，演员用十分欢快的动作鲜明地表现了走出困境、走向新生的人民欢庆的场面，作品在这时被推向了高潮。一个亮点出现了：五幅巨大的素描画被依次推上了舞台：探索中伸出的手和迈出的脚、坚毅瘦削的脸庞、跋涉的足迹、结实有力的拳头，形象地刻画出作品最终要表达的理念——只有坚持，才能最终获得胜利。画作被转了180度，原来它的背后是象征着旧社会的古老的红色大门，门上整齐地排列着金色的铜钉。在高潮的音乐中，一竖排的大门一扇扇的打开，象征着腐朽的一切已成为过去，迎接我们的将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新时期！[8]

四、中国现代舞创作的未来展望

如何更好地融入民族风格是未来中国现代舞创新与发展的重点。现代舞反对一切传统舞蹈观念和公认的舞蹈原则，抛弃了芭蕾舞鞋、舞裙，不遵循古典芭蕾舞训练方法，不顾及以往的舞蹈形式、法则，不受传统审美标准限制，不被旧有舞蹈创作思想所拖累。现代舞倡导打破规则，倡导表现真情实感，倡导舞蹈新技术开发。[9]“独一无二”是现代舞的特征，现代舞没有统一的规范，而是每一部作品都有其自己的规范，这是现代舞发展和创新的基石，也是现代舞追求的目标。

现代舞追求包容发展，不存在唯一的发展模式，不存在唯一答案；现代舞意图表达的是胸襟开阔、豁达开朗、不争胜有争的观念。现代舞不仅仅追求“美”，“美”绝不是现代舞的终极目标，“美”绝不是考量现代舞作品的唯一标准。在现代舞中，创新是非常重要的，有时候新的并没有超过旧有的，但新的更有趣、更引人注目。基于此，现代舞作品的评判不应以“美”为唯一标准，特别是以民族元素为基调的作品。[10]

融入民族风格元素正是当今中国现代舞创新的最佳路径。现代舞虽然是从国外引进的，但是随着我国经济的腾飞和文化的发展，现代舞早就走过了单纯模仿的阶段。从吴晓邦先生开始，中国的现代舞原创佳作就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例如《傀儡》《思凡》《希望》《海浪》《向日葵》《我们看见了河岸》《声希》等等，这些优秀的作品代表了中国现代舞从无到有，从当初的夹缝中求生存到如今的茁壮成长、欣欣向荣的历史进程。在这些作品的音乐和舞蹈动作当中，我们都能感受到中国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风格元素以及作品创作时期的时代特征、时代精神，这也正是现代舞的特点，即极强的包容性和紧随时代发展的思想性、哲理性。通过研究这些优秀作品，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首先是中国现代舞的创作需要注重继承和发扬民族文化传统，需要在现代舞舞蹈作品中体现出民族风格，发挥我国文化源远流长、舞蹈种类繁多、风格百花齐放的优势；其次，现代舞舞蹈作品的创编有责任反映时代精神和时代风貌，要为社会的进步和发展承担自己的责任。

中国现代舞艺术迅猛发展，有了繁复奇特的风貌，编舞家创作的作品风格各异、少有雷同，使得中国现代舞时有创新、百花争鸣，形成了空前未有的蓬勃盛况，甚至影响了其它舞蹈艺术的发展。让当今的中国现代舞如此强大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现代舞创编者往往精通一种或多种中国民族艺术，使两者互通互补。中国和西方的现代舞从业者们都渴望变化，渴望创新，渴望思想和舞蹈规范上的革命。中国现代舞创编为了顺应波澜壮阔、前所未有的社会主义新时代，既要抛弃对西方的一味模仿，也要避免近乎行为艺术的、人们很难理解其含义的胡乱“创新”。通过对《我们看见了河岸》的分析，笔者认为中国现代舞作品的创作应该从民族风格元素出发，反映现实生活，继承传统文化，使得人人能接受现代舞、人人能懂现代舞、人人能跳现代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