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者

宋涛

我从树下经过，一声蝉鸣响起。

这大概是它的第一次鸣叫。

这一声显得太过生疏，干涩了些，像一种试探。显然，这是一只新蝉，对于鸣叫的种种技巧还没完全掌握，我想。

此时我正沿人行道走着，风推着叶从水泥路面上跌跌撞撞地滑过。我突然意识到，现在已过盛夏，一切包括气温也都吞吞吐吐地来到了秋天的地界。在这个季节，夏的一切都会融化为影子，最后淡到无影无踪。总之，属于蝉的时节已过，像这种破蛹过晚的蝉在当下大概是活不下去的。

又想起盛夏时分的蝉。它们成千上万地钻出生活了三年的地洞，大批大批地爬上了可以栖身的树上。鸣声不断，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四面八方直压过来。夏，成为了蝉的盛夏。蝉也不含糊，大鸣特鸣地捍卫着夏，抵挡着秋的侵入。

然而，蝉还是轻敌了。秋的进攻是从第一片叶子的泛黄开始的，而后便再无停止。叶落了，雨变多了，阳光的威力小了……这一切，蝉并没有注意。它依旧在枝头高歌着，直到天深深地凉了下来。蝉才突然发觉，自己在某一个清晨张开喉咙高歌时，却早已没有了力量。一场台风到来，秋，最终是胜利了。它傲慢地赶走了蝉，并侵蚀着残余的夏。雨足足下了两三天，人们纷纷从窗中探出头来，庆祝着秋的胜利——难熬的夏季终于过去了。

在这场战役结束的半个月后，一只蝉在睡梦中被冻醒。它趴在枝头，望着枯死的叶，望着凛冽的风。它意识到，自己被夏遗忘了。它对着秋鸣了一声，那声音却被稀释在萧萧的秋风里。蝉觉得自己被一种来自秋天的敌意死死地盯着、困着，它发现自己竟然是这么渺小，这么无力。它，沉默了，它有点怀念夏天的自己，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可是怀念有什么用呢？对于自己来说，夏天走了就是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晾衣架上的衣服试图将风兜在自己怀里，结果却被吹得上下飞舞。蝉沉默思索之后，竟又开始歌唱了。第二声、第三声，一声声微弱的鸣叫在秋风的阻挠下组成了一段连绵起伏的断壁颓垣。虽然飘忽不定，但始终在绵延。它在倾诉，在反抗，它唱着它梦中的夏天，却不知道，正是自己，鸣出了夏的最后一音。

我听着蝉鸣，默默向前走去。

几天后，再次路过此地，发现树下静静躺着一只死去的蝉。蚂蚁和秋都说，它是为夏牺牲的。

‖浙江省杭州师范大学附属学校‖指导教师：陈治勇

“在盛阳之仲夏兮，始游豫乎芳林。实澹泊而寡欲兮，独怡乐而长吟。声皦皦而弥厉兮，似贞士之介心。”如果说，盛夏的蝉是一位与世无争的隐士，那么作者笔下的蝉便是一名“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战士。它生不逢时，夏末秋初之际，才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开启了人生中的第一声鸣叫。它想酣畅淋漓地唱个够，可是，秋，很快就来了——叶落了，雨变多了，阳光的威力小了……但这只蝉并不在意，它倾注精力放声高歌。直到它在某一个清晨张开喉咙高歌时，却发现自己早已没有了力量。当人们纷纷庆贺炎热的夏季终于熬过去的时候，他们不知道的是，秋，对于一只蝉意味着什么。

可这只蝉并没有想太多，它知道，与其抱怨抑或萎靡不振，不如抓住最后的时光绽放最美的自己。于是，一聲声，一阵阵，那声音尽管微弱，却拥有无尽的力量。它让我们想到了飞蛾扑火，让我们看到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持与悲壮，更让我们感慨：死亦可以像夏花般灿烂。这只孤蝉，这名勇士，让我们再次懂得了——没有遗憾的人生是多么的美！

【适用文题】人生，不留遗憾；迎；绽放最美的自己……（高明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