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路（外一篇）

郭学德

父亲打来电话，说爷爷老糊涂了，要拆东边的那堵老墙。当初因为那堵墙，爷爷和东边的财旺大爷家可是生了不少气呢。

在农村新建房子时，谁家盖新房子，自然要砌好院墙。后建房的人家，紧挨着你家，就少砌一堵墙。我们家先盖的房子，自己要砌好周围的院墙。东边的财旺大爷家后盖的房子，就可以少砌了一堵西墙。

农村建房讲究东为上，西南为下。财旺大爷家的房子盖好后，紧挨着我家的东墙根儿建了茅厕、鸡舍等等，当时爷爷也没说啥。不是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嘛，以和为贵。

一天，财旺大爷被大队的人带走了。大队的人从财旺大爷家搜出了一包棉花，财旺大爷怀疑是爷爷向大队告的密。其实，不是爷爷告的密。那天天不亮，财旺大爷偷了集体的棉花回家，刚进屋后，就听见爷爷在院子里咳嗽了两声，爷爷那天起了个大早在蹲茅坑。

大队的人之所以怀疑财旺大爷偷了集体的棉花，是队长早上路过他家门口时，发现他家的木栏门上挂了一朵棉花絮。队长到地里一看，果然有人偷了棉花，就向大队汇报了。大队长带人在财旺大爷家搜出了棉花。财旺大爷不明就里，便怀疑起了爷爷。爷爷感到冤枉，和财旺大爷吵了一架。从此，两家就结下了梁子。爷爷气不过，就站在墙头上不让财旺大爷家的鸡舍、茅坑什么的挨自己家的墙，用铁锨捣毁了财旺大爷家的鸡舍。

以前农村建房，讲究房前屋后三尺滴檐，就是下雨流水的地方是自己的地界。爷爷捣毁了财旺大爷的鸡舍，财旺大爷找到大队负责调解的人员。

爷爷不让财旺大爷家的鸡舍挨着我家的墙，调解委员也没什么好说的，在农村，这是常见的问题，谁砌的墙，当然归谁。财旺大爷只好花了一笔冤枉钱，挨着我家的墙又另砌了一堵墙。从此，两家几十年不相往来。

有时，财旺大爷家的豆角爬过了墙，伸进了我家院子，爷爷就连豆角秧一起拽过来，不免又是一顿大吵;有时，我家的丝瓜秧子爬过了墙，财旺大爷也是不客气;有时，财旺大爷的大儿子往我家扔个土块，我家便有来有往，互不相让。经常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弄得两家剑拔弩张。

那天，因为小孩子玩耍，大哥骂了财旺大爷的孙子，财旺大爷的儿媳妇不愿意了，站在大街上，对着我家门，像机关枪一样开了腔：“谁家的小崽子，从哪儿的石缝里蹦出来的，没人管教！”一边骂，还一边跺脚。

娘实在听不下去了，出门和财旺大爷的儿媳理论，女人和女人只要吵起来，能吵三天三夜。

不一会儿，两个女人扭打在了一起，半条街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两家人心里的疙瘩那么大，如今，爷爷又拆的哪门子墙呢？咋就又和财旺大爷和好了呢？

爷爷近两年是有些糊涂了，时常言语不太清，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嘟囔些啥，常常坐在院落里，望着东边的那堵老墙发呆。拆墙的起因，父亲说，有一次财旺大爷提着点心找到爷爷，说是要建房，想把那堵墙拆了，问爷爷行不行。不想爷爷二话不说，点头答应了。

这件事，父亲和母亲自然是不同意。特别是母亲，一想起那回吵架，就浑身发抖，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趁节假日，我回了趟老家。趁爹妈不在家，便凑到爷爷跟前，问爷爷为啥要拆墙。

爷爷含糊不清地说：“拆了好，拆了好。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疙瘩，唉—冤家宜解不宜结呀……”

我明白了爷爷的意思，便向父母说了。父亲没说啥，母亲却还是不同意。

后来，我把母亲接到城里看孩子，并让爷爷跟财旺大爷家说，先把墙拆了吧！

财旺大爷家把墙拆了，新盖了房子，还把我家门前十几米长的土路铺上了水泥，路面很是光滑。

浪 漫

老木妻子是那种爱浪漫的人，比如两人逛商场，老木妻子就要学着小年轻人一样，挽着胳膊靠着肩。而老木又不爱弄这些酸里酸气的，一般也不愿逛商场，如果有要买的东西，一般都是直奔主题，买了就走，要不，就坐在商场门口等妻子。为此，妻子总是说：“你什么都不懂，一点儿浪漫都没有，就知道挣钱。”对此，老木“嘿嘿”一笑，说：“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出啥洋相呀。”

周日，老木妻子又缠着老木去湖边（其实是一个人工湖）看雪景。人工湖周围是用栅栏围着的，一般不让人进。这一天不知是谁把栅栏门弄开了，里面有三三两两的人拍照。老木妻子拉着老木也走了进去。老木妻子看到，在湖边台阶上一棵柳树下，一对看上去和他们夫妇年龄相仿的男女搂在一起亲热，老木妻子用手指戳了戳老木的腰，向那对夫妻努了努嘴。老木向柳树下瞟了一眼，说：“这有啥大惊小怪的？”老木妻子就说：“这叫风花雪月里的浪漫，不懂吧？”老木妻子又说，“这儿风景真好，拍照一定很美。”老木妻子话刚落地，只听那男的说：“哎，哥们儿，劳驾给拍张照可以吗？”不等老木搭腔，老木妻子抢着说：“行！行！行！这儿风景真美！”于是，老木妻子上前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手机，开始拍照。柳树下的男女摆着各种造型。突然，只听“哎呀”一声，女的抬腿摆造型时，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到了湖里。在这当口儿，老木妻子弯着腰在拍照，见那女的掉进了湖里，一惊，往后一闪，“扑通”一声，也掉进了湖里。只见拍照的男人喊了一声：“有人掉湖里了！快救人呀！”便冲出了栅栏！

而这时的老木，“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周围的人见有人掉湖里了，有的打了110，有的打了120。

老木块儿头大，身量高，跳进湖里把冻冰砸了个大窟窿。好在湖水不到兩米深，老木一手拉着妻子，一手划拉着冰和水，在岸上人伸出的援手之下，先后把妻子和那个女的救了上来……

救护车把老木妻子和那个女的拉到了医院。

老木妻子和那女的在观察室观察了几个小时，两人无大碍。老木妻子对老木说：“回去给我拿身衣服。”回头又问那女的，“咋不见你老公了呢？”那女的欲言又止，说：“借你电话用一下可以吗？”

女的打开老木手机，拨通一个电话，淡定地说：“我今天在公园玩儿，不慎掉湖里了，现在在医院，给我拿身棉衣来。”

当老木回家给妻子拿来衣服时，那女的丈夫领着一个十多岁的丫头也来了。可是来的人，并不是在湖边和女的照相的人。

老木和妻子目光交汇在一起，眼里含着几多迷茫。

23365011862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