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组诗）

毛文文

清明，阳光又爆新芽

雨水被春风收割

晾在山坡上，一行行

在手机上写诗，祭祖先

有的句子像冥币

手指一划就着

失踪的火光，亮得晃眼

硬朗的汉字，好像祖先们

仍喜欢叮当作响而又硬气的硬币

他们在庞大的光阴里任意挥霍

让贫瘠的地下

更加贫瘠

祖先集体抒发的瘆人细节

与青烟在诗里迷离

几声鸟鸣，许是提示

这里——

风大，手机不宜充值

棉花

母亲在地里摘棉朵

阳光还很暖和

棉花是秋天藏起的雪花

先下到母亲手心

才慢慢落到寒冬的土地

棉花，它固执的温暖和柔软

被一张绳弓轻轻弹起

母亲告诉我们

旧棉被板结不暖和

拆了晒晒重新弹弹又如新棉

在母亲弯曲的背上

我看到一张光阴拉紧的绳弓

正弹松母亲

身后舞起的雪花

桃花

他没女人，喜欢捕鱼

不会欣赏花，春天就这么过了

他走到村口

不懂自己的命运被花开过

桃花运就在咫尺之遥

他回头时

就像秋天的蚂蚱不再蹦跶

今年他突然爱上桃花

他没采摘，说桃花要结桃子的

他的目光在桃花上缠绕

一遍又一遍

一个叫桃花的女子

说他捕鱼捉虾误了庄稼

他拿起斧子

把他看的那棵桃树猛地砍倒

桃花不是庄稼

棺木

整个村子

已经没一口棺木

老人做寿时放炮挂红的礼物

放在厢房、楼上或悬在几根横梁上

这是福禄寿喜的一种储存

有的会被老鼠咬几个洞

而它的主人并不生气

盖棺定论后好从中呼吸

在黑暗中分享什么

说没有就没有了

整个村子没一口棺木

只有私人的轎车

是黑色的

三两重

一个人三两重

风轻轻一吹就上天

在村上，一个人得意忘形

另一个人讥讽——

你看看乐得还有三两重了

或说，一副轻骨头相

一个人走远了

灯光暗了，像一棵树

没有斑驳的影子

那些荒谬的、模糊的

就不再去正确了、清晰了

我一直活得很愚笨，那个得意

我的三两重

总有一天。不过它在盒子里

不会被沉睡的风吹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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