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海纳“审美深度理论”观照下的《东邪西毒》中的感情流动研究

2022-03-17 14:12魏亦珊
衡水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黄药师王家卫桃花

魏亦珊

(伦敦大学国王学院 人文艺术学院,英国 伦敦SW8 1RT)

《东邪西毒》是王家卫执导的一部电影作品,“东邪”和“西毒”代表两位男主,分别是梁家辉饰演的黄药师和张国荣饰演的欧阳锋。这部影片的英文版名字Ashes of time所表达的是时间的灰烬,这里的时间包括存在的、过去的和停留不变的[1]33。似乎从名字中就可以发觉,这部影片的关键在于时间。尽管《东邪西毒》的故事改编于金庸笔下的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但是电影中人物之间的关系更多展现在情感层面,而非金庸小说中更为复杂的江湖恩怨纠葛。张建德也指出这部影片中的那些侠客是一群受相思所困的英雄,王家卫只是从原著中将欧阳锋、黄药师、洪七这几个角色提取出来,为观众呈现他们的前史,审视他们与不同女性之间的悲剧恋情[2]103。同时,《东邪西毒》也是王家卫作品中在听觉方面最独特的一部电影,使用了大量的对话、独白、字幕卡[2]119。电影中那些琐碎的情节通过他们的内心独白和时间节气而串联,观众以那些角色的主体视角和他一同审视着这个王家卫所创造的武侠世界,这种审美的视角超越了时间和空间,涵盖了形式和内容,从思考到感觉,从理性到感性。该电影可以用杜夫海纳的《审美经验现象学》中“感觉和审美对象的深度理论”(简称“审美深度理论”),分三个方向即审美主体、审美对象、主体客体交融的审美深度,来分析其中的情感悲剧和审美深度。

《东邪西毒》首次公映是在1994年,14年后又重新推出了《东邪西毒:终极版》,本论文将以两个版本的情节互为补充,均用《东邪西毒》名称表示。王家卫说过传统武术电影旨在刺激观众的感官,而他想让《东邪西毒》成为表达角色情感的一种方式[1]36。在《东邪西毒》混乱的人物和剧情中,最清晰的恰巧是在角色间的感情层面,是王家卫的电影中罕见的每个主角都有确定且唯一的爱慕对象,并且贯穿始终没有改变。杜夫海纳提出的审美对象和经验之间的关系,提出关键在于情感,这个理论有助于分析具有复杂时间性的电影,它唤起观众对存在和深度的敏感。《东邪西毒》叙事中时间和对过去的回忆用碎片化呈现,里面穿插了很多闪回桥段打乱了原本的时间线。尽管电影中强调了节气,也只表达了季节性却不是以此为线性叙事的。时间的主观性以及主题对象与过去的关系正是这部电影的主题,因为那些角色们自身对时间的主观性在电影结构中创造性地操纵了时间的呈现。实现了多个时间段的并置,让观众可以体验到没有规律而只显示在角色身上的时间顺序关系。杜夫海纳的理论为分析这部电影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视角,以情感的脉络看待这些流落在江湖中的痴男怨女的悲剧命运走向。将这部电影中的情感流动看透了,整个故事的脉络也就跃然纸上。王家卫认为单纯的感伤是一种过于浅白的情感,他会用复杂的、含混的或是普遍平淡的情感代替[3]。在这部电影中的每个角色都有不同的悲剧宿命,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成了江湖中的英雄。他们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从感情世界的遗憾和悔恨中,他们带着个人的成长和感悟继续着金庸笔下的江湖(中国武术世界,也是流浪者的世界)[4]轶事。而在这部“前传”中所呈现的就是他们感受到江湖中深度的过程,或许正是因为这些遗憾成就了他们的英雄梦。

一、审美主体——欧阳锋自我主体深度的成长

心理学强调儿童经验是因为这些经验作为决定性经验,伴随着儿童成为成人并影响着未来[5]403。父母双亡和哥哥相依为命的成长经历,致使欧阳锋对待任何人都是一副冷漠且理性的态度,似乎这种利益至上、不带任何感情的为人处世方式才可以让他获得安全感。所以他在面对杨采妮所饰演的孤女的乞求和等待中从未动过恻隐之心,他成了洪七不想成为的典型。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孤女理应会让同为孤儿的欧阳锋生出一些感同身受的情愫,可是欧阳锋对她始终都只谈利益,并且在洪七因为帮她报仇而受重伤失去一根手指的时候,他对这两个人只有讥讽,不肯帮助洪七找医生。张德建表示,当欧阳锋盯着荒凉的、充斥着沙尘的景观时,他看到的是自己的内心。这样一个遇过真爱、武功高深又颇为聪慧的人,主体深度应该高不可测,自己的生活却像茫茫沙漠一样贫瘠而无趣,是一种莫大的悲哀。此时欧阳锋的生活中没有爱情、友情和亲情,他为了闯荡江湖,翻越一座一座山丘也只是停留在这片茫茫沙漠,既不行侠仗义,也没有得到江湖中的名声,只是一个所谓的中间人,靠谈生意的口才赚取一些钱财。

在杜夫海纳看来要按照审美主体的深度来感知审美对象的深度,勇敢是存在于人身上深度的第一种表现,是任何品德的灵魂,它包含了很多的东西比如源自自由的决心和忠心[6]。而王家卫也曾表示,他所有的电影都是关于人物遭到拒绝或害怕遭到拒绝。《东邪西毒》把这一主题推向了极致,欧阳锋认定自己是孤星入命,他学会了用拒绝和疏离的姿态来保护自己,他说过如果不想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是先拒绝别人。他也正是这样拒绝了自己幸福的可能,他的悲剧色彩源于他的不够勇敢和喜欢逃避的性格,拒绝的背后不是内心的强大而是内心的懦弱和自卑。他深爱着张曼玉所饰演的在电影中没有出现名字的女子,却不敢对她说出爱意和承诺,因此导致她赌气嫁给他的哥哥,欧阳锋也因此离开了家乡白驼山,直至他最爱的女人离世都没再回去过。他独自一人在沙漠中做着杀手的中介,尽管自身也武功高强,却没有参与江湖恩怨,也没对任何人敞开心扉成为真正的朋友。直到最后离开沙漠的时候,他才发现虽然在这里待了很久却从未看清过这片沙漠,这时的他在厌倦和麻木中失去了想看山后面景色的兴趣。重返家乡的情节在杜夫海纳看来是回到本源的地方的行为有助于主体与内在自我的联结[5]399-400。年少时的欧阳锋为了那些未曾见过的景色一次次离开家乡,让心爱的女人失望。或许他是在洪七开心地带着老婆去闯荡江湖的那一刻,才意识到理想和爱情明明并不冲突,这只是逃避感情的一个借口。

杜夫海纳强调了关于过去和深度之间的关系,主体的过去并不可以决定他的深度,深度来自主体具有可以把主体与自身相联结,以及在时间方面逃脱时间,并通过忠于回忆和展望而建立新时间的能力[5]400。过去对于深度的意义在于对于当下主体的意义,当欧阳锋逃避过去悲伤的同时,让他过去的经历都在此刻失去了意义。电影中为数不多的重复台词,就是他在电影开端和结束以相似的神态,麻木地说着为剑客招揽生意的话,似乎这就是他日复一日的日常。以顾客视角的主观镜头拍摄他一半明亮一半暗淡的面部,光影中蕴藏着无尽的悲哀与感伤。“过去”在杜夫海纳看来有三重经验的意味:首先,主体的过去和现在是统一的一个整体,这种统一没有被时间所打乱。其次,主体自身充满着自己的过去。最后,主体可以感受到自身存在着不受时间侵蚀的东西,自己的过去对于现在没有消灭也并不陌生。由于过去的情感和经历正是欧阳锋最想要逃避的,这种回避也阻碍了他感知现在所接触的一切,所以他的脸上只有一半的光晕。那个并不完整的“过去”使得此时的欧阳锋只是一半的“西毒”。

欧阳锋在影片中第一次呈现出内心,是在面对着忽明忽暗的鸟笼阴影时,对林青霞所饰演的慕容燕说出了那句“有些人,在离开之后才发现那个人是他最喜欢的”。虽然他说的是黄药师,却让观众深切地感受到这句话更像是说他本人。杜夫海纳支持我们带着全部的经验即我们的文化走向对象,即使开端是踌躇而笨拙的,我们的初步感知是困惑的、混乱的,也已经是感觉了[5]417-418。即使在这里,欧阳锋没有放开自己全部的经验和感情,但是在这个时候他通过自己的感觉敏锐地发觉慕容燕和慕容嫣其实是一个人,这两个身份后面藏着一个受了伤的人。审美经验在感觉达到高峰时,审美主体所呈现出来的是一个深刻的自我。在欧阳锋借用黄药师的身份说出那句我最喜欢的女人就是你的时候,直接说出了“以前也有人这样问过我,但是我没有回答。换了是黄药师的身份,我觉得这几个字原来并不是很难说出口”。这几句台词中,欧阳锋以自己的身份悟出了遗憾和感慨。然而似乎只有换一种身份,他才可以勇敢表达真心,让观众看到深层次的欧阳锋。尽管还是带有几分回避的态度,却还是可以感知到欧阳锋对于勇敢的回应感情、表达真心的向往和渴望。

在表达一部电影的美感时,即使只是其中的一个场景也可以同时释放出多样甚至矛盾的情感品质。欧阳锋直言过对于洪七的羡慕,表达出他对于感情始终是渴望又恐惧。在杜夫海纳看来能够达到多种状态的东西都是有深度的,一种情绪可以引申出多种思考时就体现出了它的深度。感觉是生活方式的最佳说明,而这种生活方式源于经验本身[5]403。在最后他得知深爱的女人已经离世,余生最想要的只剩江湖英雄梦时,他一把火烧掉他在沙漠中的客栈,以表达这种要彻底改变生活方式的决心。这个情节外化了欧阳锋此时的感觉,他的悲情色彩在于只有爱情已永远失去时,他才呈现出自己的感觉去重新感知这个世界,理解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在王家卫的另外一部武侠电影《一代宗师》中,章子怡所饰演的女主宫二有一句台词“我爹说过,像我这样的人出家能成高僧,唱戏能成名角,是因为我会迷”。似乎很恰当地诠释了审美主体深度的概念。“迷”或许就是审美主体可以达到的最高境界,它所表达的就是沉迷、沉浸,将全身心交付。欧阳锋没能在感情中做到的,他在武学中得到了慰藉,也以此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悲剧的宿命。

二、审美对象——江湖中的爱恨情仇

审美对象本质上是再现某种东西,因而可以设想它引起的思考,涉及再现者和再现物[5]388。“桃花”在电影中是一个贯穿首尾的审美对象,它串联起6 位痴男怨女之间的感情故事。每位女人都和桃花有关,每个男人都有喜爱桃花的理由。在这部电影中,通过使用令人回味的“桃花”主题来完成效果,该主题以开花的树、专有名称、记忆和地点的形式贯穿始终,拖着一连串丰富的内涵,提醒我们类似的暗示。或许按时间先后,最初的桃花在欧阳锋的家乡白驼山。在欧阳锋到了沙漠之后,他爱的女人因为嫁给了他的哥哥留在了那里,所以欧阳锋想到的桃花就是藏在他内心深处的这个女子。

对于黄药师而言,每年桃花开的时候他都可以见到那个想要知道欧阳锋消息的女人,他也是因此喜欢桃花。正如杜夫海纳提出的人们长期探索所期待的,对人永远有吸引力[5]388。黄药师深知他最爱的女人爱着的是欧阳锋,在黄药师的爱情世界里,只有这个他得不到的女人的感情才是他的隐蔽物。黄药师为了感受在他深爱的女人这里无法得到的被爱感觉,伤害了很多爱他的女人。他选择慕容嫣和刘嘉玲所饰演的盲武士的老婆,正是因为她们都和桃花有关,他和慕容嫣说出要娶她为妻时,恰巧是他们在桃花树下饮酒之际,而盲武士老婆的名字就叫“桃花”。黄药师因为这两位女子身上有他最爱的女子的影子,而招惹了她们。但是在喝下半坛可以让人忘记过去的酒后,他说忘记了一切只记得喜欢桃花。关于慕容嫣和盲武士老婆的爱情,以及对于欧阳锋和盲武士的友情,这些已经得到过的,因这几杯酒便忘了。

梁朝伟所饰演的盲武士找到欧阳锋是因为他想赚到回家乡的路费,这时他已经快要瞎了,在彻底失明之前他想要回到家乡看一看家乡的桃花。不幸的是他死在了和马贼的战斗中,没有缘分再见到他的桃花。欧阳锋却被他口中家乡的桃花所吸引,罕见地愿意做一件没有利益的事,去往盲武士的家乡将他的死讯告知他老婆。杜夫海纳认为审美对象需要使我们感到惊奇,使我们发生变化[5]408。很明显在欧阳锋眼中桃花也成了审美对象,引起了他的兴趣让他去往了这个地方,在某种程度上使欧阳锋发生了改变。可惜的是盲武士家乡并没有真正的桃花,有的只是名字叫作“桃花”的盲武士老婆。欧阳锋却因此在盲武士老婆的哭声中知道了黄药师每年都来看他一次的缘由。

这个叫桃花的女人戏份都是在水面上,有一匹马相伴。影片中她的台词很少,拍摄她的镜头大多是用近景和特写。光线打到水面上,再反射到她身上,这种拍摄方式让光影在她的脸上显得暧昧,从她的身上似乎可以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欲望,而这种欲望的存在反而加深了她的悲情所在。审美对象的深度是需要审美主体的参与,并且不能只停留在想象层面,要触及主体的内心。她的悲哀在于,尽管有一个让黄药师魂牵梦萦的名字,却还是没有得到他的爱,黄药师在“醉生梦死”的酒中已经将她完全忘记。而深爱着她的丈夫死在了沙漠中,她谁也没有等到。

在欧阳锋得知他爱的女人死后,他回到了每年都桃花盛开的白驼山。黄药师也隐居桃花岛,并且自称桃花岛主。那位被他们深爱的女人,以桃花的形象呈现在他们的世界中,将桃花深深地烙印在两位大侠的世界中。桃花年年盛开,似乎象征着他们对她的感情也被时间和岁月所吞噬。

“醉生梦死”酒是欧阳锋所爱之人最后留给他的东西。黄药师在最后一次来沙漠见欧阳锋时,将这坛酒带给了他。黄药师当着欧阳锋自己喝掉了半坛,说“从那年开始,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我喜欢桃花”。欧阳锋却在喝完剩下的半坛后,认为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那个女人和他开的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更加清楚”。在黄药师看来她想要欧阳锋忘了她,而欧阳锋发出了“当你不能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的感慨。杜夫海纳认为,审美对象的深度就在与人相似的这种主体意识中,就是作品本身,在他看来必须在对象拥有的表现能力中去寻找,对象可以被称为是一种主体意识的相似物[5]411。这种能力源自审美对象的内在性,这种内在性则是通过主体存在的强烈程度所显现的。在这个基础上审美对象的内在性可以看作是一种意识的代表,也可以理解为一个审美对象自己存在的世界。她临死前留下的这坛酒,为黄药师和欧阳锋都创造了一个对得不到和已失去情感意识的具象,他们对她的情感也是在那些喝完酒后的感悟中显现。最终喝完这坛酒的欧阳锋意识到这个女人对他的爱意以及和他的道别,感悟到对已失去的爱情,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忘记。一坛酒的两种感悟,似乎就是这两位大侠对于这坛酒背后女人感情的不同解读。审美对象的深度在于他们所引发的情绪和情感,即使同样是没说出口,爱情也有不同的意味,就像那个女人在欧阳锋的沉默中也能感受到他的爱意,而从未发觉黄药师对她的深情。

三、审美深度——主体客体交融

杜夫海纳在论述人自身是如何变深刻,以及反过来对象是如何在人看来是有深度的时候,得出结论是审美对象的深度只有作为精神深度的关联物和形象才能被人把握[5]398。在审美经验的研究中,主体深度和客体深度的交融是值得被深度探讨的课题,在杜夫海纳的研究中审美深度是需要主体和客体双方相互作用产生的。这种相互作用的感觉在《东邪西毒》中就好比欧阳锋和他的大嫂之间的爱情。他们之间的感情是这部电影中唯一一对相互深爱,却还是以悲剧收场的爱情,倘若他们没有分开可能整个故事都不会存在。电影中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联,只能靠对过往的回忆,以及桃花、酒这些物象所传递。但是观众可以感受到他们二人彼此间浓厚的爱意和深深的遗憾。这就是他们之间以桃花、酒以及他人之间的情感为客体,以彼此的深情而相互激发达到的状态。

审美深度不在于主体的深度和对象的深度各有多深,而在于他们之间的互相呈现可以到达多深。杜夫海纳提出只有主体属于审美对象,审美对象才真正属于他[5]404。欧阳锋第一次见到那坛酒是拒绝的,他说不喜欢怪异的东西,当时他害怕想到过去,不愿动用感知和情感。欧阳锋在收到白驼山的来信得知他大嫂在两年前冬天就去世时,便已知晓黄药师不会再来。他还是在门口坐了两天两夜等黄药师,之后喝了那半坛最爱的女人留给他的“醉生梦死”。感觉由智力无法企及的那种理解力,是审美深度的最高保证。幸运的是,喝下了这半坛酒时的欧阳锋已然可以理解这个女人最后的深情。所以在他喝下酒,望向家乡时,可以清楚地记得那个曾经在那边等他的女子,并从中获得了改变的勇气。第二年,他离开沙漠,回到家乡成为一方霸主。不幸的是,此时欧阳锋的爱情已注定残缺。

在杜夫海纳看来海是有深度的象征,它是一个结合体,万千水滴来自一个永不枯竭的整体[5]412-413。欧阳锋的大嫂在自己生命的尽头饱含着对欧阳锋的思念和悔恨,望向看着大海一句话也不说的儿子。尽管她的儿子在整部电影中只有这一个背影,却可以让观众联想到独自一人望着茫茫沙漠的欧阳锋。似乎对于他们这种人颇具深度的自然物都无法让他们全然呈现自己,似乎他们就是父子。此时女人话语中说的是对儿子的抱怨,她身旁的黄药师却知道她心里想的是欧阳锋。她因为和欧阳锋赌气而嫁给了欧阳锋的哥哥,并且拒绝了要在她结婚前夜带她远走的欧阳锋,她不想让在失去后才想要争取的欧阳锋得到她。她想成为可以掌控爱情的主导者,害怕在爱情角力中落下风,却在角逐中输给流逝的时间。在她生命的最后,她才发现自己输了,在最美好的时候,最爱的人不在她的身边。贝廷森认为此刻的特写镜头表达出一种回忆爱情所赋予的一种几乎超脱了自然的美感,结合情节后才可以被理解[7]。此刻的她才意识到态度和承诺没有最美的年华重要,只是等她想明白他们的爱情却没有时间了。想要触及审美的深度需要放弃判断力和思考能力,审美对象抵制理性和心不在焉,审美主体的完全呈现才是审美深度的标志。这个被两位男主深爱着原本最应该幸福的女子,因为过于执着于理性层面的输赢,而让她和欧阳锋双方都以遗憾告终。在杜夫海纳看来意识是无穷无尽的,因为它不可捉摸,以及它在达到真实和完满的顶点时,仍然包含着拒绝和分离的意思[5]414。在这个女子大彻大悟地哭过后,她仍然没有选择去沙漠再见一见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而那坛酒究竟是想要欧阳锋以此为借口回到家乡,还是真的想要欧阳锋在她死后把她忘了,全心全意完成自己的武侠梦,此时的理解也可以是无穷尽的。在黄药师眼中自己因为爱上这个心里只有欧阳锋的女人也成了输家,只是偏执地不肯把这份爱意开口告诉这个女人,因为他认定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黄药师始终没有在他最爱的女人面前呈现自己,却从这个女人和欧阳锋之间的遗憾中感悟到了自己对其他女人的伤害。

审美主体属于对象的过程不仅是他向对象开放的过程,也是审美对象对欣赏者展现的过程,在这种相互呈现中,审美深度才得以产生[5]412-413。《东邪西毒》这部电影的魅力就在于,整部影片借用了很多审美对象来表达和传递人之间的感情,欧阳锋和他嫂子这对恋人彼此间的深情,影响和触动着电影中的每一位角色,而他们也同样感受着他人的情感。审美对象和审美主体的情感流动,可以清晰感受到它们在王家卫的江湖中感情的流动性。欧阳锋在所爱之人成为自己的嫂子后就和她再未见过,在江湖中,在几位主角彼此间的感情、经验、感触的流动中他们感知到了彼此,也呈现出了最真实的自己。周蕾指出王家卫热衷于探索人与人沟通中的问题,但是毫无芥蒂地融合在一起,始终只存于人们的期待和幻想中,是一种永远无法实现的状态[8]。整个世界的深度是深不可测的,所以获取更多的深度,很大程度在于主体自己,以及创造审美对象的那个主体,终归还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爱,就像过去一样,是另一个不可能的地方。在这个悲伤的故事中,没有人满意,每个人都沮丧。《东邪西毒》中的人物因无法和相爱的人互相呈现自己的情爱,能做的就是加强自己感知的能力,即使逃不过悲剧的命运,也要在悲伤中有所成长和感悟。

四、结论

这篇文章的主旨在于运用杜夫海纳的“感觉和审美对象的深度理论”即“审美深度理论”,以感情为走向,解构《东邪西毒》中的悲剧核心。审美的范畴可以突破狭义的美学概念,这种可以打破时间和空间的理念,在感情生活和个人成长中也可以适用。凡是可以触发个体产生情感和触动的过程,都可以看作是一个审美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悲喜,只要可以给个体带来感动和改变,都是有价值和意义的。个人世界中的审美对象越丰富,自己流露出的真心就越多,生命的深度与厚度也会随之增加。虽然在爱情层面,整部影片除了洪七和他老婆之外都是以悲剧收场,但是欧阳锋他们都从拒绝到试着去接受,增加了审美的深度,成了江湖大侠。

尽管《东邪西毒》这部影片的剧情和原著相差甚远,也可以说是王家卫创作了一个有自己烙印的射雕英雄传“前传”。笔者认为这正是王家卫电影独特魅力之所在,似乎整部影片的深度也是王家卫个人的审美深度和金庸先生原著深度之间碰撞出的火花,更是在众多部以《射雕英雄传》为蓝本的影视作品中最独特的一抹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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