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的艺术规则：做“百姓状”

［法］让-马克· 阿尔贝/著 刘可有 刘惠杰/译

政治的艺术规则是，但凡要成功，就要做“百姓状”。当然，每个人的脾性不同，做出这种状态，有时是本能的，有时需要认真谋划一番。不管怎么说，那些看样子过得好的人，生气勃勃，不由自主地愿意相信别人的人，更讨公众的喜欢。吃好，包括吃的食物的质量好，哪怕是装成吃得很好的样子，都是成功的关键。

法国农业博览会举办的时候，政界领导人都必须到场，和农民套近乎、拉关系。1950年3月2日，总统樊尚·奥里奥尔参观了当时叫作“巴黎农业周”的农业博览会，从那以后，政界领导人彻底明白了，去那里参观不是真的去看牲口和机器，而是去表现自己对土产的喜好，如果可能的话，要表现自己的真实喜好，爱屋及乌，也就和土产的产地有了感情。这是个传达信息的机会。

1970年3月12日，乔治·蓬皮杜总统来到农展会现场，品尝国产食品，但是对英国展商的产品表现出明显的不信任，因为这个时候，欧共体成员国正在为英国加入欧洲共同体争执。雅克·希拉克是农展会的常客，他很早就树立了自己亲农的名声，尤其是大家都知道他喜欢地方风味。这位蓬皮杜总统的农业部长走到牛跟前，大喊：“你们说什么呢？这哪里是牛啊，这是大师作品！”这当然是在为法国的农民们大声喝彩。农展会也是一场吃的马拉松，政治领导人从展览会转一圈下来，他们的胃要经受严峻的考验，特别是赶在总统大选年份的时候。

同样，每当大选临近，各式各样酒的沙龙和博览会上也都挤满了政界人士。这个时间里，大家也喜欢举办传统的宴会，因为这样的宴会可以增进集体的团结，讲演者有机会展示自己美食家的一面，或者就是让大家看见自己能吃能喝。这样的宴会是过去共和宴会的传承，各种政治势力，左派右派，极左或者极右，都在一个政治棋盘上争抢。1960年到1970年间，雅克·希拉克经常用“地方菜”宴请议员，扁豆什锦砂锅、红酒洋葱烧野味和酸菜熟肉香肠等，他把宴会当成了政治工具。

一般来说，民族阵线的党员们听到他们喜爱的人讲演依然如痴如醉，对吃什么并不大关心，但是组织者们还是在选什么菜上下功夫，要让饭菜为政治服务。1995年，妮科尔·拉泰为希拉克的总统选举活动设计了带有苹果树的标识，《吉尼奥尔》新闻专栏受到启发，呼吁“请吃苹果吧”，希拉克借势大谈苹果酒的好处。支持希拉克的人明白了个中的道理，“请吃苹果吧”代替了选举纲领，让希拉克的公众形象和蔼可亲。自此，凡是宴会、聚会，苹果不可或缺，每个人手里都要拿到苹果。终于有一天，有人问希拉克：“您知道蘋果有多少品种吗？”希拉克是克雷兹议员，知道自己家乡的情况，于是大谈克雷兹苹果的好处，但是搜肠刮肚，也只能说出两个品种，大家明白他对苹果的热爱不过是和公众交流的手段而已。虽然如此，总统候选人希拉克孩子般的生活态度讨好了选民，这和爱德华·巴拉杜尔的一脸严肃形成了鲜明对照，巴拉杜尔因此在选民意向的民意调查曲线中急速下降。

社会党书记弗朗索瓦·奥朗德继承激进主义聚餐的长期传统，主持过多次有着“根深蒂固”的菜式的宴会。2007年11月14日，激进党人午餐，这一次午餐真正的革新，是选了一种用甜菜做的、有“原产地验证”名誉的地方饮料。弗朗索瓦·贝鲁的风格非常类似蓬皮杜，他在所有的场合都忘不了说他喜欢地方产品和地方菜，一张嘴就是猪肉鹅肉卷心菜浓汤怎么好，没完没了地强调他是从贝亚恩出来的人。

政治人物喜欢吃什么也是因人而异，各不相同，但是他们都要让人觉得他们特别能吃特别会吃，尽管他们说的话和实际情况相去甚远。2008年，为总统大选进行的第二轮民主党候选人选举中，美国人进行了一项民意调查，调查结果证明，在奥巴马的支持者当中，多数人喝葡萄酒，而希拉里的支持者更喜欢啤酒。民意调查还隐约显示，希拉里的选民里面工人多，比奥巴马的选民更有大众色彩，而奥巴马的选民中脑力劳动者多一些，尖子和精英多一些;奥巴马立刻调整了讲话内容，之前他的讲话主要面向美国社会中最有影响、学历最高、最富有的阶层，这些人实际上对政治有着某种诗一样的梦想。

在谈到2009年7月哈佛大学一位黑人教授被无理拘捕时，奥巴马总统说话出了偏差，重新挑起了种族问题，马上在民意测验中丢分，他不得不在白宫花园举行了一次非正式会见，会见该事件中两个反对自己的人和副总统，这次见面被媒体说成是“啤酒峰会”。奥巴马在显得轻松的气氛中说：“不是什么峰会，就是一天的活儿干完了，三个伙计在一起喝一杯。”奥巴马喝的是美国人都喜欢的“百威”，但他喝的是“淡型”，以此显示自己的风格。

2007年，法国总统大选的关键时刻，尼古拉·萨科齐碰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他在对法国电视一台的谈话中说：“我跟你们说一件事，可能让你们失望，我不喝酒。我是想说我其实不喝烈酒。”这几句话引起轩然大波，法国是一个拉丁文化的国家，葡萄酒是国家特性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拉丁文化当中，有意无意地崇尚能喝酒的人，所谓能喝的人，言外之意，就是“扛得住酒精”的人，在大众中传播的形象是千难万险不怕难的“强人”。说不喝酒，等于在人前甘拜下风。萨科齐的竞选班子眼见大事不好，赶紧找补，他们找了个记者特别多的场合，让萨科齐在饭桌上频频举杯给自己灌酒。

20世纪90年代初，先是马提尼翁宫，后是爱丽舍宫，都为宴会怎么摆桌子的事吵过一阵子。这时，弗朗索瓦·密特朗开始第二个总统任期，新任总理米歇尔·罗卡尔打破了原有的礼宾程式，在摆放主宾席的时候，放弃了传统的“U”形排列，他认为“U”形排列不方便和自己的近邻说话，决定改用小一些的圆桌。爱丽舍宫也照罗卡尔的样子改了。但是，1995年希拉克当选总统以后，他的夫人看见没了传统的“U”形桌子，觉得甚是荒唐，命令即刻恢复。尼古拉·萨科齐当选总统以后，给政治餐桌的传统增加了更多的混乱。

2007年5月，萨科齐来到西南部城市图卢兹，在食堂和职工们一起吃饭，试图化解当时在欧洲宇航防务集团职工中间正酝酿着的一场危机。这位新当选的总统要让人看到他的风格：近距离解决问题，甚至可以暂时和对手结盟，在友好和平的气氛中与对手交流看法。这一年6月，萨科齐依样画葫芦，这么着又重新来了一次。2008年7月9日，萨科齐以类似的方式，在巴黎第七区“克里斯蒂安·康斯坦餐厅”，接见学生工会的领导人。被邀请到场的几个工会代表里，有法国大学生总会联合会主席蒂埃博·韦伯，他说：“没有事先准备好的议事日程，讨论是非正式的。一顿午饭吃得很轻松，我们谈了学校的事，还谈了好多别的事。”整个活动，都是近距离、促膝谈心的感觉：吧台高脚凳，有鸡鸭，有肉……萨科齐要拿出姿态，让公众看到他是这样对待学生的。但是，参加活动的另一位女工会领导人朱莉·库德里的感觉不尽相同：“吃饭的气氛很好，但是我们还是很警觉。”也就是说，请客吃饭未必一定能奏效。

1995年12月罢工期间，阿兰·朱佩把“工人力量”的工会领导人马克·布隆代尔请来马提尼翁宫吃饭，饭后还坐在一起吞云吐雾地抽雪茄，喝阿尔马涅克酒，想和对方商量着解决问题，没想到对方并不买账：吃喝归吃喝，事情该怎么说还怎么说。米歇尔·罗卡尔说的话也许不错，最强悍的对手，是吃了好饭、嘴还不软的人。在这上头，宴会政治并不总是准确的科学。

（摘自《权力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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