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虫

2022-03-24 22:45揭方晓
金山 2022年3期
关键词:云蒸霞蔚酒桌上外人

揭方晓

酒桌上,云蒸霞蔚。

蒸的,是如云的酒气;蔚的,是如霞的酒兴。

过年时,几位发小聚一起喝酒,为了解闷,各自说起了一些有趣的往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小时候的馋劲。

张三胖打头阵。他说,自己读初中时,学校离家较远,有好几公里,就寄宿在校。每周去学校时,得带好一周的菜,无非是些酸菜、霉豆腐、萝卜干什么的,都是刮油的东西。还得背上一周的米,在学校蒸饭。起初,每周也就背个五六斤,还略有剩余。后来渐渐地就越背越多了,从五六斤到七八斤,又从七八斤到十来斤,最后每周得背上十五六斤才勉强够。

父亲就纳闷,每周多背一些也说得过去,初中生,正长身体,饭量看长,可这也多得太离谱了吧。于是偷偷地跑学校去问。这一问,差点没背过气去。原来,张三胖将背来的米大多用于兑换油条、包子之类的零食,就这样还欠着别人好几袋大米呢。

那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事。那时的孩子,不知怎的,特别地馋,一个“吃”字几乎就是心中唯一的欲念,一颗糖、一块饼干,甚至两三个野果,就够盯半天、想半天,又念上半天的了。其实想想,也好理解,正是长身体的年龄,胃口大开,家境又普遍不富裕,肚子里没什么油水,自然馋劲就大。

张三胖的馋劲令人捧腹,李大牛的馋劲则透着小聪明。

李大牛说,自己小时候特别馋,母亲又把糖藏得紧,任凭自己吵啊哭啊各种闹,甚至滚地撒泼,就是不肯给。后来他改变了策略,平时一声不响,当没这回事,可只要家里来了外人,哪怕外人只是站在家门口说几句话,就逮这机会向母亲开口要糖吃。母亲见外人在,抹不开面子,往往会装大方,乐呵呵地给他拿上几颗。

“事后,必定会挨母亲劈头盖脸一顿胖揍,可只要馋劲满足了,谁还在乎这呢。”李大牛边说边笑,笑着笑着又哭了。好多年前,母亲不幸辞世,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人会胖揍他了。

论馋劲,如果说李大牛是小聪明,胡水财就是大智慧了。

胡水财讲得绘声绘色。他说:“有一年秋收刚过,父亲不知哪弄来几斤花生,金贵得舍不得吃,说得留过年时招待客人。于是用谷箩盖装着,放在厅堂上方两根紧挨着的房梁上。那儿通风,可以防止花生潮湿霉烂。又高,可以防止我们这些‘馋虫’偷食。我常仰面朝天,盯着头顶上的谷箩盖发呆,知道那里装有花生,馋劲突突往上冒,可又够不着,心里干着急。一次,突来灵感,拿过自制的小弓箭(三四十年前的小男孩都会制做),瞄准那两根房梁中间的空隙,一箭向谷箩盖射去。谷箩盖中箭后,一阵抖动,好几颗花生震得飞出谷箩盖,落于地上,成为了我嘴里的美食。以后,隔三差五就来这么几箭,总有花生落下,将心里的‘馋虫’喂得舒舒服服。临近过年,父亲将那谷箩盖取下,打算将里面的花生炒熟待客。却发现里面只剩零星几颗,想当然地以为是老鼠偷食,气得直摇头。”

酒桌上,顿时更加云蒸霞蔚。

胡水财又说:“现在,我们姐弟仨每年都拖儿带女聚在父母那过年,面对满桌丰盛的鸡鸭鱼肉等各色菜肴,以及堆得各个房间到处都是的糖果饮料等各色零食,常拿此事打趣,生活的甜蜜和幸福溢得心头满满的。可是,却少了许多馋劲。”

“少了许多馋劲”这句话,让大家一下子沉默了。

不知從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就不再馋了。酒桌上的人转换话题,兴致勃勃地探讨起了这个“时间点”。

张三胖说:“后来,我上了大学,懂了点事,怜惜父母田间劳作不易,自己勤工俭学,一连打了好几份工,瞬间就不馋了。”

李大牛说:“母亲去世后,我仿佛一下长大了,少了与母亲斗智斗勇的乐趣,吃任何零食都索然无味,没有心情馋了。”

胡水财说:“说也奇怪,不几年,家里的生活日渐好转,零食丰富了许多,也不藏着掖着,‘馋虫’却再也不肯来,怎么找也找不到,常有失落感呢。”

是啊,“馋虫”哪去了呢?

酒桌上的人都不知道答案。不,其实他们都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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