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江南(组章)

2022-03-30 21:35朱峰
文学港 2022年4期
关键词:鲥鱼黄鱼鳜鱼

朱峰

风雅江南鲥鱼鲜

暮春时节,风和日丽,正是江南鲥鱼肥,纷纷欲上市之际。鲥鱼肉质细腻鲜嫩,其鳞片富含脂膏,味道鲜美,素有“长江第一鲜”之美誉。北宋东坡居士曾赞曰:芽姜紫醋炙鲥鱼,雪碗擎来二尺余。南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莼鲈。

多年前在苏州城的一家正宗苏帮菜馆,曾品尝一道清蒸鲥鱼,其味之鲜美至今仍难以忘怀。前几日,在本市一家知名酒肆与友人聚会,在海鲜池点菜时,见到了久违的鲥鱼,异常兴奋,立即叫养鱼工捞起一条来称,足有一斤重,价格自然不菲,加蚝油和少许姜葱清蒸用来佐酒,真乃平生之一大快事也。

我们落座不久,服务员便开始上菜。待冷盘热菜几道过后,年轻的服务小姐素手端上一盆鱼,样子秀美之极,葱绿椒红相间,正是期待许久、闻名遐迩的鲥鱼。于是你请我请,怕冷了不好吃,便彼此不再客气,各自下箸。夹了一块白白的腹肉,鱼肉上面鳞片覆盖,银光闪闪。放在嘴里抿鱼鳞片,鲜美无比,顿时,久违了的亲切美味盈满齿颊。吐出片片半透明的鱼鳞,再吃鱼肉,细抿小刺,肥嫩之中,有一种鲥鱼独有的飘嫩美韵,使人不禁想起郁达夫在富春江上携美人品尝江中出水鲥鱼的风情,大约所谓“富春江上神仙侣”,也不过如此吧!

江南文人大多偏爱鲥鱼,曹雪芹的祖父曹寅也嗜食此物。曹寅特别好吃一味“樱花鲥鱼”,而且吃法也与常人不同。其《鲥鱼》诗云:“三月齑盐无次第,五湖虾菜例雷同,寻常家食随时节,多半含桃注颊红。”诗后有自注:“鲥鱼初至为头膘,次樱桃红。予向充贡使,今停署十年矣。”此可见曹寅不仅性喜樱桃鲥鱼,而且是个知味者。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有位作家叫吴秋山,他写过一本散文集 《茶墅小品》,属于静雅平淡一脉,书里有一篇《鲥鱼》,是极有情趣的知识小品,文中饶有兴致地介绍了李时珍、郑板桥、袁枚等有关鲥鱼的诗文,写得自然流畅、富有韵味。吴秋山的小品文,谈吃似乎多了些,这恐怕是受着周作人的影响。知堂谈吃,据粗略统计,足有百篇。看来,这“可口好吃的菜还是值得赞美的”(钱钟书语),因为它“真正的享受了吃的欢乐”(林语堂语)。当然其中也包括文人对鲥鱼的嗜好与赞赏。

鲥鱼是我国珠江、长江、钱塘江中下游的上品鱼类。芜湖面临长江,向有水中“三鲜”的特产。何谓“三鲜”?鲥鱼、刀鱼、金盾大毛蟹。长江出产鲥鱼,主要在小孤山以东一带,尤其以芜湖为多。据说鲥鱼有多个品种,主要有胭脂鱼、樱桃鱼、大头鱼等。若非专家,简直没法搞清。芜湖之外,苏州、上海、杭州等地也出产鲥鱼。清乾隆年间《松江竹枝词》有云:鲥鱼颜色烂如银,海胃群推赛八珍。才得千钱易一味,满盘狼藉是何人?

明代医家宁原《食鉴本草》中说:“鲥鱼,年年初夏时则出,余月不复有也,故名。”每年春夏之交,农历4到6月,长江水暖季节,鲥鱼沿海溯江而上,进行产卵。初入江时,由于鱼体里积累了较多的脂肪——高者可达17%,超过蛋白质16.9%的含量——所以味道特别鲜美。关于鲥鱼的一些情况,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也曾有记载:“鲥鱼,形秀而扁,微似鲂而长,白色如银,肉中多细刺如毛,其子甚细腻。大者不过3尺,腹下有三角鳞甲,其鲂亦在鳞中,自甚惜之。其性浮游,才出水即死,最易妥败。”正是因为鲥鱼有着这一特点,所以最重要的是吃个新鲜,安放时间稍长,鱼味就会大打折扣。

关于鲥鱼的吃法,《日用本草》中所载最妙:“凡食,不可煎熬,宜以五味同竹笋、荻芽带鳞蒸食为佳。”所以平时吃鲥鱼,总以带鳞清蒸,别的吃法都属糟蹋鲥鱼的外行行径。鲥鱼营养丰富,滋补身体,鲥鱼鳞则还有医疗保健的作用。

越地苏州、扬州一带清蒸鲥鱼很讲究造型,蒸煮时将配料铺陈在鱼身上,成图案花形,增添色泽,丰富口味,比起传统做法,是一个重要的改良。清蒸鲥鱼贵在清字,不用酱油,不拖糖色,不放鸡汤,保持本味。否则喧宾夺主会失去真味,清代美食大家袁枚的经验是值得当代烹饪界所重视的。

徽州美馔臭鳜鱼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杂花生树,正是一年中风景最明丽的时节。我有幸来到安徽黄山市采风,沐浴着柔柔的夏季风,踏上古徽州的文化之旅。一路上领略了天下奇观——黄山的秀美风光,走访了“中国最具人文情怀的乡村”——西递、宏村保存完好的徽派民居建筑,感受了屯溪老街的市井风物和民风民俗,百年老街上鳞次栉比的商贾店铺更是见证了徽商昔日的兴盛与繁荣……旅途中我无时无刻不被徽州(即今之黄山市)如诗如画的“徽派风情”及悠远深厚的“徽州文化”所感动着,自然也没忘品尝早已闻名遐迩、位居“中国八大菜系”之列的徽菜。

那日傍晚时分,我们来到屯溪最负盛名的“胡氏徽菜楼”用餐,一行人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找了个古朴典雅的景观包厢,点了一桌子的菜——“屯溪臭鳜鱼”“铁板毛豆腐”“黄山炖鸽”“红烧划水”“花菇石鸡”“火腿炖甲鱼”等,都是徽菜中的经典名菜。每一道菜均以当地纯正的山珍河鲜为原料,“色、香、味、形”俱佳,充分展现了徽菜“清爽、酥嫩、鲜醇”的特色,道道风味独特,令人口齿生香,意犹未尽。

在众多珍馐美食中,让我最为钟情的莫过于那道在著名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第一部中有过惊艳亮相的“屯溪臭鳜鱼”,真可谓“经典中的珍品”,是我至今吃过的最鲜美的一道用鳜鱼烹制的菜,其味远胜于我们时常在甬城饭店酒宴上见到的“葱油鳜鱼”“清蒸鳜鱼”“梅干菜烧鳜鱼”等。据餐桌上一位对饮食文化颇有研究的朋友介绍,该菜的“成名”与当地商业的发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早在清朝鸦片战争后期,随着上海成为通商口岸,安徽山区原经江西到广州出口的土特產,改由新安江至杭州转上海出口,屯溪遂成为集散中心。每年重阳节后,鱼贩将长江名产鳜鱼挑至屯溪出口,从望江一带到屯溪要七八天,为防止鲜鱼在运输途中变质,便采取摆一层鱼洒一层淡盐水的方法,并经常上下翻动,待一周之后抵达屯溪等地时,鱼鳃仍是红色,鳞不脱,质未变,只是表皮已散发出一种似臭非臭的特殊气味,洗净后经热油稍煎,细火烹调,非但没有异味,反而更加鲜香无比,成为脍炙人口的美味,“屯溪臭鳜鱼”从此名满天下。

我们一边听着关于“臭鳜鱼”的典故,一边喝着当地的米酒,品尝着这道佳肴,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屯溪臭鳜鱼”大多选用一斤左右的野生鳜鱼腌后烹制,其鱼肉含在口中瓣瓣滑嫩,鲜香酥软,咸淡适中,堪称江鲜湖鲜河鲜菜中之极品。

“鳜鱼”作为鱼鲜中的精品,历来受到文人的偏好,唐朝诗人张志和在《渔歌子》一词中就有“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的名句留传至今,千古吟诵。

被当代文坛誉为“最后一位文人美食家”的汪曾祺先生生前也十分钟爱用鳜鱼做的菜,在他的“故乡的食物”系列散文中写过“鳜鱼”——“1938年,我在淮安吃过干炸鯚花鱼。活鳜鱼,重三斤,加花刀,在大油锅中炸熟,外皮酥脆,鱼肉白嫩,蘸花椒盐吃,极妙!和我一同吃的有小叔父汪兰生,表弟董受申。汪兰生、董受申都去世多年了。”短短一段文字,却是物事人情、借物抒怀,深蕴沧桑感慨,读之令人感怀不已。

在写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一篇题为《鳜鱼》的散文中,汪老对其有过如此的描述:鳜鱼是非常好吃的。鱼里头,最好吃的,我以为是鳜鱼。堪与鳜鱼匹敌的,大概只有南方的石斑,尤其是青斑,即“灰鼠石斑”。鳜鱼刺少,肉厚。蒜瓣肉。肉细,嫩,鲜。清蒸、干烧、糖醋、做松鼠鱼,皆妙。氽汤,汤白如牛乳,浓而不腻,远胜鸡汤鸭汤。至今思之,只能如张岱所说:“酒足饭饱,惭愧惭愧!”

惜乎当年汪老不曾在初春时节,来此品尝过正宗的“屯溪臭鳜鱼”,否则,在其众多谈论饮食文化的经典散文中,专门为我们留下一篇关于“臭鳜鱼”的美文佳作,该有多么好啊!

虎头鱼·土步鱼

多年前在本地的一家海鲜酒楼品尝过一道虎头鱼炖芋艿,可谓鱼鲜菜肴中的佳品,其滋味至今想起仍意犹未尽。虎头鱼浑身红褐色,头大多骨,卖相虽凶,然肉嫩味美,与奉化芋艿炖在一块,此种“混搭”将鱼肉的鲜味与芋艿的香甜相互渗透,口味别具特色,上桌没几分钟就见了盘底,连汤渍都喝光了。

虎头鱼,学名褐菖鲉,又名石头鲈,它是“海”中之物,自属宁波海味。有一味“河鲜”,称之虎头鲨,美食美文家汪曾祺先生说过,虎头鲨就是塘鳢鱼。在其散文名篇《故乡的食物》中有过具体描述:塘鳢鱼亦称土步鱼。《随园食单》有云:“杭州以土步鱼为上品,而金陵人贱之,目为虎头蛇。”虎头蛇即虎头鲨,这种鱼样子不好看,而且有点凶恶。浑身紫褐色,有细碎黑斑,头大而多骨,鳍如蝶翅。苏州人做塘鳢鱼有清炒、椒盐多法。我们家乡通常的吃法是汆汤,加醋、胡椒。虎头鲨汆汤,鱼肉极细嫩,松而不散,汤味极鲜,开胃。

这里又扯出一个土步鱼,名称繁复,弄得我丈二和尚有点摸不着头脑。其实,土步鱼又名沙鳢,属鱼纲塘鳢科,在江苏称之为塘鳢鱼,而在我们浙东也叫吐哺鱼。明代冯时可的《雨航杂录》中记载:“吐哺鱼名土附,以其附土而行也,或曰:食物嚼而吐之,故名吐哺。”早些年东钱湖盛产此鱼,这几年已不多见了。清代學者全祖望写过一首长诗《东钱湖吐哺鱼歌》称赞其美味。清代诗人陈琪也有诗云:清明土步鱼初美,重九团脐蟹正肥。莫怪白公抛不得,便论食品也忘归。

土步鱼一般生长在河(湖)里,全身微黑,个头不大,即便在浅水沟或水田中,只要有一窝水的地方都可以生存。水中可以看到一个个像杨梅似的“绒球”,这便是所谓“食物嚼而吐之”的东西。土步鱼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上头,好像躺在软绵绵的气垫上。也由于养尊处优吧,土步鱼长得非常肥胖,民间常把白白嫩嫩的胖小子比拟成肉土步,足见它的可爱了。

土步鱼,春暖花开时最肥美,其时春笋旺发,“春笋炒步鱼”成了一味佳肴。土步鱼天菜芯羹也是一味上乘的羹汤。此比之于右任推崇的石家饭店“鲃肺汤”,周作人赞赏的石家豆腐羹,不知要好吃多少倍。周作人诗云:“多谢石家豆腐羹,得尝南味慰离情。吾乡亦有姒家菜,禹庙开时归来成。”诗中的姒家菜中就有“烧土步鱼更好”之说,所谓姒家菜,实际上就是“好便菜”,也即应时菜肴。在春天,土步鱼的名贵在河(湖)鲜菜中,可以说是无与伦比的。

散文大家周作人向往“清茶淡饭”。他的谈吃文章没有什么大吃大喝,几乎大部分都是平民的清淡的小吃。然清淡之中,追求的是清淡和腴润的统一之美:清淡而不寡淡,腴润而不肥腻。宛如他的文章的风骨。这从他的嗜好与口味为证:“假如有人请吃酒,无论鱼翅燕窝以至熊掌我都会吃,正如大葱卵蒜,我也会吃一样,但没得吃时决不想吃,或看了人家吃便馋,我所想吃的奢侈一点还是白鲞汤一类,其次是鳘鱼鲞汤,还有一种用挤了虾仁的大虾壳,砸碎了的鞭笋的不能吃的老头,再加上干菜而蒸成的不知名由什么的汤,这实在是寒乞极了,但越人喝得滋滋有味,而其有味也就在这寒乞即清淡质素之中,殆可勉强称之曰俳味也。”

由此可见清淡和腴润的对立统一,最后还是融于清淡本味之中,这是浙东人饮食文化至真、至善、至美的最高境界。

人生亦是如此。每个人在漫漫一生中品尝过千百种滋味,而最本真的味道终究还是平淡从容,回归初心。

黄鱼:甬菜第一鲜

宁波菜以海鲜为主要原料,宁波盛产诸如黄鱼这样珍贵的海鲜,因而以黄鱼入馔的菜品尽显亮色。黄鱼又名石首鱼、石头鱼、鮸鱼。据古籍《海味索隐》记载:“黄鱼,谓之石首,脑中藏二白石子故名。”此石子即是鱼头里的两块骨头,其硬如石,故云:“头中有石,如棋子。”此也是区分野生还是养殖的显著标志。黄鱼可分大黄鱼和小黄鱼两类。小黄鱼体态一般为16厘米至25厘米,它肉质细嫩,味道鲜美,宜整条烧煮。大黄鱼为名贵海产鱼类,可红烧、清蒸或作烩菜。用雪里蕻咸菜烧煮的大汤黄鱼,其味鲜美无比,是宁波菜的绝品。大黄鱼剖开晒干,即成白鲞。

清代文人朱彝尊撰写的《食宪鸿秘》中记有宁波产的“淡白鲞”。明代医学大家李时珍极推崇它,其医书中有言:“鲞能养人,人恒想之,故字从养。”关于鲞之功效,也有记载:“炙食,能消瓜成水,治暴下痢,及卒腹胀。”周作人喜啖宁波咸鲞,他说:“吃我所想吃的奢侈一点还是白鲞汤一类,其次是鳘鱼鲞汤,其有味也就在这清淡质素之中。”他还说:“宁波的海味除白鲞外,王瓜头鲞,带鱼勒鲞以至淮蟹,因腌货可储藏而杀饭,大家爱用。”用黄鱼鲞与新鲜原料同煮,其味尤其鲜美。

宁波菜中即有一道“三黄鱼汤”。其烹制方法如是:选用大黄鱼一尾,洗净剞上花刀,水发鱼肚切成块,水发黄鱼鲞切成丁;锅入底油,葱、姜炝锅,放入黄鱼两面略煎;加黄酒、清水、黄鱼鲞、鱼肚,煮沸后改用小火焖烧至汤汁呈乳白色,加入盐、味精出锅。由于运用“鲜咸合一”的配菜方法,由此产生滋味独特的复合性,令味道鲜美非常,无以逾此。宁波传统菜“鸡白鲞汤”,则用熟鸡脯肉与净黄鱼鲞肉配在一起烹调,所产生的复合之味,别具风格。

甬上经典名菜——雪菜大汤黄鱼,更是体现了宁波菜注重原汁原味的本性。此款菜由于原料重于本味的保持及发挥,显得朴实无华,清鲜无比。此款菜汤要大,吃时舀了一碗,再来一碗,那才过瘾。体味“原汁原味”的又一款黄鱼菜品则谓“雪汁蒸黄鱼”,此菜的咸来自雪菜,而鲜则主要在黄鱼,鲜咸合一,不失本味。

“蟹黄烧黄鱼”“松鼠黄鱼”亦是黄鱼菜中的名肴,现代作家梁实秋先生特别欣赏“松鼠黄鱼”。上世纪二十年代,常去北京春华楼小酌的他,最爱的便是松鼠黄鱼。他在《雅舍谈吃》中曾绘声绘色地描绘其做法:“取尺许黄鱼一尾或两尾,去头去尾抽出脊骨。黄鱼本来刺不多,抽掉脊骨便完全是肉了。把鱼扭成麻花形,裹上鸡蛋面糊,下油锅炸,取出浇汁,弯曲之状真几分像是松鼠”。要做成形神兼备,非大厨中的高手莫属。他十分遗憾道:“以后在别处吃到的松鼠黄鱼,多半不像,而且浇上糖醋汁,大为离谱。”

“黄鱼鱼肚羹”也是“甬上十大名菜”之一,它最能体现宁波菜讲究鲜嫩香糯软滑之特点。此款菜鱼片滑嫩,鱼肚软糯。其烹制之法大略如下:首先把净黄鱼肉斜批成片,水发黄鱼肚切成块。其次用葱段炝锅,投入黄鱼片、黄鱼肚、熟猪肥膘末,加黄酒、清汤、盐,煮沸后加味精,勾薄芡。淋入蛋清液搅匀,加明油。装盘后撒上火腿末、葱末即成。论其格调,堪称上品。品味之后,顿觉咸鲜香醇,美不可言。

宁波黄鱼菜品久负盛名,早在《史记·货殖列传》中就有:“楚越之地……饭稻羹鱼”之记载,此即最早“黄鱼羹”之说。明清时期,宁波黄鱼菜品种类更多,如袁枚《随园食单》中就记有“黄鱼”“台鲞”等;在一些笔记中,也出现了黄鱼与“雪菜大汤黄鱼”的记述。如清代徐兆昺编撰的《四明谈助》中就有黄鱼的记载,云:甬江贩聚鲜货,有石首鱼(即黄鱼),鱼首有鯇骨,坚白如石,故名。四月、五月间,沿海群民,发巨艘入洋山竞取。谓之“洋山鱼”。春末夏初,佐以冰,曰:“冰鲜”。《清稗類钞》中则有宁波出产的“鱼肚”,并说“宁波人嗜腥味,皆海鲜”。也就是说,明末清初,宁波的黄鱼菜肴已经相当闻名了。

夏令佳蔬夜开花

夏令时节,在众多当季蔬菜中,吃夜开花是最相宜的。这本末如一的长条的瓜,俗语叫做蒲子,它的正式名称则叫䕯瓜(或称 䕯子)。夜开花性寒凉,止渴消热,有一定的保健和药用功能。周作人说,夏天吃饭有一碗 䕯子汤(即夜开花汤),倒是很素净也鲜美可口。这是知味之言。夜开花于酷暑中透着丝丝的凉意,你瞧,这淡淡的青、隐隐的白,色泽够诱人。且其色介于青白之间,近内则偏向于白,近表则倾向于青,青白相间,煞是好看。

我常在离家不远的一家老宁波风味饭店用餐,有时一道用夜开花豆板搭配鳝鱼烹制的宁式鳝丝,一盆冷菜,一瓶啤酒,吃得津津有味。我不太喜欢用韭菜或韭菜芽制作鳝糊,特别钟情于夜开花做帮头,除非是每年二三月份新上市的鲜嫩春韭。夜开花软软的,再加上新鲜蚕豆肉,颗颗碧绿镶嵌其间,这样做出来的老宁波鳝糊咋叫人不爱呢!蚕豆肉,有些地方叫蚕豆米,可与肉丁、火腿丁同烩,其味也不错,关键是要鲜嫩的蚕豆,若用干蚕豆泡胀后剥皮,也可制作上面的菜,只是味道大为逊色了。

夜开花塞肉也是一道时令菜。夜开花挖掉当中的籽和瓤,塞进肉糜,切成一段一段的,放油里稍许一煸,而后加酱油,做成红烧的夜开花塞肉,风味别具一方——地道的宁波家常味。吃着这菜,令我想起另一道夜开花豆肉羹,儿时常吃的家乡风味菜。这道平常菜,饭店里不一定有,其实把它列在夏季时蔬之中,倒比其他蔬菜诱人。时下,酒店餐馆的蔬菜大多一般,夜开花豆肉羹这样的家常菜大可上桌。

民间有好菜,若去采风,粗菜细做,食客定是欢迎的。就说夜开花,周作人在《 䕯子汤》里有言:“ 䕯子的汤是很简单的,只是去皮切片,同笋干等物煮了加酱油而已。”他又说:“每年在夏至那天照例要吃蒲丝饼,用 䕯子切丝煮熟,加面粉、白糖和匀,入油中煎之,每片约如手掌大,小时候很喜欢吃,同中原的南瓜饼一样。”这蒲丝饼饭店也可一试,说不定也能像当年的南瓜饼一样红火一阵子呢。

多年前,在甬上餐饮名店汉通曾有幸品尝中国烹饪大师、甬菜大家戴永明先生烹制的创新宁波菜——瓜柱虾丝,至今仍记忆犹新。此道菜,在形状上采用少见的双层围边,把虾丝“围困”其中,围边一橙一绿,参差相映。其间十只瓜柱,亭亭玉立。这瓜柱便是用夜开花做的,经高汤吊鲜,糯而软,入口即化,既有质感,又鲜美怡人。夜开花烹饪到如此境界,真可谓时蔬治馔中的佳品!

秋意浓,闸蟹肥

古代的美食家把每年农历的九、十月份称为“蟹秋”,是要从蟹上市一直吃到下市的。时下,又到“秋浓江南蟹正肥,正当傲菊盛开时”。黄昏时分,邀上三五知己,找一家环境优雅的酒家,喝着绍兴花雕,品尝刚上市的大闸蟹,岂不美哉!

前不久,我约了几个朋友去一家极具江南风情的酒店品蟹,一走进三楼临窗的景观包厢,就看到餐桌上特意安放的一瓶开得十分灿烂的黄菊花,一下子触动了我心中浓浓的秋日情怀,令人怀想起清代文人饮酒品蟹、赏菊吟诗的风雅往事。清代雅士善吃蟹者,有三位最出名,一为袁枚,一为李渔,另一为朱彝尊。袁子才“蟹宜独食”被奉为经典,李笠翁的《闲情偶记》里专有一节论蟹,朱彝尊则记有制蟹要诀,他们“持鳌餐菊,把酒临风”,至今仍被世人津津乐道。

这时,服务生端上一大盆原汁原味的清蒸大闸蟹,只见色泽金黄、黑毛红爪的湖蟹静静地卧在蓝花瓷盆中,宛若一幅中国画的写意小品。而那调料也非普通蘸料,而是大厨精心调制的,色、香、味一应俱全。我们正准备动筷子,席间有一位都市报“美食版”的版主,抢先发表了一通烧蟹品蟹的高见:“大闸蟹就是要煮的,这样更能保证蟹的水分充足,而不是一般采用的隔水蒸。直接吃与拆蟹粉的煮法也完全不同,拆蟹粉的必须用冷水煮,否则蟹遇到开水一挣扎,势必脚脱落‘黄’流失。一般煮6分钟即可,否则蟹粉发硬不好吃。而整个大闸蟹必须捆扎结实放进开水煮,当然那水也非一般的开水,里面除了葱、姜、老酒以外,还有紫苏等。”说到究竟是先吃蟹盖还是先吃蟹脚,那位仁兄介绍了一种较为经典的上海“老克勒”的吃法:“先吃蟹盖,然后将蟹掰开,顺着丝缕吃蟹黄,将蟹肚部分的壳全部扔进蟹盖。蟹脚、蟹钳最讲究,必须吃完后分两边依次排好,最后将蟹‘肚脐’盖在蟹盖上翻身,放在蟹脚中间,这样又形成了一只完整的大闸蟹。”

没等他说完,我们早已迫不及待地开始品尝清蒸大闸蟹,果真是鲜美无比,大家感叹,此真乃人间珍馐佳品!服务生陆续将“蟹粉玉子豆腐”“蟹黄石榴花”“海藻蟹肉羹”“太极鸳鸯蟹”“橙香蟹盅宝”等新派蟹菜端了上来。

一道叫“蟹粉三敲鳜鱼馄饨”的菜品,红黄白相间,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最新奇的要数那6只日本小南瓜,轻巧的个体、精致的造型,轻轻笼住一汪清澈的“湖水”,南瓜盖犹如一朵朵向日葵,煞是好看。用蟹粉做馅,已成为秋蟹系列菜的一大亮点,这道菜也沿用了此法,只是馄饨皮不是普通面粉,而是香嫩滑爽的鳜鱼片。还有一道“钱湖蟹影”,除了色、香、味俱全之外,似乎平添了几分文化韵味。这道菜是将三四两左右的湖蟹,在制作前先挑出蟹肉,和水波蛋一起烹饪而成。装盘时,原来的蟹壳仍覆盖其上,因水波蛋波光粼粼,折射出浮在上面的蟹盖,因而得名“钱湖蟹影”。此菜口感清淡,咸鲜入味,很适合阿拉宁波人的口味。

西风起,菊花香,蟹脚壮。赶快去品尝秋蟹之美味,感受人淡如菊的秋日情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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