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中虚无主义者巴扎罗夫人物形象研究

2022-04-05 01:33王子璇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2年3期
关键词:屠格涅夫父与子

摘要:长篇小说《父与子》是作家伊凡·屠格涅夫的代表作。出身于平民知识分子阶层的巴扎罗夫是小说的核心人物,他也是俄罗斯文学中的第一个虚无主义者形象。巴扎罗夫游离于片面与深刻之间,认知与行为均体现出一定的矛盾性。他孤独彷徨,茕茕孑立,主动隔绝了周围世界,也为周围世界所不容。在人物形象塑造的过程中,屠格涅夫拒绝了非黑即白的方式,尽可能客观地描绘自己的虚无主义主角,并对这一形象的塑造倾注了全部的爱与热情。

关键词:屠格涅夫《父与子》虚无主义巴扎罗夫

长篇小说《父与子》(Отцыидети)反映了农奴制改革前夕民主主义阵营和自由主义阵营之间的尖锐思想斗争,展现了“父”与“子”之间价值观念的差异与矛盾。作家敏锐地感知到时代的变迁并从整个俄国社会角度去揭示这种斗争的社会历史性质,因此小说所指向的这种两代人之间的斗争早已超出了家庭的范畴,有了时代的色彩。

出身于平民知识分子阶层的巴扎罗夫是小说的核心人物,他也是俄罗斯文学中的第一个虚无主义者形象。巴扎罗夫用批评的眼光去看待一切,不服从任何权威,不信仰任何原则。他对权威有种天然的藐视,富有革新精神,他崇尚科学,对所有事情都采取务实的态度。但他仍不可避免地走向了片面与极端,主动隔绝了周围世界,也为周围世界所不容,最终在自我怀疑与自我否定中孤独地走向了毁灭。巴扎罗夫这一人物形象是复杂矛盾的,也是真实鲜活的,而对这一人物形象进行分析的过程也是读者感知作家创作思想、体味作家人文关怀的过程。

一、巴扎罗夫:游离于片面与深刻之间的矛盾体

巴扎罗夫是作家在《父与子》中塑造的“新人”形象,其性格的突出特征是具有鲜明的革命色彩,“否定一切”的虚无主义是他的精神信仰,指导着他的生活和行动。巴扎罗夫的思想无疑是深刻的,但巴扎罗夫身上所体现的这种虚无主义并不成熟,其虚无主义思想也是一种片面的深刻。受这种思想的影响,巴扎罗夫的认知与行为均体现出一定的矛盾性,这种矛盾折磨着他,消耗着他,使他产生信仰危机而终于一蹶不振。下文将巴扎罗夫定义为游离于片面与深刻之间的矛盾体,并尝试从这一角度对其人物形象进行深入剖析。

(一)思想的深刻性

巴扎罗夫充满自信,生气勃勃,与俄国贵族知识分子相比,天然就拥有更为激昂的斗志和强烈的反传统意识,他能够敏锐地感知到时代发展的趋势,一针见血地指出落后制度存在的种种弊病,并予以尖锐的鞭挞。在与“父”阵营的代表帕维尔论战的过程中,巴扎罗夫激烈地否定现存制度,认为贵族制度、自由主义、进步和原则这么一堆字眼对一个俄国人来说什么用也没有,这一观点显然是具有历史进步的合理性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巴扎罗夫的革命批判精神是值得肯定的,其思想无疑是深刻的。

巴扎罗夫能够挣脱原则束缚的条条框框,理性客观地看待问题,这也是其思想深刻性的体现。帕维尔认为人不能脱离所谓的“原则”过日子,在他看来,既然巴扎罗夫看重德国化学家,那么德国化学家的观点就应该成为巴扎罗夫信仰的原则。在此,帕维尔陷入了一种绝对主义谬误的旋涡,而巴扎罗夫则以简短的陈述解构了帕维尔的观点:“为什么我要承认他们呢?我又应当相信什么呢?他们说得有理,我也认同,就是这样。”a

(二)思想的片面性

不过,巴扎罗夫的否定并不具有理性逻辑基础,他依靠着感觉否定,甚至为了否定而否定。在他看来,否定是目前最有用的事,于是他便否定一切。巴扎罗夫的否定带有一种对一切进行无情破坏的自发性意味,这是盲目的实用主义、偏激与冲动相互作用的结果。他不予思考、不加区分就彻底否定了一切事物,走向了片面与极端,因此“他的思想不具有深刻的革命性,只是带有‘先锋’的特点”b。巴扎罗夫否定文学、音乐及绘画等一切艺术形式,认为研究这些是没有一点实际用处的,而培养艺术研究人员也是毫无必要的,因为在他看来,人就如同林中之木,没有一个植物学家会对一棵棵桦树分别进行研究。他只从人体的生理学构造来看待人,只看到了人类的生理学共性,却忽视了每一个人类个体的个性。巴扎罗夫对人类内心最自然的情感需求也予以否定,在他看来,吸引帕维尔的谜一样的目光只不过是浪漫主义、荒唐无稽、腐败同做作。对情感的否定使他显得极端随意,甚至有些粗鲁无礼,他对朋友说话的语气总是咄咄逼人,对父母炽烈的爱与思念也总是不予回应。巴扎罗夫对大自然也表现出异常的淡漠,除了要打喷嚏的时候,他从来不仰望天空。与旧的社会制度搏斗必不可少并行之有效的否定,却不能与艺术、人的情感和秉性相适应。

总体而言,巴扎罗夫的虚无主义思想呈现出一种片面的深刻。受这种思想的影响,巴扎罗夫的认知与行为均体现出一定的矛盾性。

(三)认知与行为的矛盾性

这种矛盾性首先体现在巴扎罗夫对待科学的态度上。巴扎罗夫在与帕维尔的争论中表示,一般的科学是根本不存在的。可见,他对科学是持有一定的否定态度的,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推崇具体的科学,并将自己的未来定位成一名县城医生。

其次,这种矛盾性也体现在巴扎罗夫对待人民的态度上。一方面,巴扎罗夫亲近人民,他喜欢和家仆的男孩谈天,老基尔萨诺夫家的佣人也都喜欢他。他对人民的需要极为敏感,他的心曲与人民有互通之处,比起贵族知识分子,农民也更愿意承认巴扎罗夫是他们的同胞。另一方面,巴扎罗夫又时常表现出对人民的轻蔑与否定。他认为农民们固守残缺而又肤浅无能,都是愚昧无知的醉鬼。他并不真正懂得如何與农民谈话,而在农民眼里他也不过是一个逗人发笑的小丑。

巴扎罗夫身上固有的矛盾性还体现在他的爱情经历中。巴扎罗夫的虚无主义信仰使他陷入了理智与感情相冲突的困境。他有着人类最为正常的情感自然需求,但他的虚无主义信仰却又否定他的情感,企图制止、支配他的感情流向。对于女性,他首先看重的是形体美,在省长家的舞会上他被奥金佐娃窈窕的身段所吸引,萌生了拜访她的愿望。这样的兴趣是在虚无主义信仰允许的范围内的,因为这毕竟不是巴扎罗夫所鄙视的那种“骑士般的感情”。但在之后相处的过程中,他却真心实意地爱上了奥金佐娃,他开始发现自己身上也出现了他原先所敌视的、为虚无主义信仰所不容的浪漫主义。这使他陷入痛苦折磨,他受到自身虚无主义信仰的谴责,但又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奥金佐娃。最终,他被迫说出了对奥金佐娃的感情,他的虚无主义信仰也面临破产。告白后,他浑身战栗,内心涌动着强烈的、痛苦的激情,但是他遭到了拒绝。巴扎罗夫陷得很深,以至于情感受挫也未能使他摆脱理智与情感相冲突的困境。他的虚无主义信仰告诉他,只要他自己痛恨这种充斥着“浪漫主义”的疾病,他就会康复,但另一方面他内心的“浪漫主义”情感并不肯妥协。他无法协调自己内心的矛盾,转而将这种复杂的情绪投射到了费尼奇卡身上,招致与帕维尔的决斗。而面对奥金佐娃,他仍心口不一地伪装挣扎着,他对奥金佐娃说:“爱情……只是一种故意装出的感情罢了。”c在矛盾重重的困境中,他渴望回归到情感未被唤醒的状态,渴望重新忠于自己的信仰。但他没能回到原本的轨道上去,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终于意识到为自己所不齿的“浪漫主义”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他请求奥金佐娃再来见他最后一面,并坦诚地承认爱过她。这种对爱情的妥协致使巴扎罗夫的虚无主义信仰彻底破产,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悲观地认为自己是不被俄罗斯所需要的。

巴扎罗夫游离于片面与深刻之间,认知与行为均体现出一定的矛盾性。一方面,他是值得被读者怀着崇敬的心情真诚肯定的;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忽视其虚无主义思想的片面性与极端性。

二、巴扎罗夫:茕茕孑立的孤狼

主人公巴扎罗夫与其周围世界的对立与疏离也是小说《父与子》突出表现的重点,这种隔膜与疏离反映的正是俄国平民知识分子被社会边缘化的尴尬地位。从人物设置的角度来讲,“在屠格涅夫的小说中往往只有一两个中心人物,其他人物都围绕这一两个人物而安排,并且为表现这些中心人物而服务”d。小说的中心人物显然是巴扎罗夫,而老基尔萨诺夫兄弟、阿尔卡季、奥金佐娃和巴扎罗夫的父母等形象的出现就是为了表现与衬托巴扎罗夫与周围世界的对立。巴扎罗夫无法融入老基尔萨诺夫兄弟、阿尔卡季和奥金佐娃的贵族圈子中,也不可能完全融入他出身的阶层。从这个意义上讲,巴扎罗夫是作为孤狼的形象出现在小说《父与子》中的,他茕茕孑立,孤独彷徨,他无法理解周围的人,而他们也不真正理解他。下文将从巴扎罗夫与其他主要人物间的对立与隔膜入手,探究巴扎罗夫无法融入周围世界的原因。

(一)与“父”阵营间的对立

老基尔萨诺夫兄弟是“父”阵营的代表,他们是典型的贵族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尼古拉用一种较为包容和开放的态度看待虚无主义者巴扎罗夫,他很喜欢听巴扎罗夫讲话,十分乐意去看他做物理和化学实验,承认他聪明博学,甚至一定程度上感受到了虚无主义值得肯定的一面。但尼古拉对待巴扎罗夫的态度终究不是认可,而是忌惮与怀疑:旁听辩论时,他一声也不响,只是偷偷地用痛苦的眼光看着阿尔卡季,担心巴扎罗夫可能对他的儿子造成不好的影响。而巴扎罗夫虽然认可尼古拉的好心肠,但对其思想言行是持否定态度的。他称尼古拉是上了年纪的浪漫派,全面否定尼古拉的文学艺术爱好,建议他把普希金诗集这种废物扔掉,去读一些有实用价值的东西,去了解一下田产管理方面的事情,他还为尼古拉所代表的贵族自由主义时代判了死刑,直言属于尼古拉这一代的时代过去了。

这种对立在与帕维尔的相处中体现得更为明显。帕维尔初见巴扎罗夫时就表现得十分冷淡,他只是稍微弯了一下身子,微微一笑,就算是招呼了巴扎罗夫。在日后的相处中,他越发感受到他的贵族气质受不了巴扎罗夫那种极端的随便。他讥讽虚无主义者是什么都不尊重的人,将他们等同为笨蛋。他赞赏德国诗人,活在田园诗意中,轻视自然科学,讥讽德国化学家和唯物主义者,是相对于巴扎罗夫的另一个极端。而巴扎罗夫对帕维尔也充满敌意,他批判帕维尔的虚荣心、大交际家派头和纨绔子弟的习气,看不惯帕维尔的着装风格和生活方式,把他称作老古董。他看不起帕维尔为了一个女人丢掉自己前程的做法,批评他是“雄的生物”,抨击他所维护的贵族制度。在巴扎罗夫和帕维尔之间爆发了两次论战和一次决斗。第一次论战的主题主要围绕文学、艺术和科学,第二次则上升到社会政治领域,最终他们之间的矛盾由言语层面转移到了行动层面,这也体现出自由主义与民主主义阵营之间矛盾与分歧的不可调和。尽管巴扎罗夫的思想中存在片面极端的成分,但他还是在论战和决斗中占据了上风。他在决斗中的高尚举动使帕维尔有所触动,帕维尔最终也意识到自己虚荣心作祟,常摆贵族派头。不过巴扎罗夫还是如鹤立鸡群般突兀,为“父”阵营所不容。

(二)暂时的“同路人”

阿尔卡季起初十分崇拜巴扎罗夫,把巴扎罗夫看作自己的精神导师,不过他与巴扎罗夫也只是暂时的“同路人”。这一点在小说开头早有暗示。在同父亲尼古拉和好友巴扎罗夫一同回家的路上,阿尔卡季不禁赞叹:“这儿的空气多好啊!多么清新!真的,我觉得,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的空气都不及这一带的空气这样清新!连这儿的天空也……”e 这一细节暗示了阿尔卡季对自然的热爱与眷恋。但瞥了一眼巴扎罗夫后,阿尔卡季突然住了嘴,因为他本性中的敏感、诗意与梦幻是虚无主义者必须要摒弃与否定的,他不想被巴扎罗夫发现自己的本性中存在这样的因素。但不管阿尔卡季如何掩饰,他们终究不是一类人。而且阿尔卡季也并不像巴扎罗夫那样拥有坚定的决心与斗争的勇气,他乘马车回家沿途看到破败的景象便想到改革,看到春意盎然便舒展了愁绪。就如巴扎罗夫所说,阿尔卡季只是一个软软的、自由派的少爷,并不能承担起虚无主义者的身份。阿尔卡季本人也在同卡佳谈话时坦白了这一点:“我不再到我从前寻觅理想的地方去找寻我的理想了……在今天以前,我没有认清我自己,我要我自己去做一些我力所不及的工作……”f 阿尔卡季起初对巴扎罗夫的追随仅仅是建立在其青春激情与勇敢的基础上,这种追随是一種猎奇求新的表面追求。上述种种都决定了阿尔卡季终究要与巴扎罗夫分离,他们之间的矛盾与分歧与日俱增,心里甚至产生了相互仇视的情感,最终他们彼此厌弃,抛下了彼此。“子辈”并不是先进思想的当然代表者,最终阿尔卡季回到“父辈”阵营中,享受着家族的荫蔽,而巴扎罗夫选择的道路注定是孤独的。

(三)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恋

奥金佐娃的生活平淡悠闲,不过她有时也会渴望激情,会对自己舒适的生活感到厌倦。有时香汤沐浴后,她便会想到人生的空虚、烦恼、艰苦与罪恶,这时她的心中便会充满突如其来的勇气,涌起高尚的渴望。巴扎罗夫的出现给她的生活带来了改变的可能性,她也被巴扎罗夫身上的那种“虚无主义”气质吸引,不知不觉对他产生了好感。不过巴扎罗夫告白时,奥金佐娃却拒绝了他。在奥金佐娃看来,世界上最好的还是平静,她虽然欣赏巴扎罗夫犀利的见解,但她不可能真的去战斗,毕竟一阵风就能吹灭她内心涌起的高尚渴望。她无法舍弃眼前平静安适的生活,尽管她已经对这样的生活产生了些许厌倦。这样一来,巴扎罗夫就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奥金佐娃拒绝了他,而他的虚无主义信仰也不许他这样做。他们也就这样离散了。事实上,奥金佐娃对巴扎罗夫的好感并没有上升到爱情,关于这一点,奥金佐娃自己也是在巴扎罗夫害了伤寒而奄奄一息的最后时刻才意识到的:面对这样的巴扎罗夫,她只感受到冰冷和难堪的害怕;为巴扎罗夫端水时,她并不取下她的手套,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胆怯;在巴扎罗夫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只是把嘴唇碰了碰他的前额,以此作为对他遗愿的回应。

(四)与出身阶层间的隔膜

巴扎罗夫的确无法融入贵族的圈子中,但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不可能融入他出身的阶层中去了。他与父母之间存在着无法跨越的鸿沟,无法融入他们的世界,而他的父母也无法理解他的追求,尽管他们是那样全心全意温柔地爱着他。巴扎罗夫不自觉地疏离了他的父母,他否定情感,对母亲炽烈的爱和思念不作回应,他还常常表现出对父亲话语的不屑,勒令父亲不要婆婆妈妈,别再卖弄神话学。他的父母也不敢在他面前过多地表露感情,因为任何的感情流露都会遭到巴扎罗夫的反对。

(五)命中注定的“落幕”

不合时宜的信仰使巴扎罗夫内心矛盾重重,他孤立无援,无人理解。朋友与他决裂,父母无法理解他的追求,他的爱情更是导致其信仰破灭的直接原因。这匹孤狼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他因感受到自身生命相对于永恒的短暂而厌倦愤怒,因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而否定自身存在的价值,更因妥协于爱情而悲观地认为自己不再被俄罗斯需要。他是靠虚无主义信仰活着的,信仰彻底破灭后,他的生理死亡也成了一种必然。

没有了巴扎罗夫的世界又回归了一片和谐,阿尔卡季同卡佳举行了婚礼,尼古拉也娶了费尼奇卡,帕维尔在德雷斯顿住了下来,奥金佐娃出于信念嫁给了一个冷得像冰一样的俄国未来政治家,不过这种和谐似乎不具备任何活力,而是死气沉沉的。逝者已逝,而生者都在平庸地活着。

巴扎罗夫是猛兽,是一匹茕茕孑立的孤狼。小说中除巴扎罗夫之外的人都已被驯化,适于“圈养”,而巴扎罗夫是唯一没有被驯化的,因此他是孤独的,注定漂泊游离。 g 一方面,他主动隔绝周围世界;另一方面,他也为周围世界所不容,被他们抛弃。巴扎罗夫与周围世界的不和谐或许是其批判精神、战斗激情与否认一切的偏激情绪综合作用的结果。

三、屠格涅夫谈巴扎罗夫

巴扎罗夫的人物形象是复杂矛盾的,而屠格涅夫也没有明显地表现出对自己笔下人物的好恶,这使读者感到困惑。为摆脱讨厌的“模糊性”,读者把从未有过的好恶强加在作者身上,于是屠格涅夫就因为他塑造的巴扎罗夫形象受到了来自现实中“两大阵营”的责难。在这样的情形下,屠格涅夫撰写了《关于〈父与子〉》一文,力图通过对《父与子》创作过程的说明为自己辩解,同时对来自两边的批判作出回答。文中对巴扎罗夫人物形象塑造的解读有助于研究者从作者层面深入剖析这一形象。

按照屠格涅夫的说法,他并不是“从思想出发”来塑造人物的,巴扎罗夫有其人物原型。他的原型是来自俄国外省的一个青年医生德米特里耶夫,他犀利而独特的见解使屠格涅夫暗暗惊叹,在他的身上屠格涅夫感受到了刚刚产生还比较模糊而后来被称为虚无主义的东西。 h 而在塑造人物的过程中,屠格涅夫诚实地,不仅不抱成见地,而且甚至怀着同情地对待他所描绘的人物,情不自禁地喜欢这个人物。不过作家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否爱他所描绘的性格,毕竟那种“情不自禁的喜欢”并不是爱。

屠格涅夫拒绝了非黑即白的方式,尽可能客观地描绘自己的虚无主义主角:他一方面赞扬巴扎罗夫的革命与务实精神,另一方面又对其片面偏激的思想行为持否定态度。作家对巴扎罗夫满怀怜悯与宽容,以细腻的笔触描写他内心的矛盾与挣扎,怜悯他鹤立鸡群般茕茕孑立的孤独。他让巴扎罗夫走向了毁灭与死亡,却“将巴扎罗夫复归于为他所深爱的大自然,使其与自然融为一体”i。埋葬巴扎罗夫的乡村公墓虽然凌乱凄凉,但巴扎罗夫的坟冢却没有让人碰过,也没有被牲畜践踏过,只有一些小鸟会在黎明时落在坟上,唱起歌来。这是作家给予他笔下这匹“孤狼”的别样温柔。

巴扎罗夫就其本质而言,是和19世纪“六十年代人”的种种社会心理典型联系着的,是和时代的主要意识倾向联系着的。在巴扎罗夫人物形象塑造的过程中,“作家把同类气质的其他人的特点加在确定的原型上,巧妙地把这些特点结合起来,力求赋予这种概括的形象以最大的表现力和典型性”j。作家客观真实地塑造人物,既肯定了巴扎罗夫的价值,又揭露了巴扎罗夫的缺陷,在赞赏他的同时又没有将其神化,在揭露其缺陷的同时又满怀怜悯与宽容。总之,在小说《父与子》的创作过程中,作家屠格涅夫对巴扎罗夫人物形象的塑造倾注了全部的爱与热情。

四、结语

虚无主义者巴扎罗夫的人物形象是复杂矛盾的。他的性格特征具有鲜明的革命色彩,他富有批判精神,敢于斗争,而且能够挣脱原则束缚的条条框框,理性客观地看待问题;但他偏激地否定了一切,滑向了片面与极端。巴扎罗夫游离于片面与深刻之间,认

知与行为均体现出一定的矛盾性。他孤独彷徨,茕茕孑立,主动隔绝了周围世界,也为周围世界所不容。他直面旁人对自己的不理解,为虚无主义信仰奋斗着,在信仰面临破产时奋力挣扎,但还是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最终黯然离世。巴扎罗夫曾经热烈过,但都已归于平和,融于自然。在这里,由不可避免的矛盾引发的悲剧,因感受到自然生命整体和它内部的和谐性而得到了化解。

acefТургеневИ.С.:Собраниесочинений:в 12т.Т.3:НаканунеОтцыидети,M.: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еиздательство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ойлитературы,1953:

с.189,с.340,с.173-174,с.344.

b朱新伟:《现代性视野中的革命者——〈父与子〉再解读》,《大眾文艺》2010年第11期,第52页。

d梁冬雪:《屠格涅夫六十年代初的创作——〈前夜〉〈父与子〉》,见俞约法:《外语语言教学研究——黑龙江省外国语学会第十一次学术年会论文集》,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651页。

gКурбаковаМ.А.:ОбуниверсальностизамыслароманаИ.С.Тургенева«Отцыидети»,«Русскаясловесность»,2005,№4:с.22.

h〔俄〕屠格涅夫:《屠格涅夫全集第11卷:文论回忆录》,力冈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586页。

iСкоковаЛ.И.:ЗаметкиоролиприродывроманеИ.С.Тургенева«Отцыидети»,«Русскаясловесность»,2014,№6:с.36.

jБогословскийН.В.:Жизньзамечательныхлюдей:Тургенев,M.:Молодаягвардия,1961:с.308.

参考文献:

[1] БогословскийН.В.Жизньзамечательныхлюдей:Тургенев[M]. M.:Молодаягвардия,1961.

[2] КурбаковаМ.А. ОбуниверсальностизамыслароманаИ.С.Тургенева«Отцыидети»[J].Русскаясловесность,2005(4).

[3] СкоковаЛ.И.ЗаметкиоролиприродывроманеИ.С.Тургенева«Отцыидети»[J].Русскаясловесность,2014(6).

[4] ТургеневИ.С.Собраниесочинений:в 12т.Т.3:НаканунеОтцыидети[М]. M.: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еиздательство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ойлитературы,1953.

[5] 梁冬雪.屠格涅夫六十年代初的创作——《前夜》《父与子》[A].俞约法.外语语言教学研究——黑龙江省外国语学会第十一次学术年会论文集[C].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7.

[6] 屠格涅夫.屠格涅夫全集第11卷:文论回忆录[M].力冈等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7] 朱新伟.现代性视野中的革命者——《父与子》再解读[J].大众文艺,2010(11).

作    者:王子璇,上海外國语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俄罗斯文学。

编    辑:曹晓花E-mail: 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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