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移民文学中的小人物书写
——以李翊云《千年敬祈》为例

2022-04-07 17:57冉丽琼
金华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小人物移民书写

冉丽琼

(长江大学,湖北荆州 434022)

新移民文学自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发端以来,经历了八九十年代的积累和沉淀,在新世纪逐渐迸发出强大的生命力。“离散书写”是新移民文学的一个重要板块,是移民作家在从故国到移居国的离散行为下形成的创作,常常伴随文化冲击、文化认同和身份建构三大主题的出现,其内容不乏“回归主题、故乡叙事、历史叙事、底层书写、生态书写、创伤书写及中产阶级话语书写”[1],其中底层书写集中在底层移民群体,对其他国内底层人物的关注则稍有欠缺。当新移民作家把视野从移居国转向故国,并将自身的离散经验以移植、重构的方式注入作品中时,这时的“离散”在作品中表现为人物的漂泊不定、无可归依,以及他们心灵上的自我放逐。华裔作家李翊云的处女作《千年敬祈》便是这样一部书写底层、书写离散的作品。小说集《千年敬祈》中收录了十篇短篇小说,分别是《多余》(《Extra》)、《生活之后》(《After a Life》)、《不朽》(《Immortality》)、《内布拉斯卡公主》(《The Princess of Nebraska》)、《集市之爱》(《Love in The Marketplace》)、《儿子》(《Son》)、《安排》(《Arrangement》)、《玩笑》(《Death Is Not a Bad Joke If Told the Right Way》)、《柿子》(《Persimmons》),以及同名小说《千年敬祈》(《A Thousand Years of Good Prayers》)。《千年敬祈》讲述了“中国改革开放后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正是这些普通人的生存生活引起了广泛的读者兴趣,因为普通公众永远是存在的主体,他们的情感也最有普适性”[2]。李翊云在描述身处世纪之交的小人物的故事时,着力刻画小人物面临的各种困境,表现特定时代背景下人物的选择与挣扎。作者将个人、家庭和社会的矛盾融合在一起,放大了“人”自我和外在世界的冲突,展现出社会异化、人性冷漠、家庭伦理压迫所带来的孤独、焦虑、痛苦、压抑等一系列聚合反应。在书写故国伤痛的同时,李翊云还将自己的离散经验移植到作品之中,将移民离散在外的心境嫁接到本土,展现人物在不同处境中的身份建构和自我认同。本文正是主要通过对小说集中小人物的行为选择和精神心态,论述小人物在困境中的离散和挣扎的主题。

一、边缘人形象

李翊云在《千年敬祈》中塑造了各类小人物形象,刻画了很多孤独的个体。这些小人物的生命历程往往体现在对自我的封闭上。小说中所营造的“世界的狂欢,个体的孤独”氛围是作者基于自身离散经验的发散而呈现出来的,作者在从故国到移居地的迁移活动中产生了离散情感,这种情感是故国文化对自身影响无法消弭而异国文化不断侵蚀的矛盾综合,最终以改头换面的形式将个人在故乡和异国的文化体验转换成中国社会个体的漂泊无依。融进小说人物中呈现为人物在社会中的孤独情境,而边缘人正是小说集中着重书写的一类群体。

移民文学中的边缘人以移民者为主。对其的书写则是关照这一群体在双重文化冲击下的精神困境,以及他们在异国对“外来者”身份的疑惑和对经济问题的焦虑,突出因外在影响而导致的“边缘地位”。李翊云在《千年敬祈》中以中国本土家庭为基点,“特别关注家庭生活中那些或温情或扭曲的东西”[3],书写因价值标准、道德规范等与家人相异而主动或被动地与家庭疏离的边缘人形象。

开篇《多余》(《Extra》)中的林奶奶是典型的游离在世界之外的独孤个体。她的一生足以用“孤苦无依”来形容,前半辈子只身一人,未婚嫁,无子女,多年来更是无人与她的生命产生联系,后半辈子虽经历了两段短暂缥缈的情感联系但终又回到一个人状态,多年来的孤身境地让林奶奶产生了精神孤独。先是嫁给76岁患有疾病的老唐,老唐去世后她在私立学校当宿舍管理员,期间照顾孤独的康,但康的逃跑使她丢了工作,林奶奶兜兜转转又成了那个孤单、无助的下岗工人。整个故事发展形成了一个闭环,环内各个点连接所展现的正是林奶奶从居处孤独环境到极力想要打破这种处境而又不得的悲剧过程。从工厂到陌生的家庭,到豪气的私立学校,最后定格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漂泊半生的林奶奶从未有固定的居所。林奶奶也曾与这种孤独情境抗争过,努力用行动换取物质上和精神上的满足,但生存的压力和情感上的孤独让林奶奶逐渐变得麻木,最后身体和精神都处于离散状态的她只能瘫坐地上。

孤独个体的形象还有《集市之爱》(《Love in the Marketplace》)中的三三、《生活之后》(《After a Life》)中的苏先生以及《玩笑》(《Death Is Not a Bad Joke If Told the Right Way》)中的庞先生。《集市之爱》讲述的是一个被远在美国的男朋友抛弃的女教师的故事。三三惨遭背叛和抛弃,为情所困,十年未嫁。县城里,她的被抛弃成了笑柄,但人们嘲笑她也有她自己的原因。三三在等待的十年中,除了上班便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她每次在给孩子们放电影《卡萨布兰卡小姐》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因为那是她最喜欢的电影,影片中的男主人公选择牺牲自己,保护女主人公和其丈夫踏上前往美国的飞机去追求自由。对三三来说,男主人公似乎就是她自己,又仿佛不是,为了另一个女生的前途,她将自己的男朋友拱手相让,让他们以假结婚的方式去美国寻找发展机会,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去美国和男朋友团聚,但最后她成了被抛弃的那个。《生活之后》中退休的数学老师苏先生受家庭和社会伦理的困扰,成为一个孤言寡语、整天去股市蹲价的世俗人。《玩笑》中的庞先生则是因在文革中丢失身份证明而彻底丢了自我,成了妻子和世人都不理解的孤独个体。李翊云曾说过:“相比世界的美好,我更关注社会中的阴暗面。”[4]她在小说中所塑造的人物正是当时社会的缩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人们各自欢喜悲伤,鲜有人关注这些与社会脱节的小人物。在李翊云的笔下,这些小人物被定义为在时代和社会的裹挟下成了灵与肉脱离的失重人物,成了不被理解的一方,从而突出小人物的艰难处境。

二、失语者形象

失语者一向是移民作家着重塑造的一类人物形象,新世纪以来的新移民文学尤为注重对失语者的刻画。新移民文学在刻画小人物的同时还强调作家离散经验的移植,既要书写移民在不同文化的冲击下产生的失语,又要强调离散主题下的文化冲突和认同。相较于其他新移民作家笔下人物对其他语言失语,李翊云在《千年敬祈》中塑造的人物多是对自己母语的失语。

上世纪末,受家庭、社会的严肃教育和整个时代谨言慎行风气的影响,人们产生了不想说甚至不敢说的心理,加上父权社会中女性受到的固有偏见以及男性对具备阳刚之气的固有执念,使得作品中的人物长期处于无言状态。《儿子》(《Son》)中,韩的妈妈深受父权社会的影响,多年来,她一直记着丈夫说过的话——多听少说。即使她的丈夫已经去世多年,她仿佛还生活在丈夫的影响下。同名短篇小说《千年敬祈》中,在美国大学当图书管理员的宜兰,在两个中文家庭中表现得沉默寡言,却能用英文与朋友谈笑风生,这在父亲史先生看来是难以理解的。

“这不一样,爸爸。我们用英语交流,它更简单。我不擅长中文。”

“你那是荒谬的借口!”

“爸爸,如果你在一个你从没用它表达情感的语言环境中长大,那你会更容易接受另一种语言并且经常使用它。它会让你成为一个全新的人。”[5]199

当从一种语言切换到另一种语言时,人们往往表现了两种情况:一是对过去沉默生活的摒弃和对当下生活、价值的认可,二是对自身的认同。宜兰从小生活在一个沉默的家庭中,父母的沉默让她从不曾用中文表露自己的情感,因为没人在她身边表达情感也没人教她如何表达情感,在她看来用中文表达情感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某种程度上,宜兰从小就开始失语。当她进入英语语境后,她发现每个人都在分享自己的感受,在这种环境下,宜兰踏上了用英语重建自我的道路。宜兰在两个家庭中沉默、失语的现象实际上反映的是家庭中男性与女性分别处于“自我”与“他者”互不对等的两环中,因此,宜兰对中文的失语其实是对无声家庭的反抗、呐喊,是自我建构的重要途径。

同样,《多余》中,老唐意外去世,林奶奶选择沉默,康逃跑后,她依旧选择沉默,因为她知道她的发声并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生活之后》中,两夫妻担着伦理的重担抚养畸形儿贝贝,苏太太的日渐沉默让苏先生也无话可说;《集市之爱》中天真地把男友推离身边又无力挽回的三三、《玩笑》中将自己与公鸡关在书房的庞先生、《柿子》中抗争性失语的老大,这些以失语者身份出场的人物,表面上是对家庭、社会的妥协,深层上则是对现存的物质现状、精神困境的疑惑和反抗。

三、“伟人”形象

《千年敬祈》中,作者用集体的声音塑造了两个“伟人”式人物,分别是《不朽》(《Immortality》)中的年轻人和《柿子》(《Persimmons》)中的老大。年轻人和老大同为普通农民,一个因“伟人”长相被捧为英雄,另一个则因枪杀腐败官员成为英雄,但他们最终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这一结局充满了讽刺意味。在某种程度上,两位“英雄”人物成为时代的发声者和变革者,他们爆破式的结局正是对历史创伤的回应。

《不朽》以太监村里一个年轻人的一生为主线,讲述年轻人从被厌弃到被崇拜,最后却跌落神坛的故事。男孩出生的那天正好是他父亲因讲过反革命言论而被执行枪决的日子,因此,男孩从小被冠以“反革命者的儿子”的名号,他与母亲相依为命,贫穷到食不果腹,受尽同村人的冷眼。但当领袖样貌在男孩脸上逐渐显现后,男孩和母亲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他也借此去到北京开始自己的事业——成为领袖的替身演员。他的脸开始频频出现在每家的电视屏幕上,他的替身工作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他独自在北京享受着这种虚无的赞叹。一切的转变缘于一件小事。一天回家的路上,小书摊吸引了他的目光,他驻足翻阅,在小摊贩的劝说下买了一本红色封面的书和一本黄色封面的书。红色封面书里赫然印着伟大领袖与女护士的合照,黄色封面书里是他渴望的女性身体,由此,他印象中领袖高大的形象砰然坍塌,他对自己和所扮演的领袖身份产生了怀疑,加上长期的孤独体验,他把两者放大到对女性的欲望上。他召妓,但不承想被旅馆偷拍了照片,因此,被警察带走。丑闻爆出后,他丢了工作,回到家乡,在母亲坟前切掉了男性生殖器官,成了真正的太监。自他只身前往北京以来,除了母亲,他几乎切断了与外界的交流。当唯一的倾诉对象母亲去世后,他再也无法言说了。故乡留存着最初的行为想象,丢失现实身份的他返回故乡去寻找自己的地缘身份。在被送进医院后,人们都在帮他找他的男根,却始终没有找到,他成了一个无根的人。百年前的太监在进宫前会把切掉的男根用草药包好保存起来,等他们下葬时再将其放进棺材里,保持全身完整。彻底的失根将年轻人与太监区别开来,他既不是伟人也不是太监,多重身份探索的失败让他不再寻找“我是谁”,而仅以“人”的身份苟活于世。后面的日子里,他每天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戴着墨镜,有时坐在屋前晒太阳,有时向路过的村民微笑示意,有时去母亲坟前说话。

《柿子》中的老大是一个为了给儿子报仇而在除夕夜里枪杀17口人的农民。村里建好了池塘,老大的儿子被法官丢进池塘致死,但死亡证明上写的是游泳溺死;村民和老大带着家伙上县城声讨正义,却被武装部队赶回家;老大上诉无果,便偷偷记下那些像对狗一样对自己的官员姓名和地址;除夕夜,老大举枪杀掉了那17个官员;没多久,老大被判执行枪决。县城的官员们都认定一群“软柿子”只能任凭自己拿捏,却没想到“软柿子”里还有反抗的。在村民的眼中,“如果你杀死一个人,你就是凶手,但如果你杀死很多人,你就是英雄”[5]181。老大可能会随着时间流逝被村民遗忘在谈资里,但老大永远是村民心里的英雄。

《不朽》中年轻人的一生被政治和意识形态控制着,在母亲坟前的自宫行为则是对被管控的命运的反抗和对自我身份的探寻:一直被当作伟人替身的他在人们的拥捧中迷失,直到最后也没有找到自己。《柿子》里的老大本可以永远以“软柿子”身份在村里平凡地生活,但儿子的冤死激发了老大的父亲本性,面对官员们层层相护的现状,农民出身的他没有出路,只有奋起反抗,杀掉那些官员。老大的杀戮既是对腐败官场的控诉,也是对死去儿子和妻子的一个交代。在两个“伟人”身上,李翊云表现出对中国社会历史的反思,对盲目的伟人崇拜的讽刺,以及对官官相护的批判。

四、小人物传达出的离散经验和文化认同

新移民文学的创作题材多倾向于中国的风土人情、市井百态,这与读者接受群有直接联系。但更重要的是,“华裔作家出生在中国,在东方文化的熏陶下成长,形成了较为稳定的行为习惯、思维方式和价值体系,中国文化的影响表现为显意识,并已内化为潜意识。所以华裔作家在潜意识的影响下,被抑制的东方文化以未意识到的形式反映于作家的创作中,通过将中国过往的经历和美国现实生活等文化素材的挖掘和重组并将其体现在文本中”[6]。李翊云在《千年敬祈》中的题材选择是有意识的,其中对中国家庭寡言少语的常态描写、对文化语言的别样翻译、对传统文化的展现等等,在无意识中呈现出中国文化特色。“有些话只有李翊云能写出来而别人写不出来”[7],这成了李翊云作品的特色,也促使《千年敬祈》走向国际。

首先,在人物的选择和塑造上,李翊云与其他华裔女作家不同,她并没有刻意倾向于描写女性,在她的小说里,每一个有故事的人都是主角。《千年敬祈》中的每一个小人物的身份都具有多重性,比如林奶奶既是工厂改革和家庭里的弃儿,也是为爱和生活奔波的孤寡老人,多重身份的重叠使林奶奶被置于多重困境中。同时《千年敬祈》中还有一些极具“中国特色”的形象,比如在中国封建社会中长期留存的“太监”角色,他们在宫廷中侍奉皇族,成为皇室的仆人;再如《内布拉斯公主》中的男旦是中国京剧里以男扮女、男唱女腔为核心的角色。这两类人物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处在主流文化的边缘,无法认清自己的身份。

其次,在价值取向上,《千年敬祈》在刻画小人物时不经意地传达出仁义礼智信的儒家思想以及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忠孝二义。《安排》里的炳叔叔对母亲和“我”不离不弃的守护和照顾,是为仁。《不朽》中老大儿子被法官丢进池塘溺死,“我们”带上斧头等前往县城示威,老大开枪杀死官员,是为义。《多余》中的林奶奶不论是冲着几千块工资还是另有私心,她对老唐都是尽心尽力,对没有任何关系的康也是照顾有加,是为礼。《生活之后》中的苏先生倾听朋友方先生的苦恼,是为信。《不朽》中“我们”对领袖(大爸爸和领袖)的敬畏式崇拜是忠的一种形式。《千年敬祈》中并没有直接传达“孝”,相反,纵观作品中的家庭画面,大多以“矛盾”的形式呈现。正是如此,在家庭“矛盾”的衬托下,“孝”体现在世人认为理所当然的小事情中。《不朽》中,年轻人为生病的母亲偷麻雀,在母亲去世后又经常到坟前与其谈话;《儿子》里的韩虽然已经入美国籍,但仍每年给在中国的母亲汇一笔钱,回国后也常陪母亲去教堂等等,这些都是孝的体现。

最后,在作品的语言策略上,《千年敬祈》可谓是跨文化交流的文学典范。“李翊云采用异化和归化相结合的文化翻译方法,把大洋彼岸发生的中国故事,跨越中美两个民族的独特视角,引人入胜地讲给整个世界。”[8]作品中大量中国本土语言经过李翊云的文化翻译后不仅没有丢失语言原本的意义,而且还增添了来自异语的趣味感。一是传统文化影响下的中式称谓,如作品中的“林奶奶”“老唐”“炳叔叔”“老大”等。二是以象征、比喻和反讽见长的中式语言,《千年敬祈》中采用了大量带比喻和象征意义的中式俗语,比如同名小说《千年敬祈》中“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5]192-198,比喻夫妻情分来之不易,所以将这句话挂在嘴边的史先生始终不理解女儿的离婚行为,而荔枝的不易储存用来比喻女性的韶华易逝;《多余》中,李翊云将企业的快速发展以“雨后春笋”(形容生长速度迅速)来形容,讽刺亲缘政治下的官商勾结;《玩笑》中“人要脸,树要皮”[5]165“人为财死,鸟为食亡”[5]161;《儿子》中“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5]125等。三是先贤的哲理书写,《儿子》里两次出现孔夫子的言论,“‘朝闻道,夕可死也’‘五十而知天命’”[5]118,《安排》中也有以故事形式出现的三个成语,“叶公好龙,买椟还珠,一叶障目”[5]130-131。四是结合时代背景的标语,李翊云将《千年敬祈》的背景设为二十世纪末经济、政治、文化各方面出现大动荡的中国,将时代标语与人们的生活相结合,突出反映了时代闹剧。比如《多余》中“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5]003;《玩笑》中一群小女孩唱着“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人,只吃杜鲁门”[5]148的童谣。李翊云将自己的文化身份带入作品,结合中式思想和西式表达,用简洁的英语阐述中国传统的情景叙事,虽然“面对中国读者,这些异域风情的新奇句子都将失效,成为缺乏原创性的老生常谈”[9],但这对西方读者来说,能有效化解西方读者在中式语境中的尴尬局面。国内部分读者批李翊云是“西化的中国人(Westernized Chinese)”[10],《千年敬祈》也因题材背景的大胆和露骨,被批是“兜售历史”,纯粹是“市场文学”。当然,作品中很多叙述不免让人怀疑是自我东方化的书写,但其文学价值并不在此,读者更应关注每篇小说里的普通人,关注他们的物质和生活双重困境,因为无论世界怎样,人性都是一样的。

五、结语

新移民作家在离散的身份状态下重新审视故国,从“人”的角度出发,深度关切“人”在大环境下物质、精神的现状,同时将人物的命运与时代背景相结合,用反思的眼光重现社会历史。在细读文本后会发现,李翊云笔下的“人”早已超越国界,成为世界公民的代名词,虽然每个人的故事、背景都不尽相同,但在“人”这个身份上彼此都是一样的,有共通的人性,有一样喜怒哀乐,都面临着相似的选择和困境。《千年敬祈》选取二十世纪末期中国社会的小人物为书写对象,从中国大陆到太平洋西岸的美国,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李翊云将受政治事件影响的小人物的日常生活作为引子,写他们在物质或精神或两者并存的压力下的焦虑,写他们在社会、家庭中作为文化边缘人、多余人所处的困境及挣扎,写他们不被世俗理解和认可的普通人身份的追求等等。李翊云所展现的对人物肉体和心灵双重离散的书写以及小人物在多重困境下挣扎的普世书写正是当代新移民文学努力建构的方向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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