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官员的考绩法为何中看不中用

2022-04-09 16:19刘绪义
领导文萃 2022年7期
关键词:司马光大臣绩效考核

刘绪义

古代对官员的考察有过许多制度,然而,不管哪一种制度都难以取得实效。三国时景初年间曾经发生一起围绕考绩法而进行的争论,即可见一斑。

景初元年(237),魏明帝曹叡下诏给吏部尚书卢毓:“选拔举荐人才时,不要唯名是取,名声如同地上的画饼,只能看不能吃。”

卢毓回对道:“凭名声确实不足以得到奇异的人才,但可以得到一般的人才;一般的人敬畏教化,仰慕善行,然后才会出名,不应当痛恶这样的人。我既不能够识别奇异的人才,而主事官吏的责任又是根据名次按常规任命官职,只有从以后的实际中检验了。古代通过上奏陈事考察大臣的言谈,凭实际工作考察大臣的能力。如今考绩法已经废弛,只是凭借誉毁的舆论决定晋升和罢免,所以真假混杂,虚实难辨。”

魏帝听后,命散骑常倚刘邵作考课法。

刘邵作《都官考课法》七十二条。

魏明帝将这一部绩效考核法交给百官审议,没想到,遭到了一致反对。

司隶校尉(秘密监察官)崔林表示反对:“《周官》中绩效考试之法,条例已十分完备了。从周康王以后,就逐渐废弛,这就说明绩效考核法能否实行完全在人。到汉代末年,失误岂止在于佐吏的职责不详密!如今军队或聚或散,减增无常,本来就很难统一标准。况且万目不张,则举其纲;裘毛不整,则要振其领。皋陶在虞舜的手下做事,伊尹在商王朝供职,邪恶的人自动远离。如果大臣们能尽到他的职责,成为百官效法的榜样,那么谁敢不恭恭敬敬地尽职尽责,要什么绩效考核?”

黄门侍郎杜恕也坚决反对:“公开考核官员的能力,三年进行一次考绩,确实是帝王最完善的制度。然而经历六代,考绩办法没有明著于世,历经七位圣人,考核条例也没能流传下来,我认为这是由于绩效考核的原则可以作为粗略的依据,详细的规定很难一一列举的缘故(其法可粗依,其详难备举)。俗语说:‘世上只有恶人,没有恶法。’如果法制是万能的,那么唐尧、虞舜不需要后稷、子契的辅佐,商朝、周朝也不会以伊尹、吕尚的辅助为可贵了。而今主张绩效考核的人,陈述了周朝、汉朝的所说所为,缀叙了汉代京房考功课吏的本义,可以说是使考课的要旨更加显明了。盼望用这种办法来推崇谦恭推让的世风,振兴美好的治绩,我认为不是最好的办法。

“我认为应当显贵官员的身份,采用他们的建议,命他们分别制定州郡官吏考核办法,切实施行,确立可信的必赏制度、可行的必罚制度。至于三公九卿及内职大臣,也应当就他们的职务进行考核。古代的三公,坐而论道;内职大臣,纳言补阙,无善不记,无过不举。且天下如此之大,大事如此之多,绝非一盏明灯就能照亮每个角落,所以君王好比是头脑,大臣好比是四肢,必须明白同属一体、互相依赖才能成事的道理。所以古人说廊庙之材,非一木之枝,帝王之业,非一士之略。由此看来,怎么可能只靠大臣守职尽责办理绩效考核,就可以使天下太平和乐呢?如果容身保位没有被放逐罢官之罪,而为国尽节,也处在被怀疑的形势中,公道没有树立,私下议论却成为风气,这样即使是孔子来主持考核,恐怕也无法发挥一点点才能,何况世俗的普通人呢?”

黄门侍郎身份特殊,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他说的要旨有三:一是从理论上讲,绩效考核是一个好制度;二是从实际操作来讲,其法可粗依,其详难备举,只能作为一种原则;三是绩效考核的关键在于人。司空掾傅嘏也表示不同意见:“大纲不举而抓细小之事,不重视国家大政方针,而以制定绩效考核之法为先,恐怕不足以区分贤能和愚昧,显示出明暗之理。”

鉴于反对声浪太大,这一次绩效考核的讨论久议不决,最终无法施行。

司马光针对这一件事,在《资治通鉴》中罕见地用很长篇幅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为治之要,莫先于用人;而知人之道,连圣贤也感为难。因此只好求助于舆论的毁誉,这样一来,个人的爱憎就会争相掺杂进来,善良和邪恶混淆;用绩效来考核,就巧诈横生,真假相冒。总之,治理之根本在于至公至明而已。居上位的人至公至明,那么屬下有能无能就会清清楚楚地呈现出来,无所遁形。如果不公不明,那么绩效考核,恰好成为徇私、欺骗的凭借。

司马光的意思很明白,再好的制度都离不开人。人心不公不明,制度也可被扭曲。

为什么这样说呢?所谓至公至明,是出自内心,所谓绩效,只是外在表现。内心都不能理正,而要去考察别人的绩效,不亦难乎?做领导的,如果真能做到不以亲疏贵贱改变心思,不因喜怒好恶改变意志,那么,想要了解谁擅长经学,只要看他博学强记,讲解精辟通达,那他就是饱学之士了;想要了解谁是执法人才,只要看他断案穷尽真相,不使人含冤受屈,那他就是善于执法了;想要了解谁是理财人才,只要看他的仓库盈实,百姓富裕,那他就是善于理财了;想要了解治军的将领,只要看他战必胜,攻必取,能使敌人畏服,那他就是善于治军了。文武百官,莫不如此。虽然可以听取别人的意见,但决断在于自己;虽然绩效考核要看实际表现,但审察却在自己内心。

现实就是如此,司马光指出,即使制定了再好的考核办法,增加考核条目,完备档案文簿,又怎么能得到真实情况呢?

当然有人会说:国家治理,大到天下,小到封国,里里外外的官吏成千上万,要一一考察任免,怎么能不委派给有关部门而独自承担呢?司马光的回答是: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做领导的,不只是君王;太守居于一郡之上,三公居于百官之上,如果各级都用这个办法考察任免自己的下属,君王也用这个办法考察任免三公、九卿、郡守,还会有什么烦劳呢?

不难看出,司马光是旗帜鲜明地反对这种考绩法,他所举出的弊端可以说件件都直指现实,对于今天的政府治理仍然有着积极的借鉴意义。作为政治家的司马光,意思很明显,官员的考绩本质上在于官员的任免。

(摘自《历史只露半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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