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困境中信息反馈与人际反馈对合作影响的实验研究

2022-04-12 04:06王艳梅张婷婷
关键词:信息反馈人际个体

王艳梅,张婷婷,向 涛

(东北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 辽宁 沈阳 110167)

一、引言

世界正全面步入VUCA时代,面对“易变”“不确定”“复杂”以及“模糊”的时代特性,去中心化已成为当代组织形态的基本趋势[1]。“组织的去中心化”主张削弱自上而下的纵向控制,将权力下放到团队,通过平级成员之间的合作完成各项任务[2-3]。但在实际的团队合作中,合作本身的外部性与成员的自利特性常常使得团队陷入“三个和尚没水吃”的社会困境。近年来,相关学者从结构性与动机性的不同角度广泛探索了解决社会困境问题的方案,如改变收益矩阵,引入激励机制,提高集体意识等[4-6]。其中,团队内的“反馈”机制兼具了结构性与动机性方案的优势,是学者们重点关注的方案之一。现有研究中的反馈主要分为两种类型:其一为信息反馈,其二为人际反馈。信息反馈主要表现为组织内信息公开透明,为员工及时观察和了解其他人的行为和结果提供机会[7]。人际反馈是指成员之间针对工作过程与结果进行的横向交互与协调,表现为成员之间表达赞赏、认可、批评、排斥等,也被研究者称为社会奖励和社会惩罚[8-11]。团队中,由于工作内容的相似性和相关性,成员之间能够便捷地获取他人的信息,并基于自己和他人之间的比较进行反馈与交互。个体作为“社会人”,除追求经济利益外,还有自我评价与渴望被他人接纳、认同的需求,正是这一基本需求的存在使得团队内的信息与人际反馈能够影响个体的合作行为、改变个体的合作选择[12-16]。

现有研究大多聚焦于单一反馈形式对团队合作的影响,并已取得一定进展。在信息反馈领域,研究发现,当获悉团队其他成员绩效信息时,个体会基于自己和他人之间的社会比较调整自身行为,目前已验证不同信息反馈形式对个体行为存在显著影响[12,17-19]。在人际反馈领域,研究者们通过实地实验和实验室实验等不同方式验证了团队认同、表情符号、沟通等不同形式的人际反馈对团队合作的积极影响[20-24]。综合起来,目前社会困境中反馈机制的相关研究存在以下两点不足:第一,对信息反馈与人际反馈的综合研究缺乏关注。在真实的团队工作中,信息反馈一方面通过引发个体的社会比较直接影响个体的行为;另一方面也是人际反馈的前提与基础,二者共同对个体的合作行为产生影响,难以割裂开来[12]。信息反馈与人际反馈之间密不可分的联系使得单独研究其中一种反馈形式难以获得系统完整的研究结论。第二,对人际反馈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团队层面,缺乏在个体层面对其影响过程的探索[25-27]。事实上,理解人际反馈影响个体合作的具体过程与方式是利用人的“社会性”克服其“经济理性”、减少社会困境中搭便车的基本前提。因此,信息反馈与人际反馈对合作的综合影响效果以及具体的影响过程是目前该领域研究需要补充的重要内容。

基于此,本文首先通过理论分析与推演提出信息反馈与人际反馈影响合作的相关假设。随后借鉴Masclet的研究[20],采用经典的公共品博弈实验方法模拟现实中的社会困境情境,通过设计贡献信息公开模拟现实中成员间相互观察带来的信息反馈、通过设计人际奖励与惩罚环节模拟现实中的人际反馈。基于实验所得面板数据系统分析信息反馈与人际反馈对合作的作用过程及二者的综合影响,揭开反馈与合作之间的“黑箱”。

二、相关研究评述与研究假设

(一)信息反馈对合作的影响

在团队工作中,由于团队成员间物理距离的接近以及工作内容的相似性与关联性,彼此能够便捷地获知他人的工作表现和结果。研究者发现,纯粹观察到他人绩效会对个体行为产生影响[7,28-30]。正因如此,许多组织尝试在团队中策略性地提供个体的行为或结果信息,如增加组织内部的信息透明程度以激励合作[31]。

在相关研究中,信息反馈指的是将团队内的行为或结果信息反馈给每位成员,其中,信息反馈的形式又包括集体信息反馈与个人信息反馈,行为信息反馈与结果信息反馈等[17]。借鉴现有相关研究,本研究在实验中向团队成员反馈了他人的合作水平信息。这种信息的披露能够使个体加深对其他成员合作的了解,意识到自己在团队合作中所处的位置,并引发与他人的社会比较。

社会比较理论指出,每个个体在缺乏客观评价标准的情况下,都会利用他人作为比较的尺度来进行自我评价[32]。因为团队成员有着相似的背景,在相似的条件下执行着相似的任务,个体倾向于将团队成员作为参照群体进行比较来评估自己的表现[33]。迈尔斯[34]指出,群体内部成员不断根据其他成员的行为来评价、修正自己的行为,以缩小自己与他人的差异,最终在群体内部形成规范,该规范接近于团队内个体行为的平均水平。Barr等[35]在研究中明确提出了信息反馈带来的社会比较效应以及他人的规范性影响。

Mohnen等[36]通过理论模型与收益共享的真实努力任务实验指出,人们普遍存在对不公平的厌恶,团队中的不公平将会引发成员内疚或愤怒等负面情绪,因此在绩效信息透明的情况下,个体会观察他人,并基于与他人的社会比较调整自己的行为。在团队中做出更高贡献的被试随后会降低贡献,而贡献较低的被试会提高贡献,以减少团队内的不公平。Oriana等[37]通过对水果采摘工人工作效率的研究也发现,受到不公平规避心理的影响,即便利益不相关,员工也会自发地观察其他成员的生产率并据此调整自己的行为。Peeters等[38]、Sefton等[39]、Ashley等[40]通过公共品实验也验证了以上结果。在具有信息反馈的情况下,高于组平均贡献的被试会在下一轮实验中降低贡献额,而低于组平均值的个体则倾向于提高贡献[38-40]。另一方面,已有公共品实验多在西方国家进行,被试多接受西方价值影响,而我国社会文化环境长期以来受中庸思想与集体主义文化影响深远。在此背景下,本研究认为,以中国学生为被试的研究中更有可能表现出与群体一致的倾向。基于此,提出以下假设:

H1a:信息反馈会使得高合作者在后续的决策中降低合作水平。

H1b:信息反馈会使得低合作者在后续的决策中提高合作水平。

(二)人际反馈对合作的影响

人是社会性动物,人际关系是人类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群体心理学提出,人类的许多个人需求,如归属、价值保证、得到指导等必须通过人际交往才能得到满足。人际反馈是人与人之间特殊的沟通过程,在团队工作中,成员之间不可避免地存在着语言、肢体动作、眼神等各种形式的交互和反馈[41]。由于团队中成员薪酬彼此关联,个体与他人的沟通互动将会刺激个体内在动机,进而影响其合作[42-43]。20世纪70年代开始,企业开始策略性地创设人际反馈机制,将其作为一种对员工心理和行为的激励方式运用在组织管理中,如引导鼓励团队内的沟通和互动,以提升团队合作和绩效[44]。

在既有的社会困境研究中,研究者将现实中复杂的人际反馈抽象为不会影响接收者的物质利益,但会影响其情绪或心理等状态的社会性内容,如人际间通过语言或表情传达的认可或反对[9]。人际反馈对于团队合作和绩效的积极影响已经得到广泛的验证。Loughry等[21]通过在美国一家主题公园的实地调查研究发现,组织成员对其他成员的行为或结果做出直接反馈能够显著减少团队成员的负面行为。Knez等[45]在对航空公司的团队激励和横向监督进行研究后发现,团队成员间的人际反馈能够有效遏制团队中的“搭便车”现象,提高团队合作水平。Masclet等[20]通过公共品实验表明,尽管人际间的负面反馈不会影响成员的经济收入,但它们显著地提高了团队合作水平。Dugar[22]通过设置正反馈、负反馈以及正负反馈均有的实验组,证实了人际反馈对合作的积极作用。他同时还发现,当正负反馈的机会同时存在时,会导致最高的合作水平。Simpson等[23]则从道德判断的角度验证了积极与消极的人际反馈能够显著促进合作。

由于个体通常具有渴望认同和厌恶不认同的特性,在提供人际反馈机会的群体合作情境中,被试将会更加关注有关合作水平的信息反馈及其产生的团队内的社会比较,并依据此进行更积极的行为调整,因为这与自己可能获得的反馈效价直接相关[16,46-47]。另一方面,在获悉各群体成员的贡献水平后,被试依据信息反馈的结果对其他成员进行人际反馈,并接收来自其他成员的人际反馈,具体的反馈发送与接收也会影响个体接下来的合作。基于对现有研究及对个体决策情境的分析,本研究将人际反馈的影响分离成预期人际反馈与实际人际反馈两种途径,将在下文详细阐述。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设:

H2:在其他条件一致的团队中,有人际反馈机制的情况下个体合作水平会显著高于没有人际反馈机制情况下个体的合作水平。

1.预期人际反馈对合作的影响

在实际团队工作中,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真实地收到人际反馈,但反馈机制下的每个人都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这是因为,在前期进行合作决策时,个体能够预期自己在团队中的表现有机会收到来自同伴的反馈,同时也能给予他人反馈,这种对人际反馈的预期会影响个体在前期的决策选择[48]。

在以往有关人际反馈对合作水平影响的研究中,绝大部分研究关注于实际人际反馈对于反馈接收者的影响效果。但有证据表明,对人际反馈的预期就能对个体合作水平产生积极影响。Dominick[49]通过在自我管理团队中的实验证明,仅仅是被暴露在可能的人际反馈环境中,个体就将在接下来的小组任务中表现出更多的团队行为。Xiao等[50]则利用一次性独裁者实验证实,在知道存在事后反馈的情境下,即使实验不具有重复性,被试甚至可以选择不阅读反馈,依然会表现出更高的合作水平。

期望效用理论认为,个体在不确定条件下会倾向于选择带来期望效用最大化的决策[34]。个体作为“社会人”,其效用不仅受到经济因素影响,也受到非经济因素影响。根据社会交换理论,人类的一切行为都受到某种能够带来奖励或躲避惩罚的交换活动的支配,不仅包括物质的交换,也包括赞许、荣誉或声望等非物质的交换。人们从他人的赞美中获得正效用,他人的批评则带来负效用[46]。在本研究设置的实验环境中,被试在每期决策结束后会收到关于团队成员合作的信息反馈,并有机会向其他成员发送正面或负面的人际反馈。由于个体合作水平(即贡献金额)越高,群体所有成员获益越大,成员能够据此预期,采取较高的合作水平可能得到团队的认可,而合作水平过低则可能遭致成员的不满。得到认同所产生的正效用以及不认同所产生的负效用改变了原有的单纯信息反馈对个体合作行为的动态影响,使得选择合作的预期效用增加,而选择搭便车的预期效用下降。结合假设1,预期人际反馈能够影响信息反馈导致的团队内个体合作行为趋于群体平均的趋势。基于此,提出预期人际反馈与信息反馈综合作用的以下假设:

H2a:预期人际反馈与信息反馈共同作用,能够减缓高合作者降低合作水平的趋势。

H2b:预期人际反馈与信息反馈共同作用,能够增强低合作者提高合作水平的趋势。

2.实际人际反馈对合作的影响

在有人际反馈机会的情境中,除了预期反馈会影响个体合作的倾向外,反馈的实际发送与接收也会对个体的合作水平产生影响。尽管根据标准的经济理论,在反馈需要成本的情况下,理性的个体应该选择不给予反馈,但以往的研究表明,无论反馈是经济性的还是社会性的,发送反馈的比例都不容忽视[20,51-52]。

尽管现有研究中对于反馈发送者的决策变化关注较少,但有证据表明,向团队成员表达反馈会对其后续合作产生积极影响。Xiao等[50]的最后通牒实验结果表明:在设有情绪表达机会的组别中,八成以上的响应者会选择发送反馈;同时,响应者接受不公平分配方案的比例显著高于无情绪表达的组别,证明向他人表达态度和反馈评价能够减少被试后期的报复行为——在公共品实验中,报复行为通常表现为在随后的实验中降低贡献。

个体发送反馈的动机包括策略性动机与非策略性动机[53]。被策略性动机驱动的个体向他人发出反馈的目的是激励其他成员采取更合作的决策,其相信反馈能够促进接收者提高贡献水平。由于大多数人都属于条件合作者(即以自己的高/低贡献来回报其他成员的高/低贡献的个体),当对其他成员合作水平的预期提高时,反馈发送者自身也更愿意在接下来采取更加合作的行动[54]。而在非策略性动机下,个体出于公平感给高贡献者正面反馈而给低贡献者以负面反馈,或是从表达反馈本身获得效用。由于情绪表达具有宣泄功能和个人效应,有效的情绪表达能够缓解愤怒水平,提高对不公平的接受程度[55],因此对小组成员提供反馈有助于其在接下来的环节中采取更加合作的决策。基于对反馈动机的深入分析,提出以下假设:

H2c:发送正面人际反馈会促进发送者后续的合作水平。

H2d:发送负面人际反馈会促进发送者后续的合作水平。

Ashford等[56]的研究表明,个体通过观察各种情境信号、周围人群及其对自身的反应来获悉自己的表现如何。来自他人的反馈经过反馈干预影响个体的任务动机、任务学习和认知资源分配,进而影响个体的行为。反馈具有指导和激励功能,通过反馈信息,个体能够明确自己在群体中的角色和其他人对自己的期望行为。人际反馈虽不影响个体的经济收入,但作为社会人的个体仍难以避免受到其影响。具体而言,负面反馈通常明确显示了个体表现与群体规范的差距,当个体收到负面反馈,且个体能够通过努力达到标准时,个体将提高自身努力水平。而当个体收到来自同伴的赞许和认同等内在酬劳时,基于社会交换的视角,其将愿意保持较高的合作水平作为回报。Dugar[22]、Faillo等[24]、Peeters等[38]、Sefton等[39]众多学者利用重复公共品实验的方式证明了收到同事反馈在促进个体合作水平方面的显著影响。

基于以上推论,本研究提出假设2e和2f:

H2e:收到正面人际反馈会促进接受者后续的合作水平。

H2f:收到负面人际反馈会促进接受者后续的合作水平。

三、研究设计

(一)实验设计

本研究主体以Fehr等[57]的实验设计为基础,利用实验中公共品的贡献情况来衡量被试的合作水平,实验参数均参考已有文献。为研究信息反馈的影响,实验中设置了信息反馈组(只有信息反馈);由于信息反馈是人际反馈的基础和前提,设置了双重反馈组(既有信息反馈也有人际反馈),每个实验处理分两批进行。实验中涉及的收益均以实验币计量,实验币按照10∶1的比例兑换为人民币。

在信息反馈组中,参与者4人为一组,在整个实验过程中,成员组成将保持不变。实验主体包括10期公共品博弈实验,在每期实验初期,每名被试均获得20实验币的初始禀赋,被试可以选择将其在公共账户与私人账户之间分配。投入私人账户的收益由个人独有,投入公共账户的资金则会乘以1.6倍后平均分配给所有成员,即公共账户投资的单位资本边际回报为0.4。个体的收益由私人账户与公共账户所得共同组成。在该设定下,个体的自利决策是不向公共账户贡献资金(即完全不合作),但由于公共账户的“增值”效应,所有成员向公共账户贡献全部资金(即完全合作)将会带来团队利益的最大化。在每期实验结束后,小组全部成员的投资信息将会以匿名、随机排列的方式呈现在被试的屏幕上。

双重反馈组在信息反馈组的基础上增加了人际反馈环节。在呈现小组成员投资信息后,所有被试有机会向其他3位成员发送正面、负面的反馈或不给予反馈。参考Masclet等[20]对于非金钱反馈的研究,实验中正面人际反馈的内容为“做得好,非常感谢您的投资”以及一个笑脸表情;负面人际反馈的内容则为“您的投资还不够,继续加油”和一个沮丧的表情。每发送一个反馈的成本为0.5实验币,人际反馈对于接收者的收入则没有影响。人际反馈环节后,各位被试收到的反馈将显示在屏幕上,并不会显示反馈来源。

(二)实验过程

本研究所有实验于2019年12月在东北大学工商管理学院行为决策实验室进行,被试从东北大学在校本科生中招募。最终,共有116名被试参与了实验,其中信息反馈组56人,双重反馈组60人。实验采用组间设计,在实验前,确认了所有被试此前均没有参与过此类实验。实验程序依托于瑞士苏黎世大学开发的z-Tree软件编写[58],被试在线完成实验任务。

在每一局实验开始前,所有被试被随机安排在实验室的电脑前,电脑之间用隔板隔离,以避免被试之间的交流和观察。所有被试入座后,研究者大声朗读实验手册,说明被试的收入包括10元的出场费以及被试通过实验决策获得的收入,同时清晰介绍实验的规则和流程,并强调实验的随机性和匿名性。最后,为确保被试正确理解实验规则,所有被试需要通过计算机完成相关问题,全部答对后方可开始正式实验。

实验正式开始后,参与者被随机、匿名地分配到4人小组当中,开始10期的公共品实验。公共品实验后所有被试需要通过计算机填写一份包含其个人基本信息的问卷。实验过程中为避免被试感到被监督的压力,实验室内只保留一位实验人员,负责系统的操作并解答实验中的疑问。

实验结束后,被试的最终收益将显示在各自的电脑屏幕上,实验人员按照事先约定的比例兑换成现金并通过微信支付方式支付给所有被试。最终,信息反馈组平均实验时间约为25分钟,被试平均收益为37.93元人民币;双重反馈组平均实验时间为35分钟,被试平均收益为39.62元人民币。

(三)变量测量

大量相关研究已经证实,多人公共品实验很好地模拟了现实中的多边合作,创设了个体利益与集体利益冲突的社会困境局面,每个个体都面临着最大化个体利益还是集体利益的抉择,其决策直接与实验的现金收益相关,因此个体在公共品实验中向公共账户的投资额能够良好地反映其在团队合作中的合作水平[20,22,38]。从第2期开始,被试当期与前一期投资额的差值则表示合作水平的变化。在信息反馈的情况下,被试有机会将自身投资额与组内其他成员进行比较,因此用被试与组内另外3名成员投资额均值的差值——正偏差与负偏差来测度信息反馈的影响。实验中的人际反馈系统则较好地模拟了现实工作场所中的人际交互,用发送与接收正、负人际反馈的个数共同衡量。具体变量定义见表1。

表1 相关变量来源与定义

四、数据分析和结果

(一)描述性统计

表2给出了各变量的均值与标准差。整个实验中信息反馈组的平均贡献为8.75,而双重反馈组的平均贡献为12.39,初步验证了人际反馈对合作的促进作用。

表2 变量均值与标准差

(二)假设检验

1.信息反馈对合作的影响

对多轮公共品实验获取的面板数据进行纵向分析,能够获取个体在团队工作中合作决策的动态改变。为了探究信息反馈对不同个体合作行为的纵向动态影响,对于信息反馈组的数据进行如下分析:以被试i在相邻两期贡献的差值为被解释变量,与其他成员贡献的偏差等为解释变量,因实验所得数据为面板数据, 同时有横截面与时间两个维度,为解决随个体和随时间而变的遗漏变量,控制了组和期的固定效应,并对组聚类进行了OLS回归分析。信息反馈与个体合作水平间的动态关系模型如表3的模型1所示。

表3 回归分析结果

由模型1可知,在信息反馈情况下,被试i在前一期与小组其他成员平均合作水平的正偏差跟与其相邻两期合作水平的变化之间存在显著负相关关系(β=-0.57,p<0.01);负偏差则与合作水平变化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β=0.182,p<0.01)。表明当被试了解到自己合作水平高于其他成员平均值时,倾向于在下一期实验中降低贡献金额;反之,当被试合作水平低于其他成员平均值时,其会在下一期提高贡献金额。同时,回归系数显示,高合作者降低合作水平的幅度较低合作提升的幅度更大(0.57>0.182)。假设1a与1b得到验证,即整体来看,信息反馈使得被试的决策趋同[38-39]。

2.人际反馈对合作的影响

图1给出了信息反馈组与双重反馈组各期的个体平均贡献趋势对比图。由图1可知,两组贡献额的整体走势相似,但双重反馈组各期平均贡献值始终高于信息反馈组。随后,对实验组与控制组各期公共品平均贡献做Wilcoxon秩和检验,可以发现,双重反馈组的个体平均贡献值显著高于信息反馈组(z=5.895,p<0.001),即设置人际反馈的团队中个体的平均合作水平会显著高于没有人际反馈机会的团队,这验证了假设2。

图1 信息反馈组与双重反馈组个体平均贡献趋势

为了厘清信息反馈、发送与接收人际反馈究竟如何影响个体在合作困境中的决策变化,借鉴Masclet等[20]和Dugar[22]等研究的处理方式,在模型1的基础上增加发送及接收人际反馈的数量作为解释变量,对双重反馈组的数据进行OLS回归分析得到模型2。

(1)预期人际反馈对合作的影响

模型2显示,在控制了实际发送与接收人际反馈的情况下,团队内合作水平的正负偏差与个体合作水平变化的关系同模型1基本一致(β=-0.52,p<0.01;β=0.545,p<0.01),但负偏差的系数相比模型1更大。进一步地,对模型1与模型2进行t检验,结果表明,模型2中负偏差的系数显著大于模型1(χ2=8.88,p<0.05),正偏差的系数没有显著差异。也就是说,与仅有信息反馈相比,预期人际反馈对信息反馈的作用产生了影响,在二者共同作用下,低合作者在下一期提高合作水平的程度显著增大;而高合作者的行为没有显著差异。因此,证实了预期人际反馈对低合作者的有效性,假设2b得到验证,假设2a没有得到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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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实际人际反馈对合作的影响

随后,关注模型2中实际人际反馈的影响效果,即个体在上一期试验中真实发送或接受到的反馈数量对其本期合作决策变化的影响。对于反馈的发送者来说,发送正反馈或负反馈都能显著提高其下一期的合作水平(β=1.11,p<0.05;β=0.571,p<0.05),与假设2c和假设2d一致。而对于接收者来说,模型2显示收到正负反馈对于被试下一期合作水平变化的影响不显著,假设2e和2f暂时没有得到支持。

为了进一步确认接收人际反馈与信息反馈是否存在交互影响,模型3在模型2的基础上增加了信息反馈与接收人际反馈的交互项。结果显示,加入交互项后,接收负反馈的系数显著为正(β=1.25,p<0.01),接收正反馈的影响仍不显著,证明收到人际间负反馈能够显著提高个体随后的合作水平。此外,正偏差与接收负反馈的交互项显著为负;负偏差与接收正反馈或负反馈的交互项均显著为负。交互项的结果表明,接收人际反馈与信息反馈存在交互作用,具体表现为,高合作者收到的负面人际反馈会增强其贡献水平在下一期的下降趋势,即对于高合作者,人际反馈强化了信息反馈的效果。反之,低合作者无论收到正面还是负面人际反馈都会减缓其下一期贡献水平的上升,即对于低合作者,人际反馈弱化了信息反馈的效果。

(三)实证结果讨论

本研究利用公共品博弈实验研究信息反馈与人际反馈对社会困境中合作的影响,验证了信息反馈与人际反馈对合作的综合影响过程,并从预期与实际两个角度进一步阐释了人际反馈对合作的影响机制。

(1)信息反馈使得团队内的合作水平趋同。既有的大量实验研究似乎都表现了相似的趋势,即被试在了解其他成员的贡献信息后呈现一种“从众”的行为,其中,高合作水平个体的这一趋势更为强烈。这可能与人们普遍表现的对不公平的厌恶有关,个体会参照他人的投入及结果来判断自己所得报酬的公平性。由于每轮投资结束后,所有成员能够平均分得公共账户中的实验币,高贡献成员自然会认为收益过低,而低贡献者则会感知到自身收益较高。由于个体对负面事件与情感更加敏感,高贡献者对此反应更加强烈,不愿做团队中的“冤大头”,会通过在接下来的回合显著降低贡献来进行“报复”。

(2)人际反馈显著促进团队整体合作水平。在双重反馈组中,被试在总体上表现出了更高的合作意愿,同时也获得了更高的团队收益与个人平均收益。这一结果与Dugar[51]等学者的研究结果一致,这种效果或许可以从DeNisi对人际反馈的描述中得到解释。DeNisi等[59]认为,人际间的正反馈本质上代表一种奖励形式,而负反馈则代表一种惩罚形式,因而这种看似毫无意义的情感和态度反馈能够像经济奖惩一样对人类行为产生巨大影响。在现实工作中,团队成员通过线上系统传递文字与表情符号的交互方式,可能成为领导监督、经济奖惩之外的另一解决社会困境的有效途径。

(4)实际人际反馈对合作的影响包括3个方面。其一为发送反馈的效果,在前一期向他人发送正面或负面人际反馈都能显著促进个体本期合作水平;其二为实际接收人际反馈的效果,在前一期结束后收到负面人际反馈可能促进合作,而接收正面人际反馈则无明显效果;其三,前一阶段实际接收到的人际反馈还会与信息反馈产生交互影响,数据结果表明,上一期接收到的正面或负面人际反馈与信息反馈共同作用,可能对后续合作产生负面影响。分析结果显示:作为对反馈的主体,个体无论向他人表达正面还是负面情绪,接下来都能提高合作;但作为反馈的客体,个体只有收到负面人际反馈才会促进之后的合作。这表明:在团队环境中设置人际反馈渠道是为了利用来自同伴的反馈促进合作;另外,表达态度和情绪本身亦会对合作产生非常积极的影响。

接收正、负人际反馈影响效果的不对称性在已有的大量文献中都已经得到证实,在其他条件一致的情况下,负面事件比正面事件更为突出和有力,因此相比期待获得正面人际反馈,人们更关心如何避免负面人际反馈[61]。另一种可能的解释是,负面反馈强调了期望目标和实际行为之间的差距,因而负面反馈可能比正面反馈更有说服力[62]。

五、结论

本研究采用公共品博弈实验方法,研究组织中团队合作面临的社会困境问题。通过多轮公共品实验模拟现实中工作团队的合作情境,排除其他干扰因素的影响,获取被试面对合作困境与同伴反馈时较为真实的动态决策数据,研究了信息反馈与人际反馈对合作的影响效果及综合影响。同时,本研究综合人际反馈的发送过程,区分了人际反馈所产生的预期反馈与实际反馈两种方式,系统阐述了人际反馈影响合作的具体路径。

本研究的结论具有一定的理论意义。第一,既有研究大多单独关注信息反馈或人际反馈对团队合作的影响,但信息反馈作为人际反馈的重要依据与前提,实际上与人际反馈相互作用产生影响,而本研究则对这一空白进行了弥补。第二,关于反馈对合作影响的研究大多停留在从团队层面验证其整体效果,缺乏对具体影响过程的探究。本研究通过实验设计,将两种反馈形式纳入同一研究框架,更加清晰、完整地研究了信息反馈与人际反馈对个体合作行为的综合影响。第三,研究运用多轮公共品博弈实验获取动态面板数据,对个体在团队中的合作行为进行纵向分析,同时考虑合作决策的动态性与团队中人际间的交互性展开研究,对揭开反馈对个体合作行为的影响过程做出了相应贡献,丰富了反馈领域的相关研究,并为进一步研究团队合作中的社会困境问题提供新的思路与理论借鉴。

通过研究信息反馈与人际反馈的影响过程,本研究分析验证了不同反馈的影响效果,并基于此为组织管理与团队激励提供实践层面的借鉴。第一,信息反馈是人际反馈的基础,其自身也对合作产生影响,使得个体倾向于向团队平均水平靠拢。但由于其对高合作者的负面作用更大,在实际组织中应考虑到完全的信息反馈可能对团队合作带来的阻碍。第二,预期人际反馈的效果不容小觑,由于预期反馈能够在事前激励团队成员,从而有效避免团队中的不合作情况,企业可以采取一定措施加强预期人际反馈的效果,促进团队合作。第三,企业应引导团队成员客观、公正地对其他成员给予人际反馈,有效表达同事间的意见,疏导成员情绪;同时培养团队成员正确看待他人给予的基于工作的积极反馈与消极反馈,发挥人际反馈对发送者与接收者双方的正面影响。

最后,本研究存在以下局限:首先,本研究仅是通过数据分析初步研究了人际反馈的作用途径,但缺乏对个体心理机制的研究,在未来的研究中可对这一部分进行扩充。第二,实验室环境虽能获取较为干净的变量数据,但与现实环境存在一定差异,未来可进一步进行实地实验以验证本研究的结果。第三,信息反馈与人际反馈的效果一定程度上受到个体偏好与团队特征的影响,未来研究中可通过更细分的实验环境对比分析不同情境下的作用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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