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发,一室之境

2022-04-13 13:17陶瑾
现代苏州 2022年7期
关键词:插花书房读书

陶瑾

明窗净几,一轴画,一张琴,一炉香,一架书,可通古今。案几之上,有山石,有笔墨,有应季花株,闲听窗外鸟,静饮茶一瓯。古往今来的文人,总能在自己的书房里,滋生无数的雅趣,来安顿每日时光。插梅、修竹、滋兰养卉,满眼春意。主人也常常盼着春来之时,客来造访,推门相迎,纵有相隔之久,未生嫌隙之巨,继而烧水、煮茶,吟诗作画,奇文共赏。

静坐书房听春来

说到书房,我非常喜欢周有光先生“心宽室自大,室小心乃宽”的哲学思想。好的书房会成为一座城市的人文坐标,敞开了方才有自身意义。

古今往来,书房并无一定之规。富者可专门筑楼,贫者或室仅一席;有的雕梁画栋,有的则环堵萧然。书房或筑于水滨,或造在山间,或藏诸市井,或隐于郊野。有的植以南山之竹,有的覆以荆楚之茅,不一而足。过去,文人墨客为了托物言志,常常给自己的居室或书房取一个寓意深刻的名字,书房的命名,既反映主人的个性与品性,又关联主人的寄情与爱好。文人墨客在给自己的书房取名时,大多喜欢用斋、堂、屋、居、室、庵、馆、庐、轩、园、亭、洞等字来命名。

笠翁李渔确是闲情之人,身心都附在书房里,不仅写出朗朗上口的《笠翁对韵》来教后人如何记住音律,还细致地罗列词曲、演习、声容、居室、器玩、饮馔、种植等种种生活经验于《闲情偶寄》一书中。春日迟迟,书房静幽。一部林鸟笙歌,几声草虫蛰鸣。满目新色,隔帘在望。书房之中,古雅朴素,室内有焚香静心,室外有修竹怡情。案头之上,置苍拙之石;斋壁之间,悬金石之书。无论是草木,还是书画,都让书房春色如许,一派清新雅致,胜似窗外的春光。一室之静,可养身心,如一年之春,可养万物。

古代文人读书破百卷,不少著名文人都曾以他们的书房为傲。走过拙政园、留园、耦园等苏州园林的书房,这些书房形态各异,却都是园林主人的量身定制。在沧浪亭中,藏有一个书房。沧浪亭的闻妙香室位于园东一角,地处僻静之所,原为主人的书房。闻妙香室匾额取自杜甫的《大云寺赞公房》,“灯影照无睡,心清闻妙香”,杜甫诗中描述的是肃穆的古寺之夜,表达一种香气寂然、遗世脱俗的空寂境界,而沧浪亭的闻妙香室,为一座封闭式小园,于沧浪亭静中取静,庭北有梅花十余株,早春花开之时,真可谓“闻妙香”也,香梅幽境,更是可以见得园主品格之脱俗。网师园小园极则,有好几处书房,除了殿春簃外,还有一个极有特色的书房“竹外一枝轩”。不少园林主人会在园林之中专门为后代设置读书的地方,如耦园的储香馆,网师园的竹外一枝轩,都是园主为子女设置的读书写字之处。竹外一枝轩取自苏轼《和秦太虚梅花》“江头千树春欲暗,竹外一枝斜更好”诗句,而竹外一枝轩轩前松梅盘曲,低枝拂水,正是契合诗意,不枉此名。

翻开古吴轩出版社出版的《我在书房等你》,有着一道道令人眼馋向往的书房景致,似乎构成了一次书房的约会。罗文华给书房取名“杂树生花”,“本应写作‘杂花生树’的,它描写的是江南的春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语出《与陈伯之书》,南朝丘迟写的,千古传诵。我喜欢‘杂树生花’这个成语,因为我总是借用这个美丽的景语来掩饰书房的凌乱。书房的凌乱,固然由于书多,但似乎看也可归咎于书杂。我在书房外的露台栽植了很多花木,榕树盆景、茉莉、仙人掌、牵牛花、葫芦、丝瓜、豆角,一片乱绿。清晨,喜鹊、麻雀、蝴蝶和蜻蜓们,上下其间,欢叫飞舞。这不正是‘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吗。”

周音莹的“一枝斋语”里写道:“不管是酷热难挡的暑期还是寒气逼人的隆冬,最怡然自得的,是书房,或读、或写、或坐、或倚。张岱的《陶庵梦忆》、李渔的《闲情偶寄》、张谦德的《瓶花谱》、扬之水的《终朝采蓝》……读的书里尽是些令眼光心神不忍稍移的古雅物事,阅读,页页生风,风曳清新,令人浑然不觉窗外风云。张岱的书房叫“不二斋”,窗外几株高梧翠樾千重,几竿方竹潇潇洒洒,屋内图书四壁,石床竹几帷以纱幕,四季分别有建兰、蜡梅、芍药、秋菊伴读,主人身处书房自在惬意,一心在读。我索性学古人将书房称作书斋。斋,更有简素的味道。若问斋名,曰‘一枝’。张谦德的《瓶花谱》里说‘一枝瓶’为书斋瓶花妙品,此乃极合我心思的话。书橱上摆放的正是只可插一枝的青花瓷瓶,栀子盛开的春日里,便浸在‘清对一枝瓶,瓶枝一对清’的美妙中,这般香气缭绕的日子可作整年的回味。”任文的《樱花居·南窗斋》里,“一本散发着墨香的新书放在案前,轻轻地翻开一页,富有质感的文字诱惑着你,静下心来读下去。读书困了的间隙,轻轻闭合书页,或沉思联想,或什么都不想。书桌前,一盆兰草,一盆金边吊兰,绿意翠生;几块奇石,纹理清晰,形状各异。那盆金边吊兰翠绿发亮,已生出新枝新叶,这是今年春上从同事花盆里分枝移栽的,长势极好。几块小巧玲珑的奇石,闲置于案前,任你想象,别有生趣。”最美人间四月天,在任文的书房,“小院樱花盛开,粉红色花瓣,一朵紧挨着一朵,从远处眺望就像一片云。从近处看,每一朵花的造型都有不同质感。樱花开得正灿烂,微风吹过,片片樱花随风而落,满地撒下粉嫩的花瓣,闪现出生命的活力。伸手相掬,一片片落在手心,顿觉手心凉爽轻柔。一片两片顺着指尖轻轻滑落,随手拾起,捧在手中,清香溢满心身。”

有一间书房,四季生香

清山慧谷间,有一间书房,四季生香。那便是苏州科技城实验小学校教育集团总校长徐瑛的一方天地。博尔赫斯说:“如果有天堂,那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图书馆太大,书房足以抚慰我们疲惫的心。”有一间书房,心就在天堂。《人世间》的作者梁晓声说:“你们真的不觉得这个时代太喧嚣了吗?喧嚣到我们无处可逃。我有时读书是:我要逃到书里去。灵魂是喜欢独处的,而不喜欢热闹和喧嚣。”

在徐瑛看来,春山花渐开,夜雨一卷书。孤灯杯茗,有书相伴,喧嚣顿散。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有间书房,心静则生慧。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炎炎夏日,心静自然凉,身入书房,神清气爽。翻阅江山书画,夏风拂面,仿若神游天河。观院中荷花,如蜻蜓翩飞。一角一落,一书一器,都自有一番闲适清雅,外边的世界仿佛都渐渐变得嘈杂虚无了。

“有间书房,心清定自在。秋日呢喃,与君对话。在纵横古今的书卷里,尝尽人间悲喜,看透不堪与清明。过去与未来皆是幻相,唯有当下是真,用心击穿当下,临在当下,念兹在兹。有间书房,心自精进。静坐小楼听风起,窗外落雪又翻书。煮茶听雪,围炉夜话,忍得住寒寂与萧瑟。一间小小的书房,便是漱洗尘心的道场。”徐瑛喜欢读书,把生活中寂寞的辰光换成巨大享受的时刻。在闹世里有一间书房,度过自在的春夏秋冬,换取余生不荒。

一器一物皆有得

一张清水朴素的明式小书桌,案头常常放着的是几本最近在读的书,一角会放着盆景或者瓶花,还有一个都承盘放着一些自己喜欢的文房器物。这大概就是黄磊心灵寄托之所的全部面貌了,虽然小而简单,但已几乎涵盖了他生活所有的乐趣。黄磊是高级茶艺师,中国传统文人插花研习者。因喜爱莳花弄草,而从事于园林及盆景相关文化的学习与研究,从而有缘慢慢接触到中国传统的香、茶、插花等诸艺,逐一研修。最终于中国传统的文人插花中寻到本心,并以此为传统文化研修的立身之本。

“因为我是插花人,日常都会折花供养,春来则是点点疏梅伴一丛修竹,置于案头一隅。择花须择花之清雅者,久处或可得其清气,亦未可知。在这不可出门的日子里,若有一枝桃花在瓶赏玩,也算略解惜春之情,不算辜负了这个春天。因我研习中国传统的文人插花,所以手边放着的常常都是关于插花文化与历史的书籍。有人觉得比读书更重要的是思考,但其实要学会思考往往需要先学会读书。尤其是从事传统文化的人,我们更希望也更需要从书中去了解前人的认知,舊有的美学,然后方能链接新的艺术创作。读一本书时其实就是在和古人交谈,所以当一个人静处书斋时,其实是有很多朋友而不会感到孤独的。”黄磊说,有时看书累了,就暂且歇歇,边上早已温着一壶煮好的茶,倒上一杯,可解渴也可提神。这时候就很适合把最近比较喜欢的文房器物拿过来,细细玩赏研究,因为静下来的时候会更容易遇见它们的美好,而这种美好是可以疗愈心灵的。“会读书的人,不会仅仅拘泥于向书卷求教,这一器一物有时也是很值得探究的书籍,凡所喜之物必有所得。而当有客来访时,便至茶室小聚,可以聊起最近所得,或在器物上,或在认知上,所思、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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