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门岗

2022-04-19 17:15刘正权
莫愁·小作家 2022年4期
关键词:老鸭鸭群秧田

刘正权

荒坡艾叶喷喷香,溪边菖蒲伴石长。

青烟剑叶能驱疫,岁岁端午站门岗。

打小艾子就知道这首诗,记忆中,站门岗的不光有艾叶,还有爷爷,每年端午,爷爷都要在门楣上插很多艾叶,插完还看不够的模样。

谁让艾家是中医世家呢,在过去,医家是有讲究的。门前必须种桂树,桂树上还得悬挂一葫芦,屋后则栽杏树,寓意再明白不过,这就是杏林人家,这就叫悬壶济世。

今年端午,艾子没回家过,她在市中醫院实习。

实习结束,艾子马上,消化又快,我们都管它叫“鸭漏子”。为了省些食料,就必须让它们出去主动觅食,自己养活自己。我家乡这一带河塘遍布,正是鸭子捞食的好场所。小鱼、小虾、螺蛳、蛤蜊,都是鸭子们的最爱。

乡下人常说:放鸭放鸭,哭得眼瞎。言下之意是这放鸭的活计非常辛苦,几乎没有片刻安闲。放鸭人不是烈日暴晒,就是风吹雨淋,还时时担惊受怕。因为放过鸭子的人都晓得,在田野里,鸭子最不安分守己了,常常自顾自捉一只蛤蟆、一只田鸡、一只蚂蚱,伸长了脖子一个劲地紧追不舍,东奔西突,各自四散开去。走散的鸭子,得费很大劲才能归拢在一起。正是禾秧拔节、大野暗绿的夏季,有许多次,我的鸭群完全失去控制。几十上百号鸭子,捉迷藏似的全钻进葱茏的秧棵不见了踪影。任凭喊哑了嗓子,半天也唤不出一只来,急得我站在田埂上边跺脚边哭鼻子,生怕鸭子放丢了,走失了,回家挨一顿训骂。直到鸭们自己玩累了疯够了,才肯从秧田里钻出来……一天鸭子放下来,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累得晚上撂下饭碗就呼呼大睡,就连天上打炸雷都震不醒。

我听村里一个大孩子讲过这样一件趣事:有个放鸭人在夏天不慎将两只小鸭丢落在秧田里,秋天割稻时,稻田中间传来鸭子呱呱呱的叫声,过了一会,走出一公一母两只老鸭,身后跟着一大群毛茸茸的小鸭。原来,当初那两只小鸭已长成老鸭,老鸭又生了一窝白花花的蛋,孵出一群可爱的鸭宝宝……我知道,这肯定是杜撰,当笑话讲的,因为家鸭不会抱窝孵蛋,哪里能自己孵出一群小鸭来?

鸭子自由散漫、缺乏纪律性的毛病,可以说人尽皆知,而且,鸭子最容易得“健忘症”,经常忘记回家的路,天黑了,还赖在水塘里,迟迟不肯上岸进圈。炊烟四起的傍晚,常常能看见这家那家的大人孩子站在塘沿边急得团团转,听见他们扯着嗓门一遍遍急切地唤鸭。要是少数鸭子实在不肯上岸,那也拿它们没办法,就只好让它们留在塘里过夜了。

3

秋高稻熟时节,正是鸭子吃得多长得快的时候。每天,天光微明,都是圈里鸭子的叫嚷声把我从沉沉的睡梦中吵醒。饥饿的鸭子炸了窝似的,乱哄哄地在圈里挤来搡去,只等我把鸭圈门打开,立刻争先恐后开闸泄水般涌出圈外。

我把鸭群赶进刚刚收割的稻茬田里,像打扫战场一样,让它们捡食遗落在地上的稻粒稻穗。鸭子贪嘴,而且最爱吃稻子了。一块田刚吃干净,就立刻翻过一道田埂,吃到另一块田里去。吃呀吃,常常撑得鸭嗉子像一只大圆球,快要坠到地上了。吃饱的鸭子,这时才安安静静地蹲伏在地里,或梳理羽毛,或闭目养神。我也一屁股坐在软乎乎的草埂上,享受这片刻难得的清闲。

傍晚归来,沐着晚霞,饱餐之后的一大群鸭子,在弯弯田埂上自觉排成一溜长队,逶迤如蛇。我有意识把步子放慢,让自己走在队伍的最后,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它们蹒蹒跚跚、慢慢悠悠地朝着村庄的方向走去。这是我这个“鸭司令”一天中最开心满足的时光了!

中秋过了,稻季也差不多结束了。我家的这群“丑小鸭”们,也都长成又大又肥的老鸭了。凭经验,母亲挑选几只会下蛋的大屁股母鸭,留作蛋鸭继续饲养,其余的鸭子,要捉到集镇上出售了。一个夏天的风吹日晒、辛苦劳累,我也变得又黑又瘦,两道眉毛淡得快要看不见了。但一想到自己几个月来的辛劳,将要化为家中一笔可观的收入和父母亲难得的笑容,距离全家人的新屋梦又接近一步,又觉得非常值得,非常开心。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呀,总算是一个不吃闲饭的人了!”

刘宏江: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合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散文集《村路带我回家》《几度芳草绿》《乡愁入梦》等。

编辑    沈不言   786559681@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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