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湎于家务

苏水梅

因为居住的楼层高，即使在炎炎夏日里，待在家里并不觉得热。从不远处吹来的江风，令人感觉舒爽惬意。中午休息时间，卧在床上并无睡意。突然有一个念头窜进脑海，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移步电脑前。

移动鼠标，在电脑桌面建了个新的文件夹，敲击键盘，打出了一个文章标题。瞬间又觉得有些怀疑，心想还是查一下词典。从书架上取下《现代汉语词典》时，发现书架上蒙了薄薄的一层灰。

装修新家那会儿，家具设计师和橱柜安装师傅都曾发出疑问：“装那么多书架做什么？书架上不安上玻璃门，到时候会落满灰尘，不好清洗。”记得那时，对于他们的问题，我总是一笑置之。因为我认为书架上摆满了书，会显得自己很“富有”，不做门窗防灰尘，是为了随时取用方便，触手可及。

词典里对“沉湎”这一词条的注释是“沉溺”。继续把目光下移，“沉溺”一词的意思是：“陷入不良的境地（多指生活习惯方面），不能自拔”。轻轻合上词典，我对着闪烁的光标苦笑。

这本九成新的《现代汉语词典》，是女儿上初中时购置的。只是她用的机会不多，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它就在我的书架上“偏安一隅”。我平时看书，遇到不懂的字，会及时查字典。家里有两本新华字典，一本是多年前开始学习写作的时候买的，由于使用频繁，翻得“部首目录”那几页都松散了。另外一本略新，是从亲戚家的书堆里捡的。记得当时，它被弃置在老房子的角落里，上面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我弯腰拾起来，用一块湿布擦拭干净了，带回家。后来，这本字典被我带到单位，放在办公桌上，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后来，由于工作调动，这本新华字典也就回到了我家的书架上。

刚刚参加完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的女儿，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把堆积在她书房里的辅导练习类的书籍整理了一番，后来经过回收站的秤过了重量，足足有100多斤。那天的天气和今天一样晴朗，我去上班，孩子自己在家里整理房间。临近下班时，她在家庭群里，发了一张照片，引得我感慨万千。图片显示她用一寸宽的红色绸布线把那些书精心捆绑过，每一撂的书有一尺多高，上面均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从某种意义上说，很多时候，我都会偷着乐，因为我觉得从做家务这个角度来看，我家的孩子属于“后浪”，而我是能承认自己被“拍死在沙滩上”还能心安理得的那一个。

孩子会愿意花足够的时间去采购食材，然后从网上看视频，精心地制作一道道美食。比如，高考在即，我们都紧张“时间不够用了”，她却利用放月假回家的时间，颇费周章地做“三明治”：鸡蛋是细心地煎至两面金黄，培根煎熟得香气四溢，蟹肉棒经开水烫过后展开，生菜洗净晾干，正方形的吐司要把四边的部分切去，然后一层一层地码放好那些东西，再用从网上购买的食物包装纸包起来。不得不承认，孩子花心思做的那些食物，的确比我做的强太多了。

“我并不擅长做家务。”很多时候，我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当然，我希望陈述这个观点的时候，有人能说我这是妄自菲薄。但事实上，的确是这样，我不太会做家务。面对一堆好的食材，我通常感觉束手无策，一直无力感会瞬间弥漫全身。因为我不懂得如何来处置它们，让食物散发出应有的光芒，达到色香味俱全的效果。再比如，花一下午的时间，想要把换季的衣物整理清楚，但是折腾来折腾去，发现好像越整理越乱，最后干脆把搬到床上的那些无法折成方块又不知道如何归置的衣物，一股脑儿全塞到衣橱的某个角落，然后，发出长长的叹息。

洗地板前要先扫地，这样才能把地板上的头发先清理掉一大部分。诸如此类的简单得别人无需思考都懂的道理，到我这里，却需要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能悟出来或者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记得数年前，我曾用文字记录这样一个细节：“每次切胡萝卜的时候，总是一边切一边掉。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其实可以用刀竖着切，先把一条胡萝卜一分为二，然后把平的那片贴着案板，继续切就不会一边切一边掉。”关于此事，我曾经做过“深刻的反思”：为什么在别人告诉我可以这样做会更好之前，我一点儿都悟不出来呢？

生活中处处是学问，做家务尤其如此。要把厨房清理干净，除了需要有足够的耐心，还要有足够的“智慧”。我相信，每一个家庭主妇都会有同感，要把家务做得井井有条，就必须舍得投入大量的时间。桌子明明昨天刚刚擦过，今天又蒙了一层灰。衣服要洗、要晾、要收，要不停地归置。油腻腻的厨房，卫生间里的死角，阳台上的灰尘……每天总有洗不完的碗，拖不完的地。如果想要让家显得更温馨一点，还要根据季节或者心情，更换不同的床单被罩、窗帘。很显然，除此之外，我似乎也写不出更多的细节了。因为对于一个粗线条的人而言，早就已经“陷入某种不良的境地”了。

有朋友总是提醒我，要对自己好一点，清理卫生这样的事情，是可以请阿姨代劳的。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考量的话，单位时间里，也许做别的事情，是可以创造出更多的价值的。听过这样的话后，也曾经痛定思痛，想要有所改变。

我曾经孜孜以求沉湎于文字中，对因家务耗费大量的时间而耿耿于怀。如今想来，我那时真是“太过固执”了。

好在，年近半百，思考终于照亮了岁月的悠长，一些朴素的道理渐渐厘清了脑子里的那些繁杂。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日日操持繁琐的家务，终于也不觉得是“一地鸡毛”了。在以一日日的忙碌里，时光悄悄溜走；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似乎也收获了内心的安定与坦然。

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总是喜欢任思绪去飛，想很多很多斩不断理还乱的问题，想很多很多曾经的人和曾经的事。生活的艺术，有一部分是我不能领略的，但并不影响我热爱生活。在做家务的常识方面，我显露出惊人的愚笨。显然，“沉湎于家务”于我而言不是一个特别真的命题，不然，怎么有这么多时间来抽丝剥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