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那一抹亮色

2022-04-24 15:57林友侨
青年文学家 2022年7期
关键词:亮色放电影露天电影

林友侨

通电前的乡村之夜,古老而宁静,夜幕像老奶奶的蚊帐,早早就放下了。偶尔一处亮起灯光,那是村前的开阔地上正准备放电影。白色的光柱冲天而上,刺破夜空,夜空越发高深莫测。放映前激昂的音乐像集合的号子,召唤四乡八里的人打着手电筒,踏着朦胧夜色,穿过村前村后的乡间小路,向这一片光亮汇聚。

尤其是繁星灿烂的夏夜,田野里蛙叫虫鸣,萤火虫闪烁,外村人像赶集一样蜂拥而至;尤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冬夜,一束束的光连成一条长龙,在小路上蜿蜒,蔚为壮观。我,总是行走在这样的人流中。童年时跟大人,少年时与伙伴,只要听到放电影的消息,必欣然前往,看遍了方圆十里十几个村的露天电影。有时,就跟在大人自行车后一路小跑,也不嫌累。本村的电影就更不用说了,自然是一场不落地看。

印象最深的是音乐爱情片《五朵金花》来到偏远乡村放映,大概是20世纪70年代末,当悠扬美妙的歌声响起,近乎万人空巷。那时每逢分配下来一部好片,由于播放有期限,申请的村子多,只好同一个晚上跑场去两三个村轮着放。电影胶片从这个村刚放完一盘,还来不及倒带,就赶紧送到下一个村去放。有时胶片未送到,或是到了还要倒带,数以千计的观众就耐心地等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场地中间播放电影的地方,没有一个人退场。也有的人,则是一溜小跑去找地方方便,或到人群外围买几分钱一碗的鱼丸汤,热乎乎地三口两口喝下,边喝边抬头望着屏幕,心里惦记着电影。

《五朵金花》正是这样一部被人追捧的经典好片。片中的女主人公—公社副社長金花勤劳聪慧、美丽大方,让我着了迷,在本村看一遍还不过瘾,第二天听说另一个村播放,又赶去看。连续三天,我追着看了三场《五朵金花》,而且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觉得《五朵金花》里人美、歌美、风光美。时至今日,我还特别喜欢听《蝴蝶泉边》等电影插曲,专门保存在车载音乐上,常常放来听。我想,在那个羞于谈论情爱的年代,是《五朵金花》给了我最早的情感启蒙,让年少的我,对异性开始有了朦朦胧胧的感觉。

如果说《五朵金花》还只是爱的启蒙,数年后红遍大江南北的武打片《少林寺》,则直接把我推上了漂泊的路。起初《少林寺》只在城镇电影院播放,一天从早到晚连轴放,还是一票难求,我这个乡下少年看着电影海报上李连杰一招“黑虎掏心”,只能干着急。

机会终于来了。村里有个堂兄的妻子是博美圩上的人,有一天她通过关系弄到几张电影票,让我逮着了机会,第一次走进了城镇的电影院。影院里宽银幕电影的视觉、音响效果,大不同于乡村露天播放的小屏幕、黑白片,它把《少林寺》拳拳到肉、刀刀见血的武打场面,放大到了极致,看得我热血沸腾,整个过程只能用“震撼”“过瘾”来形容。

没多久,《少林寺》开始下乡轮放,我像追《五朵金花》那样,接连追看了好几场。看着看着,从小就被民间尚武之风熏染的心躁动起来。我坐不住了,就在心里谋划怎样去闯少林、学武术,成为一名武林高手。第二年六月,17岁的我怀揣一本少林拳谱和东凑西借来的30多块钱,抛家别母,离家出走,直奔少林。虽然因路费不足,并在露宿广州街头时被人偷了行李和有限的盘缠,最终未能到达开封少林,但从家乡经惠州,滞留广州,北上韶关,再折返佛山,最后南下深圳闯关,20天的风餐露宿、流浪漂泊,让我历经饥寒和生死,饱尝人间冷暖和酸甜苦辣,收获了理智,学会了思考。这一行,为我此后的漫漫人生路指了方向,定了调子,打了底色。

可以说,在电灯、电视、电脑未进乡村之时,静谧的乡村千年如梦,它朝迎日出,夕看霞红,如小河淌水,静悄悄地流着,慢悠悠地走着,不急不躁地摸索着,一代又一代地过着,日子静止般一成不变。电影,让古老的乡村第一次“触电”。露天的灯光,给乡村带来一抹亮色,照亮了村民的心,照亮了少年、青年走出村庄,走向他乡的路。从此,乡村不再平静,农村人的路越走越宽。

沧海桑田数十年,当我回首乡村,露天电影还在,围观的却只有几个留守的老人。夜幕下的那一抹亮色,在路灯、街灯、楼灯的交相辉映中,显得暗淡而无力。也许,它们孤独的坚守,只是为了陪伴从未离乡的最后一拨老人,彳亍而行,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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