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老板心梗谜案：当模范再婚夫妻打起小九九

王元辉

2021年5月，湖南省长沙市发生一起命案。警方勘查现场后，卻发现这场看似简单的猝死案背后，竟然藏着一家子的各种心机——

猝死变谋杀？蹊跷之处暴露破绽

曾祯，湖南省长沙市公安局的一名警察。2021年5月14日下午5点，局里接到一名叫向旭的男子报案，说他父亲向东明突然死在家里。

接警后，曾祯和同事们迅速赶到现场——农贸市场附近一条小巷子的民房。一辆还没上牌的白色雅阁轿车停在院子里，和这破旧的深巷形成鲜明的对比。院里站满了人，大家都伸长脖子看热闹。

死者向东明，56岁，面色青紫朝墙蜷缩在主卧的床上，已经没了呼吸。床头柜上放着一部外壳破损的手机和一个不锈钢茶缸，泡着西洋参枸杞，所剩不多的水有些浑浊。

曾祯四下查看，发现房子后面有个窗户，窗户下是一条肮脏的小道。屋内虽然乱，但门窗完好，只有主卧衣柜和床头柜没关好，有的东西还搭在柜子外面。

报案的是死者儿子向旭。他说他是接到继母电话回来的，觉得他爸死得蹊跷，立马报了警。死者女儿向晴穿着清凉，烫染成栗色的长卷发泛着波浪，10厘米的细高跟鞋叩得地面嗒嗒响，在屋里来来回回尖声哭泣，却没见一滴眼泪。

死者老婆孟岚穿着雨靴，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鱼腥味，在床旁哭到瘫软。她哭诉着说每天中午没什么生意，早起进货的向东明吃完中饭就会回家补觉，到下午4点再去摊位帮忙。可当天下午都过5点了，向东明还没来，打电话也不接。她以为他睡过了头，请邻摊老板娘帮忙看下摊子，着急忙慌地跑回来，才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

三个人互相指责，都觉得是对方害死了向东明。孟岚怀疑是向晴，她边哭边指着打开的床头柜说：“我昨晚放在床头柜里的金手镯，还有柜子里的银行卡都不见了！我看就是她为这点家产让她爸怄了气，这才出了事。”

法医邵华进行了初步尸检，死者面相平和安详，衣着整洁，无外伤，不像是争斗致死。从尸表看，有点像心肌梗死，死亡时间大概是3小时前。

孟岚出示了向东明的病历，证明他确有心脏病。她觉得是向晴激怒了向东明，从而引发了心梗造成死亡。向旭却阴着脸说他爸的心脏病并不严重，不可能那么容易引发心梗。

看似一桩普通的猝死事件，因三方争执不下，让事情越来越复杂。曾祯拿起茶缸，连同死者的手机分别装入物证袋，让同事一起带了回去，然后开始排查。

他们首先对向晴进行了盘问。向晴紧张地掏出手机给警察看，说是她爸约她中午过来。曾祯注意看了下时间，信息是中午12点38分发的。她以为她爸是要给她钱，打了车兴冲冲过来了。结果她爸说钱要给她哥买房，还说要她学会勤俭节约。

“这不是双标吗？他怎么不让哥哥勤俭节约？就是重男轻女！”向晴说她一生气，就说了她爸几句，谁知孟岚突然回来了，也对她横加指责，她就掉头跟孟岚吵了起来。

据向晴说，孟岚气冲冲进屋换衣服，边回骂边把房门柜门开关得砰砰响，惹得向东明也动了怒，说要睡了，叫她俩都快走。向晴一口咬定是孟岚怕她爸把钱都给了他们兄妹，先下手为强害了她爸。

曾祯皱着眉头问：“孟岚不是在你前面走的吗？”向晴点点头，眼神有点飘，说：“她走后我就被我爸赶走了。可那时他神色如常，不像发病的样子啊！”

后走的怪先走的是凶手，这逻辑有点牵强。曾祯排查小巷口时，注意到巷口有家小超市，超市门口有个摄像头，镜头正对准路口。他进了超市亮出证件，查看了当天中午到下午的监控。

正值中午，进出巷口的人并不多。向东明12点55分出现在巷口，还到超市里买了包烟。下午1点17分，向晴从出租车里下来，扭着腰肢走进巷子。孟岚是下午1点45分回去的，下午2点05分出现在巷口，确实是换了衣服，神色匆匆走出巷口。很长一段时间的静止画面后，下午2点48分，向晴边打电话边走出来。

孟岚走后，向晴还待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并不是她说的前后脚就走了。半个多小时，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曾祯立刻将这一发现报告给了局里，向晴行为可疑，当晚8点被先行带回审讯。

一波又三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审讯室里，向晴大喊大叫：“我又没杀人，你们跟我磨叽个什么劲？有这工夫，去查孟岚那狐狸精啊！”曾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说：“孟岚走后你那么长时间才离开，在干吗呢？”“我……”向晴愣了一下，神情沮丧地嘟囔道，“还能干什么？找银行卡呗！我得拿到卡转点钱，反正密码我知道。要不以孟岚的厉害，我毛都拿不到！”

“那么你买安眠药做什么？”张伟民甩出一张向晴的购物记录，直接把她吓傻了眼。经审问，向晴承认她找熟人开处方买了安眠药，收到父亲信息后带了过来，想着如果他不肯给钱就下药，然后自己去找。

向东明偷偷把孟岚的手镯给了她，想封她的口让她先别声张，把向旭的事搞定再说。向晴收了手镯，怪老爸太偏心，还当场吵了起来，并趁机下了药。

不承想，向东明还没喝茶，孟岚突然回来和她吵起来。孟岚被向东明赶出去后，向晴假意认错和他周旋，看着他喝了药茶，又扶他到床上躺好，然后偷走了银行卡。

向晴痛哭流涕地说：“我并没有想我爸爸死啊，我只是想让他睡得沉一些，我好有时间偷走银行卡，我没想杀他的啊……”

据向晴控诉，她父亲这些年一直重男轻女，什么都给了哥哥，她什么都没捞着，连结婚都没有什么嫁妆。她使尽了各种办法，从来都撬不动父亲的一丝一毫，得知哥哥要结婚买房，她觉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不然什么都会被哥哥拿走了，才出此下策来偷银行卡。

看似简单的猝死案，变成了蓄意谋杀。第二天一大早，曾祯和张伟民跟巷子里的居民了解情况。

向东明夫妻俩一直在菜市场卖鱼，虽是半路夫妻，但感情挺好。但随着儿女们长大，他们又不太成器，向东明总觉得孟岚对亲子继子区别对待，以前还算和谐的一家子，现在就像很多二婚家庭一样出现钩心斗角。2021年年初，向旭带了个女朋友回来，不久就说准备结婚，问家里要钱买房，这才彻底撕破脸。

群众一致认为向东明的死不可能跟孟岚有关系，倒是那狼子野心的两兄妹，有可能干出这种遭报应的事。就在曾祯认为案子已经明朗化的时候，当天中午，法医那边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死者胃里检测出两种不同的安眠药成分，法医还在死者的手臂上发现有一个细小的针孔，经鉴定为注射器针孔，而这也是导致死者死亡的真正原因——空气栓塞。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傻了眼。

为什么死者会同时服用过两种安眠药？曾祯脑子飞速运转，向晴也许只是真的想在向东明昏睡期间偷个卡而已，不至于给他同时服用两种安眠药，难道还有另外一个隐形凶手？他突然想到那个简陋的小屋子里半开的窗户，立马与同事再次前往案发现场。

很快，痕检科同事在后窗上发现有外人进入的痕迹，只是采集不到指纹。后窗上的痕迹，究竟是谁留下的？警方扩大排查范围，将所有嫌疑人回到案发现场前的所有时间线拉出来，看看是否有纰漏。

向旭说他接到继母通知父亲死亡的电话前，他跟未婚妻一直在商场逛街，商场监控和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可以作证。孟岚则说，她回来换衣服之后，就回到了菜市场，下午看向东明一直都没有回摊位，这才从市场跑回家发现向东明死亡。

曾祯将两人的相关视频监控数据全部带了回去，准备进行比对后再筛查。很快，在小巷口监控数据和菜场门口的监控数据中，曾祯发现了猫腻。

监控现真相，半路夫妻各有小九九

孟岚下午2点05分出现在巷口后，并没有立即出现在拐弯过来的菜市场门口，而是在下午3点13分才出现在菜市场的监控画面中。而相邻摊主也证实，她是在下午3点左右才回的摊位，因为相邻摊主基本每天都是中午休息刷剧，下午3点左右放下手机准备下午的生意。

如果假设孟岚是凶手，那作为凶器的注射器应该就被她扔在了回菜市场的路上，曾祯立马要求从后窗外的空地到菜市场进行地毯式搜寻。

功夫不负有心人，注射器果真被他们在拐角处的一个垃圾桶里面找到了。痕检科的同事立马带去检验，经比对，与孟嵐指纹吻合！警局立即传唤孟岚突击审问。

当曾祯把监控视频和注射器摆到孟岚面前时，她再也圆不了谎。在铁证面前，孟岚交代了犯罪全过程。

原来，在向旭要他们全款买房买车时，她是坚决反对的。不是她抠门，而是现实太残酷。生意越来越难做，他们两口子的年纪也越来越大，可她的亲生女儿向晞贝才上初二。他们还没房子，手里虽攒着一百多万，要是都给了向旭，只怕以后他们老了连个窝都没有。

当孟岚把这些掰开揉碎了分析给向东明听时，向东明觉得她就是杞人忧天。孟岚曾提议将钱分成四份，他们两口子留一份，三兄妹一人一份。向东明不干，说事分轻重缓急，向晴和晞贝是个丫头，以后不怕找不到对象;而向旭的女朋友已经怀孕，人家不肯这样拖着，得先紧着向旭这边来，女儿们的事以后再说。

老公偏袒继子，继女又恶语相向，让孟岚的心一点点凉了。在发现卡里的钱少了后，她偷看了向东明的手机，知道他私自给向旭转钱买车，还准备给他买房时，孟岚的心就跌到了谷底，也更坚定了为自己和女儿留条后路的想法。

哪有什么同心同德？不过是叫花子烧火，各谋各利罢了！这些年她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都给别人养孩子了，现在自己的孩子什么都得不到，她要把现在所有的东西都留给自己的女儿，所以，她决定先除掉向东明。只有这样，主动权才在她手里。

孟岚年少时帮长年生病的母亲扎过针，手法还不错，也知道注入空气会死人。孟岚临出门前都有个习惯，给向东明的茶缸里放好枸杞和西洋参，他中午回来只要加水就可以喝了。

5月14日早上，她特意在缸底放了安定，上面用药材盖住，这才去了鱼摊。中午，她故意把菜做得很咸，让向东明回去就泡茶喝;又故意在洗鱼池时摔得一身水，准备趁回去换衣服时实施自己的完美计划，不料撞上向东明和向晴吵架。

她知道向晴又来找她爸爸要钱来了。她从不担心向东明会把钱给向晴，因为他骨子里面的封建思想只会把钱留给自己儿子。孟岚担心的是，向晴在此逗留太久，会坏了自己的计划。事不宜迟，孟岚假装愤怒，提高了分贝跟继女干起架来，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惹怒向东明，让他尽快将向晴轰走。

换衣服时，她发现床头柜里的手镯不见了，怀疑是向东明偷拿给向晴了。她将计就计，将藏着的银行卡拿了出来，准备制造向晴为了钱气死向东明的假象。临走前，她悄悄把后窗的插销打开，走出去躲在路口一根电线杆后，等向晴走了才绕到屋后，从后窗爬进来，当然没忘记擦干净窗台上蹭到的大量灰尘。

她进屋后发现向东明喝了药茶昏睡，推都推不醒，就找出注射器，在他手臂的静脉血管中注入一管空气。一会儿工夫，向东明就抽搐起来。做完这一切，孟岚又从后窗溜出去，将注射器丢进拐角的垃圾桶里，跑去市场里继续守摊。

她本来想着向东明一直都有心脏不好的毛病，到时候就推托说是被两个要债的孩子气到心梗。只要他们兄妹没想法，这事就这么了了，毕竟钱在她手里，想给多少她说了算。

谁知，没捞到好处的向旭直接报了警。孟岚自以为天衣无缝，结果被法医查出死因，警察一路追查到她头上。

真相大白，虽然向晴不用对向东明的死负法律责任，可精神上的负疚将跟随她的余生。2021年8月底，法院对孟岚一案进行了判决，以故意杀人致死罪，判处其无期徒刑。

都说父母对子女的爱为之深远，可这深远不是溺爱，一味把孩子护在羽翼下，只能害了孩子，也害了自己。

编辑/徐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