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明代后期风情剧的交织性研究

2022-04-27 00:40董越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2年4期

董越

内容摘要:明代后期的风情剧作家擅长借用前代或当代的传奇小说为题材进行再创作,张扬真性情,表达对现实社会人生的深切感受。因此读者初读作品时的想法与再读作品后的想法有很多相联系的地方,而又有很大的不同,故笔者大胆猜想明代后期风情剧极具交织性。又因为此阶段的代表作为两部“红”剧——周朝俊《红梅记》和孟称舜《娇红记》。所以本文试图以周朝俊《红梅记》为例,浅析我国明代后期风情剧的交织性。

关键词:明代后期 风情剧 周朝俊 《红梅记》 交织性

明代后期的风情剧以前代或当代的传奇小说为题材进行再创作,表达了对现实社会人生的深切感受。因此作品含义深刻,故大胆猜想明代后期风情剧极具交织性。本文试图以此阶段的代表?“红”剧——周朝俊《红梅记》进行分析,浅析我国明代后期风情剧的交织性。

一.写作背景:过去与当下交织

1.过去:剧中故事为南宋末年

内部局势岌岌可危。史弥远擅权和理宗朝黑暗的统治,使得南宋末年内部形势严峻。史弥远镇压“湖州之变”,杀害济王,独揽了朝政,理宗成为傀儡。之后,史弥远病死,理宗开始亲政,陆续召回被史弥远贬斥的朝臣,不断提高二程等理学家的地位,史称“端平更化”,但由于其改革措施多流于表面,未能成功。

外部局势同样严峻。蒙古对南宋威胁更是日益增大,不时侵扰南宋。直至南宋祥兴二年(1279)的宋元崖山之战,宋朝残部在元将张弘范的追击下走投无路,陆秀夫背着赵昺投海,南宋灭亡。

南宋中后期的社会矛盾尖锐,农民起义频仍。战争增加了人民的负担,苛捐杂税日益繁重。土地过分集中,丈量不实,政府的赋税收入减少。南宋佃户在法律上受到歧视。南宋农民起义次数众多,参加的群众广泛,斗争形式多样。

2.当下:创作时期为明朝末年

明神宗万历朝立储之争黑暗,先后发生了“明末三大案”——“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明神宗宠爱郑贵妃,欲立其子常洵,但多数朝臣反对,神宗因此迟迟不立常洛为太子。群臣力争15年,神宗才勉从众议,立常洛为皇太子。

明末党争混乱,朝廷内外,派系林立,纷争不已,吏治腐败,贪污成风。与东林党形成的同时,统治阶级内部也逐渐形成按籍贯划分的政治团体,为维护自身利益,以攻击东林党为首要任务。

土地高度集中,大批自耕农沦为佃户和奴仆,皖南、两浙等地盛行奴仆制度。万历后期,又加派聊饷、剿饷和练饷三项赋税。水灾、蝗灾和瘟疫等自然灾害不断。這些问题使得农民濒临绝境。

明后期各类民众暴动。1622年,白莲教起义。随后,南方佃农的抗租斗争和奴仆暴动频发。万历时,边镇军饷常常不能及时发放。天启时,军饷缺额更加严重,各地兵士索饷哗变。

二.人物塑造:正面与反面交织

1.府学三友

落魄不羁裴舜卿。一曲《海棠春》自矜才学,趁韶华,不负青春年少;一曲《蝶恋花》春心、痴心展露无疑。一出场自报家门,一方面说自己是落魄的名门之后,虽读书,还未应试;一方面说即到弱冠之年,未有婚约。汤显祖《红梅记》总评中言“裴郎虽属多情,却有一种落魄不羁气象”。王稚登在叙《红梅记》中又言“举动言笑,大抵以文弱自爱,而一种旷越之情,超然尘外”。“听两两黄鹂相叫应,早被他唤起春情”,“好动人的出色也”,“拈花”[1]等描写使得裴舜卿情感细腻、怜香惜玉的风流才子形象跃然纸上,也为他后来为只有一面之缘的卢昭容排忧解难作了铺垫。[2]

刚正清白郭稚恭。“要生富贵,须下死功夫”[3],郭稚恭蔑视权贵,心怀国家,在知道是贾似道的画船后,对其恶状一通数落。在得知李子春是为贾寿宴筹集贺礼而来,直接下逐客令。劫盐为利事件和公田济私事件进一步凸显郭稚恭形象。通过他人之口叙说贾似道的罪行,写出郭稚恭对贾似道的深恶痛绝以及对黎民百姓的深厚关切。让贾似道欣喜读出郭稚恭写的献寿诗当众出丑,郭稚恭的机敏由此可见。郭稚恭向往科场及第,重视仕途功名,不暗情场风月,劝裴舜卿先安心应试,“只要有心,何在这几日”,“休把这三载灯窗一旦空”。[4]

奉承谄媚李子春。他畏惧权贵、胆小怕事,一听是贾似道的画船,马上言大家快回避。他向往权贵生活,感叹“贾平章如此受用”。[5]他人穷志短,游走于权贵之间,极尽奉承谄媚能事,“今日诵个德政诗,明朝做个碑文例”[6],企图以此讨好权贵,获取功名利禄。为讨好贾似道,李子春带头在府学朋友中挨个收份子钱准备寿辰贺礼,还把详细区分记录贺礼名单。在他的心中利益远重于廉耻,在失去参加春试的机会后,又寄希望于纳吏,还说“一般儿傻帽不低微,做势。时来署印得便宜,赚利”。[7]

2.刚烈二女

李慧娘长期在贾似道的淫威残暴下苟且偷生,因此她将对真挚爱情的追求与对美好正义的追求相融合。贾似道巡游西湖,裴舜卿和郭稚恭痛恨其为非作歹,站在断桥之上赏景,不作回避,迫使贾停止巡游西湖。李慧娘见此,情不自禁感叹:“呀,美哉一少年也!”[8],撕破虚伪道德面纱,公开表达对美好正义、真挚爱情的追求。贾似道将其砍头示众,以儆效尤。但她“一身虽死,此情不灭”[9],以异常主动大胆的方式向裴舜卿求爱,实现了生前的宿愿。最后牺牲了自己的爱情,与贾似道正面抗争并取得胜利,帮助裴舜卿逃脱囚禁,成全了裴舜卿与卢昭容的爱情。

卢昭容是落魄名门的小姐。在卢老夫人的影响下,她不贪慕权贵,心愿的郎君,家室哪怕差些,也要是个清清白白的有才学之人。经过折梅一事,她与裴舜卿情根已种。即使面对裴舜卿失言无踪,贾似道强行纳娶的情形,她也不绝低头,连夜逃往扬州亲戚家避难。三年倚仗曹家,裴舜卿毫无音信,曹悦胸无点墨,见色起意,趁人之危,想强娶卢昭容。但卢昭容坚定拒绝,依然思念裴舜卿,志气节操不改,只是想做些针线活卖钱补贴曹家。最终,她等来了考取功名的裴舜卿,收获了美满的爱情。

3.襄阳战事

襄阳守官不思为民谋利,而是饱中私囊,最终使得战事无可挽回,南宋一败涂地。襄阳城被元军围困万千重,“便是罗雀掘鼠一些没有”[10],百姓流离失所。三年战事守官毫无作为,如今情况更是如此,他们仍不思悔改,只顾谋划自身前途,想着顺应天意,毫无作为担当。当元军破城而入,守官便立刻投降,保全自己,言语谈及不投降而招致杀生之祸的人更是自鸣得意、沾沾自喜,毫不在意自己名声,“笑骂由他笑骂,好官还我为之。”[11]

贾似道贪权享乐,残暴专横。襄阳危急,他贪欢享乐,恣宴正酣。三个报子心怀家国黎民,不惧贾似道的残暴行径,前赴后继,先后接连三次上报军情,催促贾似道领兵作战。但贾似道贪生怕死,只顾寻欢作乐,毫无廉耻之心,“偌大江山,一半已属胡儿,何况些须地方。一发让他罢了。这等就大胆来打下相门?”“且图闺阁通宵饮,那管边城一段愁!”[12]国家百姓在他心里毫无分量。报子们面对贾似道的无耻行径,由无奈离开到破口痛骂,“天下大势已去,尚在此安然饮酒歌舞!”“百姓们一个奔西,一个走东,你为军国的全然不懂!”[13]

三.主题凸显:浪漫与现实交织

1.表面:浪漫喜剧

(1)爱情——真情永在

李慧娘与裴舜卿感情的萌发是大胆的,但当她帮助裴逃离贾府,她的情感得到了升华,牺牲成全令人动容。“呀,美哉一少年也!”[14]心已萌动,顾不得贾似道在场,脱口而出。这样的爱情是浪漫的,因心动于裴舜卿被贾似道杀害,死后仍无法释怀,挂念裴舜卿,香魂不灭。得知裴舜卿被囚禁于贾府,便大胆再续前缘。但为了裴舜卿余生幸福,牺牲了自己的爱情,甘愿助他逃出贾府,与贾似道正面对峙,成全裴舜卿与卢昭容的爱情。

卢昭容与裴舜卿感情的萌发是羞怯的,但当她默默等待裴三年,她的情感得到了升华,忠贞不二令人动容。梅花朵朵,香气氤氲,风流书生,娇俏小姐,朦胧春情于此刻流动。面对贾似道强行纳娶,她断然拒绝,裴舜卿也挺身而出,二人约为婚约,情谊更深。但因贾似道的计谋,裴舜卿被困,不知情的卢昭容无奈逃至曹家避难。虽然裴舜卿一直毫无音讯,但卢三年坚守如初,忠贞不二。

(2)社会——恶有恶报

李子春的结局与另外两位好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为府学三友,郭稚恭与裴舜卿连名中了,而李子春投机倒把,费尽心思谋取功名利禄,却荒废了学业,名落孙山,只落得个权时署印。李子春官场失意的同时,还亲自见证了裴舜卿的美好爱情,极具戏剧性和讽刺意味,“境界迂回宛转,绝处逢生,极尽剧场之变”。[15]

贾似道杀死李慧娘,又企图杀死裴舜卿。李慧娘香魂不灭,不但助裴舜卿逃脱,还与贾似道对峙,“笑君王一时错认好平章”[16],并施展法力,使得贾败下阵来。疯和尚见贾恣宴享受,执迷不悟,留下谶语“得好休时变好休,收花结子在绵州。”[17]贾似道不顾军情,襄陽失守,诸生弹劾奸臣贾似道,“愿陛下斩首都门谢四方,便是剁碎刮凌迟不足偿”[18],最终他被贬为高州团练副使,被贬途中在木棉庵中被郑虎所杀。

襄阳守官只知贪敛钱财,罔顾国家大义,放任三年战事,静观其变,毫无作为,还美曰其名顺应天意,城防攻破,立刻改志换节,卖主求荣,投降元军,仍有官做。“虽是如此,后人笑骂哩!”[19]他们只不过享受了当下,却被牢牢的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令后人耻笑。

2.实质:现实悲剧

(1)爱情——岁月流逝

裴舜卿与李慧娘的爱情是虚幻的,她并未与裴舜卿有实质性爱恋。泛湖之日,李慧娘对裴舜卿的情谊将发未发,她就成为剑下一缕孤魂。人情已灭,鬼情尚存。之后她与裴舜卿的相爱,只是虚幻神交。更悲剧的是连虚幻神交都无法长久,面对贾似道对裴舜卿的谋杀,李慧娘舍弃了自己的爱情,帮助裴舜卿逃离贾府,成全了裴舜卿与卢昭容的爱情,但她却再无法与裴舜卿相见,悲剧达到了极点。这样的恋情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裴舜卿与李慧娘的爱情本质是悲剧,是在道德枷锁禁锢,女性地位低下,婚姻并不自由,权贵强娶强纳,随意处置玩弄的时代背景下的悲剧产物。

裴舜卿与卢昭容的爱情是梦幻的,她与裴舜卿的爱恋有太多巧合。折梅当日,二人一个墙内,一个墙外,卢昭容辞让梅枝,情谊的种子悄然种下。贾似道强行纳娶,卢昭容啼哭不止,裴舜卿碰巧经过此地,主动解围,二人约为婚约。大比已迫,裴舜卿为寻找复习之处不觉来到卢家,碰巧赶上曹悦逗留的最后时刻,得知了卢昭容的近况。裴舜卿寻觅卢昭容,刚在古庙歇脚,碰巧遇到第一次去城中的朝霞,裴舜卿与卢昭容的爱情由此进一步发展。夜晤惹来曹悦诉讼,碰巧遇到旧时好友李子春断案,成全了裴舜卿与卢昭容二人爱情,裴舜卿从李子春处又得知自己中一甲第三,曹悦也受到了诓骗,空欢喜一场。裴舜卿与卢昭容的爱情只是作者的美好幻想,无数的巧合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现实中的爱情更多是残酷的、悲剧的。

(2)社会——大厦将倾

贾似道被贬途中被郑虎所杀,虽然结局大快人心,但他已经造成的恶劣影响不可弥补。李慧娘已被杀害,魂断牡丹花下;卢昭容已寄人篱下,与裴舜卿分别三年;襄阳百姓已流离失所,国土损失……明末社会黑暗,即使奸臣此时得到惩罚,但大局已经无可挽回,江河日下,于事无补。

李子春投机取巧,居然管理一方百姓的事务。他为官轻浮,“妙,妙。倒好个后影儿,不知面生得如何?哄她转来”,“好不有风情的女子”。[20]此时,李子春是官,卢昭容是民,更是好友意中人,然而他不尽快断案,心存戏谑,举止轻浮。他断案随意,没有严惩曹悦,而是通过哄骗曹悦的方式来成全裴舜卿与卢昭容。

四.整体评价:赞美与批评交织

李慧娘的戏份似乎可与徐渭、汤显祖的某些作品相媲美,不失为想象驰骋、凄婉绝伦的好戏。开了戏曲作品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的风气之先。

但结构欠佳,头绪芜杂,裴卢与裴李这两条线索之间并不紧密,似乎可以分别独立成篇章。

笔者认为明代后期风情剧极具交织性,以周朝俊《红梅记》为例:在写作背景上,过去与当下交织;在人物塑造上,正面与反面交织;在主题凸显上,浪漫与现实交织;在整体评价上,赞美与批评交织。

参考文献

[1](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2]周子瑜.川剧旧本《红梅阁》与明末传奇剧本《红梅记》之比较[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2): 52-57.

[3]晓微.越剧《李慧娘》荣获中国戏曲学会奖[J].中国戏剧,2011,(1):64.

[4]宇锦(词),马得(图).调寄酷相思[J].上海戏剧,2007,(8):1-1.

[5]孙晓芳.周朝俊的思想倾向探析——从《红梅记》府学三友的不同形象出发[J].文学界(理论版),2013(01):266- 267.

[6]伏漫戈.《红梅记》艺术构思辨析[J].戏剧文学,2012(01):64-66.

[7]李远强.川剧《红梅记》:从浪漫诗情到审美意象的营造[J].四川戏剧,2008(05):14-15.

[8]季国平,康式昭,安志强,傅谨,姜志涛,崔伟.名著改编与现代川剧 成都市川剧院新版《红梅记》、《欲海狂潮》众人谈[J].中国戏剧,2008(06):18-23+65.

[9]朱一鹏.《红梅记》研究[D].湖北大学,2015.

注 释

[1](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2]孙晓芳.周朝俊的思想倾向探析——从《红梅记》府学三友的不同形象出发[J].文学界(理论版),2013(01):266-267.

[3](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4](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5](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6](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7](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8](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紅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9](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10](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11](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12](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13](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14](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15](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16](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17](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18](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19](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20](明)周朝俊著;王星琦校注.红梅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作者单位:山西大学初民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