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面具的妈妈

李莉

一

每次看到网上这个很火的段子，我就会想：

这不是在写我妈妈吗？

有意义的一天

今天，妈妈从冰箱里拿出一头蒜，看到它已经发芽了，就回头对我说：“你看母爱多么伟大，自己已经死了还不忘孕育生命。”

我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以后找老婆绝对不能找妈妈这样的，明明是因为自己懒把蒜放坏的，还那么多说辞。多么有意义的一天啊，一件小事，给了我这么重要的启示。

喏，我妈就是那種大道理连篇的人。任何小事，她都会生发开来，讲出许多人生哲理，听得人头痛。

我爸说，这可能是职业病，妈妈是小学教师，长期对学生们讲道理，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凡事都要升华一下。

我玩魔方正玩得起劲儿，我妈的唠叨声突然在耳边响起：“作业做完没有……做完了也要复习功课啊，‘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些古训你要牢记，不要浪费了大好的光阴。我小时候，学习踏实，成绩又好，老师经常表扬我……”在她的唠叨声中，我玩魔方的兴致迅速消失，她让我觉得所有的玩游戏都是犯罪。只有像她小时候那样，时时捧着书，才算是过了有意义的人生。

还有就是看电影，哪个孩子不喜欢看电影啊？可我不喜欢。因为妈妈把每一部电影都看成一部教育片，看完电影回到家，她总要我说说心得体会。当我说不出时，她就对电影进行剖析。就说电影《波鲁鲁冰雪大冒险》吧，她会说：“你看人家波鲁鲁，这么弱小怎么就取得了胜利？就是因为他有知难而进的精神——记得我小时候，跑步不及格，我下定决心，天天早起练习跑步。结果，我真的及格了。你在学习上如果也能有这种精神，成绩就一定会势如破竹向前冲。”

多让人开心的电影，经她一解释，趣味全没了。而且，每件事都会被她引入她辉煌的过去，就像在开表彰大会。没意思。

我噘起嘴，很不乐意地听着妈妈的说教。她呢，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我的表情，严肃地提醒我：“认真点儿，注意态度。”

我立马正襟危坐地配合她，防止她下一波有关态度问题的唠叨。

爸爸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偷偷发笑，眼里盛满了对我的同情。

“笑什么笑？教育孩子的时候，咱们要齐心，你在一旁不严肃，就会助长他不端正的态度。”妈妈终于发现了爸爸的诡秘神情，矛头突然掉转了方向。

“嗯，”爸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要好好听你妈妈的教育。”然后努力绷起脸，忍住笑回到里屋。

二

老师让我写《我的妈妈》，我写下了题目，就开始托着腮，望着这个题目发呆。

我的妈妈？喜欢唠叨，不理解孩子，没生活情趣……为什么闯进脑海里的都是她的缺点？如果照实写下来，被她发现了，不骂死我才怪。

“哦，写我啊。”正在扫地的妈妈正好走过我身边，一下对这个题目产生了兴趣。

妈妈顺势坐下来，很热情地说：“来，我辅导你！”

“先介绍妈妈的职业，你妈妈是小学教师，她对工作勤勤恳恳——你以前也看到了，我好几次被评为‘先进教师……你还可以举一个例子，写妈妈每天很迟才回家，是因为她要辅导学生们学习……妈妈对你也很关心，常带你去看电影，教你做人的道理……”在她的动情叙述中，我看到了一个形象高大的妈妈，熠熠生辉地站立在我面前。不过，这样的妈妈完美得让人觉得有距离。

“可以不这样写吗？”我迟迟动不了笔，“我想写写你的唠叨。”

“唠叨？当然可以啊，妈妈的唠叨充满着对子女的爱。有一首歌还歌颂了这种唠叨，说有它的时候我烦，没它的时候我想……写唠叨，这也是一个切入角度。”妈妈兴奋地认可。

怎么写什么都能引到她的优点上？总之，她全是优点！唉。

“妈妈，我为什么不能写写你的缺点？”我咬着笔头，皱着眉问。

“不能。一般赞美别人的作文，容易得高分。还有，我提醒你，你要是编造我的缺点，就侵犯了我的名誉权，后果很严重的。”

在妈妈的恐吓下，我无奈地在她的授意下，塑造了一个完美的妈妈。

“你还别不乐意，你妈妈就是很优秀。哪像你，缺点一箩筐！你要是遗传了我十分之一的优点，在班上就会出类拔萃。”她仔细观察了我的表情，得意地补了一句。

爸爸在一旁笑了，看着妈妈扫过的地面，眼睛落在一张纸屑上，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妈一眼。想要说什么，妈妈瞪了他一眼，“喀喀”，爸爸假咳了两声，硬生生地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三

暑假，妈妈带我去外婆家玩。

外婆家住在郊外，屋外有一个场坝，屋后还有一大块菜地。我喜欢在场坝里摆上木桌和小凳子做作业，凉风习习，舒服极了。

妈妈和外婆也喜欢坐在场坝里，脚下放一个盆子，剥剥豆啊，拣拣菜啊，一边做事，一边聊聊家常。

那天她们剥豆时，外婆总笑脒咪地看我。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哧”的一声笑了，然后告诉了我妈妈的“惊天秘密”。

“你和你妈妈一样，做事时喜欢分心。你写作业，写着写着就会在本子上画起小画。呵呵，你妈妈小时候也喜欢边写边画。有一次，

她在课桌上画画，结果被老师发现了，让请家长。我去了后，老师让我看她的课桌。她的课桌上画满了画，弄得好脏。”啊，这个被请家长的学生居然是我的“完美妈妈”？我突然精神一振，看向妈妈，妈妈停住了剥豆的手，着急地制止外婆：“妈，这些过去的事就不要讲了。”我却兴致盎然地问外婆：“然后你怎么做啊？回到家，骂了她？打了她？”

“没有，我就给她买了一个本子，说想画就在上面画吧，不要画在课桌上就行。”外婆微笑着说。

外婆真好，一点儿也不凶孩子，我感慨地想。妈妈没说话，看了一眼外婆，眼里突然弥漫起一抹温柔。妈妈是想起她的童年了吧？是庆幸在她的童年里，有个宽容的妈妈吧。

然后妈妈又默默地看向我，若有所思。

四

回到家，妈妈去买菜时，我跟爸爸讲了妈妈小时候的“糗事”，逗得爸爸哈哈大笑。

“我就觉得奇怪嘛，妈妈小时候怎么会这么完美？”我有些得意。

“你妈妈想塑造一个完美的形象来给你当榜样。你要理解她，她也是希望你优秀嘛。”

“嗯。”想到了妈妈“开表彰大会”的目的，

我心里掠过了一丝温暖。我一边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一边哗哗地转动着手中的魔方。

门“嘎吱”一下推开了，妈妈回来了。我“啪”的一声果断放下魔方，一把拿起桌上的书，

装模作样地看起来，防止她又唠叨。

妈妈却走过来拿起我的魔方，好奇地问我：

“这魔方怎么能转回六面呢？教教我嘛。”

她这样子，好像一个好学的小学生，我很高兴，凑了上去。

“要转魔方，先要学会囗诀。我们把这口诀叫魔法……”

“哈哈，魔法？有意思。那魔方高手就叫魔王;如果这人姓牛，就该叫牛魔王了呗……”妈妈思维敏捷地自动脑补。

我和爸爸哈哈大笑，然后，我和妈妈头挨着头，玩起了魔方。原来妈妈摘下面具的样子那么可爱，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此时，我觉得我们俩都往彼此身边靠近了一步，这样的感觉真好。

你家里是否也有一个“严厉”的，爱唠叨的“完美”老妈？是否也曾剑拔弩张，硝烟四起？父母和子女的相处并不容易，互相多一点理解与体谅，更重要的是，双方必须学会撕下面具，表露真心，这样两颗心才会更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