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下网络谣言的语言学特征与治理分析

摘要：文章从语言学视角对新冠肺炎疫情下网络谣言的特征，尤其是此次疫情中出现的新特征进行分析。以396条腾讯较真平台的谣言为对象，发现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网络谣言传播主要有煽动情绪、模仿真实信息、利用公众心理三类手段，其下可分为捏造科学事实、使用具体数据、嫁接/捏造事实依据等11小类，不同类型的谣言在词汇、句法等各方面显现出相近的语言学特征。

关鍵词：新冠肺炎疫情；网络谣言；语言学特征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2）01-0091-03

一、引言

网络谣言传播与传统媒体时代的谣言传播相比，在传播速度、规模等方面都具有绝对的优势，因此成为谣言传播的主要途径。从产生的角度看，谣言可分为有意谣言和无意谣言两类。文章探讨的是蓄意捏造的网络谣言。焦扬在《网络谣言研究》中阐述了网络谣言具有两大特征——迷惑性和煽动性[1]。造谣者为了使其编造的谣言具有“迷惑性和煽动性”，以及语言学范畴的经济性，往往会使用特征明显的词汇、句式与特定标记词。

文章基于腾讯较真平台2020年1月18日至3月28日共计396条有关新冠肺炎疫情的谣言与发布的问卷，对其手段进行分析并分类（见下表）。其中语言学角度的词汇、句式与特定标记词显现出相近的特征，具体分析如下。

二、谣言编码的特征

（一）词汇特征

1.准确数据

相较于文字，数字更加具体，也更容易让人信服，造谣者喜欢用“数据”说话。由腾讯较真平台的数据分析得出，在此次疫情中，含有数字的谣言呈现出大多是确数的特征。在搜集到的396条样本中，使用数据的一共有135条，其中概数占比8.89%，确数占比91.11%。这是因为随着信息透明化、平台多元化，群众接触到的真实消息中数据确数占比大，同时感染人数为“十余人”变为“13人”，不易使谣言产生破绽，也不与经济性原则冲突。

例1：中国出口捷克的新冠快速检测试剂错误率80%。（腾讯较真，2020-03-27）

例2：成都已通告中小学分别在4月7日、13日、20日开学。（腾讯较真，2020-03-20）

2.特定词汇

起源于微信、微博等社交平台的谣言经常出现“求转发”“请勿外传”这样具有煽动性的词汇。这一点与口耳相传时代的谣言传播不同，带有网络谣言的新特点，也是以往论文中没有分析到的特征之一。

例3：北京乘坐公交地铁要看身份证①。（腾讯较真，2020-02-09）

例4：大庆人明天不要出门，政府会安排飞机洒药消毒②。（腾讯较真，2020-01-26）

3.表明信息权威的提示词

其一为提示来源的词，表现为“据……”“XXX表明”等。在搜集到的样本数据中，利用权威人士或名人效应的谣言共计48条。

例5：钟南山团队研究表明，吸烟者病毒感染率远低于非烟民。（腾讯较真，2020-02-13）

例6：天津市教育局于3月27日公布中小学及高校开学时间。（腾讯较真，2020-03-28）

其二为专业术语。新冠肺炎疫情下的谣言具有使用专业术语增加可信度的特征。

例7：已找到破解病毒的离子技术，自制铜甘斯水可预防病毒。（腾讯较真，2020-02-07）

例8：抗流感药物奥司他韦、利巴韦林能预防新型冠状病毒。（腾讯较真，2020-01-23）

（二）句法特征

1.句式雷同

因网民在疫情期间的关注点多有重合，谣言句式常常雷同。例如以“预防”及同义词为谓语，以“新冠病毒/新冠肺炎”为宾语对样本进行检索，得到70条结构雷同的谣言，仅主语会根据造谣者目的更换，主体句式大致为“XX（可以）预防新冠病毒”。除此之外，“……感染病毒/有确诊患者”“……容易感染病毒”等固定句式亦占比较大。

例9：辽宁省教育局3月28日前公布了各学校具体开学时间。（腾讯较真，2020-03-28）

例10：天津市教育局于3月27日公布中小学及高校开学时间。（腾讯较真，2020-03-28）

2.添加劝告、命令等语用成分

在调查样本过程中，还发现造谣者偏向于在谣言中添加劝告、命令等语用成分。

例11：有空看看，东部战区总院呼吸科权威宋勇新冠病毒回答。（腾讯较真，2020-02-13）

例12：别吃淡水鱼！确认粪口传播，很多地方在鱼塘洗便桶。（腾讯较真，2020-02-17）

3.使用凸显焦点的语句

此类特征体现为多用短句、感叹句以及使用含有出乎意料语义的副词，同时语序发生变化，结果前置。

例13：上海港汇恒隆广场被封，确诊一例，意大利人！（腾讯较真，2020-03-08）

例14：别吃鱼肉，特别是草鱼做的酸菜鱼、水煮鱼，会感染病毒！（腾讯较真，2020-01-31）

（三）模仿官方体式

随着政务信息的公开透明化，网民已逐渐习惯公文的体式，同时也会给予较大的信任。造谣者也正是利用这一点，在对谣言进行编码时经常采用公文体式，以增加可信度。这是政务信息公开透明化带来的变化，在此次疫情谣言中得到了明显的体现，如中铁十九局意大利建方舱医院招工简章（腾讯较真，2020-03-24）、成都因新冠肺炎调整的公交线路营运安排（腾讯较真，2020-01-27）。

（四）多种手段组合使用

在进行谣言的编码时，造谣者为了使谣言最大限度地得到网民的信任，往往会同时使用几种语言手段。

例15：武汉至上海旅游的5人入住建国宾馆并全部感染。（腾讯较真，2020-01-26）

例16：震惊！哈佛大学教授：新型冠状病毒诞生于人为基因改造！（腾讯较真，2020-02-02）

例15应用了捏造事实依据、使用具体数据和使用激动语句三种手段，例16应用了分裂言论、利用权威和使用激动语句三种手段。

三、谣言编码机制的动因分析

谣言产生的基本模式可以概括为由造谣者进行谣言编码，之后由网民对其進行解码。由上述对样本数据的分析结果可知，不同造谣者的谣言编码机制却体现出相同的特征，笔者认为这是由于他们都基于同一社会心理动因。人类认知的各个方面都会影响语义结构和语言表达。造谣者为了提高谣言的接受度，在对谣言进行编码时会最大限度地迎合社会大众在疫情期间对事件的认知，以使网民在解码时最大限度地肯定谣言，进而自觉成为谣言的传播者。谣言编码机制的动因主要有四种。

（一）明确数量比模糊数量更易被接受

针对同一情形，可以用不同详细程度的词编码，在数量的不同明确程度的基础上可以构成不同详细程度的句子。

例17：大批华侨包机从国外回安徽避难。（腾讯较真，2020-03-01）

例18：武汉一小区因团购导致30多人感染新冠肺炎。（腾讯较真，2020-02-23）

例19：湖南汨罗新增19例新冠肺炎患者。（腾讯较真，2020-03-13）

同样是感染病毒类谣言，但三句谣言数据的详细程度却在依次递增，它们的接受程度也在依次递增。这是因为明确数量较模糊数量而言，其语义体现的是对某一情形的详细观察，这能够增强网民对谣言的信任，增加谣言信息的接受度。

同时，根据国外谣言研究专家奥尔波特和波斯特曼提出的谣言产生及形成的公式，即R（谣言）=i（事件重要性）×a（事件模糊性）[2]可知，事件的模糊性是谣言产生的一大要素，反映在网民认知上，便是对事件精确性的需求。在信息时代，网民对于精确信息的需求也在逐渐增加。因此，在此次疫情中，谣言的编码呈现出数据多为确数的特征。

（二）官方与权威人士的权威性强化了信息的可信度

谣言的内容作为认知客体，需要具备凸显性才更能抓住网民的眼球。在不同的认知环境中，凸显性会发生变化。从此次疫情的语境下可以看出，官方与权威人士具有凸显性，网民对于陌生的新冠病毒，倾向于向官方与权威人士了解相关信息，这会大大强化谣言的可信度，从而为谣言的传播提供契机。

（三）调整心理距离，提高接受度

造谣者还会在谣言中添加劝告、命令等语用成分，将信息发布者从第三人称视角转变为第二人称视角，以此拉近与读者的心理距离，使读者获得情感共鸣。同时，添加劝告、命令等语用成分方便网民的人际传播，达到使网民为满足人际交往与缓解焦虑的需要加快谣言传播的目的。

（四）采用特定句式提高接受度

在疫情中，网民关注的事物会出现大范围的重合，比如如何预防疫情、哪里出现了新的疫情等。而句法结构取决于人的心理现实，取决于人对事物认识的信息结构。于是，一方面，我们往往将视角聚焦在上述这些事情上，造谣者利用这一点，进而使用特定的雷同的句式结构，迎合网民的视角聚焦点或者引导网民将视角聚焦在对自己有利的点上，以提高谣言接受度，达到吸引网民目光和注意力的目的。另一方面，让·皮亚杰认为进入心理系统的信息会被具有同样特点、性质、意向的基模或认知结构接纳同化[3]。因此，当谣言内容符合受众已有预想、印象时，更容易得到传播。

同时，就像物理学上某点受到了强光照射会导致其他面暗淡一样，在语言学上，造谣者通过“强光化”网民的聚焦视角，导致网民会忽视信息中的一些逻辑漏洞或者忘记求证真相。

四、语言学视角下的谣言治理建议

（一）建立谣言分类处理机制

通过上文分析可发现，谣言编码存在大量嫁接事实依据的现象，即“旧瓶装新酒”。因此可以凭借其在动词、语气词、叹词与句法上的句式结构都具有很强的稳定性的特征，建立谣言语料库。为网民检索信息、验证信息提供工具，将谣言从植根的土壤中拔出，杜绝陈旧谣言“整容”后反复出现。

谣言的数量是无穷尽的，但类型却是可确定的。正如前文所梳理的，谣言诞生于传播有煽动情绪、模仿真实信息、利用公众心理三类手段，其下分为捏造科学事实、使用具体数据、嫁接/捏造事实依据等13小类。不同类型的谣言在词汇、句法等方面显现出相近的特征。笔者认为可以利用这些特征，在辟谣时尝试从建立谣言分类处理机制入手。例如，对于“XX（可以）预防（或同义词）新冠病毒（或同义词）”类谣言，辟谣平台可以针对性发布预防新冠病毒的方法汇总，并实时更新，汇总之外的方法可由网民在公示平台下留言反馈，由平台专家与其他网民共同验伪。再比如“政府安排飞机洒药消毒”类谣言在搜集的谣言数据中多次出现，仅更换主语后，又一次出现——“上海主干道今晚12点大面积消毒，10点后不要出门（腾讯较真，2020-02-08）”“北京2月10日晚对全市主干道进行大面积消毒工作（腾讯较真，2020-02-10）”。

（二）增强网民辟谣主体意识，提升网民辟谣能力

网民是谣言的解码者，是谣言传播的主体，但同时也是辟谣最强的有生力量。我们应大力激发网民辟谣潜力，增强网民辟谣主体意识，提升网民辟谣的能力。

可以建立奖励机制，促进网民积极参与辟谣。在建立谣言语料库与谣言分类处理机制的基础上，对于网民参与网络辟谣或提供谣言语料的行为给予积分奖励，一定的积分可以在网络上换取防疫用品，如口罩、温度计等，并对个别突出组织与个人给予荣誉奖励。针对大学生群体，网络辟谣积分还可与第二课堂学分挂钩，充分调动网民中大学生群体的力量。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在新时代背景下，谣言已经能够通过准确数据、官方权威、名人效应、官方体式等伪装自己，政府部门可以通过网络，采用视频、推文、音乐等形式，积极引导网民了解谣言的新特征，提升网民的辟谣能力。如今，官方媒体的建设已经十分完善，为信息溯源提供了很大的便利，我们要引导网民树立溯源意识，以此提高网民的谣言辨别能力。

五、结语

疫情中的网络谣言给社会带来了巨大的损失。网络谣言作为一种语言现象，以语言为载体，其展现出的语言学特征给了我们一把击破它的利剑。对于网络谣言的不断研究能够给普通网民智慧之眼，进而将其扼杀在摇篮中。

参考文献：

[1] 焦扬.网络谣言研究[D].成都：四川省社会科学院，2014：2-3.

[2] 奥尔波特，等.谣言心理学[M].刘水平，梁元元，黄鹂，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3：17.

[3] 皮亚杰.结构主义[M].倪连生，王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36.

作者简介 徐芷菡，本科在读，研究方向：语言学。

[*]课题项目：本论文为2020年南昌大学校级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下大学生的情绪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20CK159

①今天是北京需要身份证乘车的第一天，发现还有好多人不知道这个规定。烦请转告身边需要乘车的家人、朋友，现在乘坐任何公共交通工具都需要用到身份证！

②明天早上四点到四点半不要出门，因为政府安排飞机洒毒药水，请相互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