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1949年吉林省农业生产中的耕畜问题

吴帅朋 薛金艳

摘要：1946年到1948年底，经过土地改革以后，吉林省的农民群众普遍分得了土地，原有的生产关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随着地照的发放，土地所有权的私有化激发了农民群众开展生产运动的热情。不容忽视的是，经过长期的殖民掠夺和战争的破坏，以及疾病的流行，畜力缺乏、耕畜繁殖率低、耕畜质量参差不齐等问题逐渐显现。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加快农业生产的步伐，吉林省采取了贷款买耕畜、立法保护耕畜、建设耕畜防疫站和专业繁殖场等措施，缓解了这一时段畜力紧张的局面，支援了根据地的大生产运动。

关键词：吉林省;耕畜;农业生产;解放战争

中图分类号：K269.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2）07-0107-04

解放戰争时期，经过土地改革，吉林省大部分农民分得了土地，确立了土地的私有权[1]。但是这一时期，整个东北地区还处在战争之中，粮草的需求、战勤支援的任务还很重很急迫。迭经战乱，作为生产要素之一的耕畜在吉林省乃至东北地区都严重缺乏。由于地广人稀，土改之后人均土地面积远远超过人力所能耕种的范围[2]，生产力不足严重制约着吉林省农业的发展，影响战局的推进。在解放战争时期，吉林省是根据地的前方，也是前方的根据地，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对于该地在战争环境下促进农业生产所采取的措施成为学界关注的重点，研究成果丰硕。但构成生产力要素之一的畜力问题一直是从属问题，缺乏深入的研究。考察1946至1949年吉林省重建乡村治理体系的过程，解决耕畜问题显得尤为必要。本文通过对吉林省耕畜问题及解决措施的考察，以期对此有全面的认识。

一、吉林省耕畜缺乏问题的成因

首先是多年的战争、匪患等。“九·一八”事变之后，特别是在日本殖民统治时期，侵略者把东北地区变成后勤支援地，采取了竭泽而渔式的掠夺方式，强行征用大量的马匹等往前线运输物资，使得东北地区人民受到巨大损失。据不完全统计，1945年整个东北地区耕畜仅有350万头，其中老弱病残等不具备畜力的占据了一大部分。“八·一五”日本投降后，耕畜减少的局面并没有扭转，国民党为了维持其在东北的统治地位，大量起用以往为日本殖民者服务的汉奸恶霸、土匪压榨农民群众，没有对农村颓败的局势采取任何有意义的措施，战争也加剧了耕畜消耗。截至1948年，东北地区的耕畜总数降到290万头，比1945年少了60万头[3]184-186，东北地区尚且如此，吉林省的情况可想而知。由于战争、土匪的破坏和战勤的损耗，畜力缺乏的局面愈加紧张。

其次是疫病的流行。鼻疽、炭疽是当时耕畜中的主要流行疾病。东北农村地区长期缺乏治理，农村经济凋敝，农民群体长期挣扎生存的边缘，卫生防疫意识不足，大多缺乏防治耕畜流行病的技术和药品、设备，导致耕畜因疫病而死亡。这种情况在吉林省非常普遍，榆树县的农民因“无畜金，饲养不周，乱用乱打，以致高度流行（鼻疽、疥癣）”①，白城地区也因为疫病防治不到位，出现了鼻疽、炭疽疫情的流传[4]498，敦化县亦如此[5]145。可以说，疫病的流行严重影响吉林省耕畜的生存。

最后是耕畜繁殖率低下。这个问题是由多方原因造成的，首先是耕畜饲养不到位，生活拮据的农民群众无力承担高昂的饲养成本，耕畜草料缺乏是普遍的现象。其次是缺乏专业的耕畜繁殖场，种畜繁殖是扩充畜力的重要来源，种畜繁殖需要专业人员，耕畜繁殖场的建设需要政府的引导和支持。但是当时的吉林省百废待举，农村地区人民群众的生活尚难维持，设立种畜场尚未列入工作日程，由于繁殖率低下，畜力缺乏的局面日趋严峻。

二、吉林省采取多项措施解决耕畜缺乏问题

1948年初，东北地区的战争局势发生逆转，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解放军处于战略反攻态势。为解决农村耕畜缺乏的问题，吉林省有针对性地采取了如下措施。

一是分配地主富农多余的耕畜。为了恢复人民群众正常的生产生活水平，支援解放战争，1948年3月8日，吉林省委下发了《省委关于全力组织领导今年大生产运动的指示》，要求各级党委、政府、农会必须全力组织领导今年的大生产运动，尤其要把春耕大生产运动当作“目前一切工作的中心”。在春耕工作进行之初，吉林省委首先关注的是已分得土地农民耕畜缺乏的问题[6]915。为了保证春耕工作的开展，各级党委、政府将目光聚焦在土地改革之中群众斗争出来的耕畜上面。在土地改革的斗争中，地主富农的多余耕畜被群众挖出来，像白城地区的洮安等七县，在土改斗争中斗出了1.96万头耕畜，扶余县在土改斗争中斗出了18255头耕畜[4]394，这些耕畜数量虽然不多，但也有助于群众开展春耕生产[7]125。吉林省委按照要求把上述的耕畜分给贫苦的农民，像西安县第一批参加土改的村子，贫苦农民分得了1969头耕畜[8]，对于刚经过战火、忙于恢复生产的农民群众来说，这些耕畜解决了燃眉之急。

二是发放无息贷款支持购置耕畜。由于平分地主富农多余的耕畜只是在现有耕畜基础上的资源再分配，没有从总量上改变目前耕畜缺乏的局面。为发展农业，增产粮食，组织农民生产，东北局出台有关政策，采取发放农贷等措施，帮助农民购买耕畜。在1948年的农业贷款中，东北银行总行发放给吉林省的贷款就达10亿元[9]464。到了1949年，合计贷款达647亿元，其中大部分用于各地购买耕畜[9]639-640。1948年1月16日，吉林省决定在该年度发放45亿元无息贷款，主要用于“组织农民买马”[6]1021。以吉林市永吉口前区春登河子村为例，该村有12户购买马匹，贷款总额达2320万元[9]639-640。在农贷的支持下，吉林省从各地购买了大量的耕畜，缓解了春耕大生产畜力紧张的局面。

三是出台政策保护耕畜。耕畜在支援解放战争的进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大车往前线输送物资主要依靠的就是畜力，一辆大车需要一个劳动力和两匹马。1947年至1948年，动用的大车共有81435辆，合计动用马匹达162870匹[10]358-359。壮畜在战争中的重要作用使其成为重要战略物资，有些人对解放区的壮畜产生了歹念，他们偷偷将耕畜运到蒋管区进行交易。1948年5至6月间，榆树县就发生了偷马事件②，而此类事件在吉林省多地都曾有发生，尤其是在接敌区更为严重。对于耕畜造成破坏的另一因素是有一部分人对耕畜的保护意识不够，过分压榨畜力、不认真喂养甚至宰杀耕畜。

鉴于此种情况，东北行政委员会和吉林省先后颁布多项法令，明令各地保护耕畜。1947年1月2日，东北行政委员会发布《东北行政委员会为开展生产运动，解决畜力困难，保护耕畜的通令》，“特规定：一、严禁屠宰耕畜（包括骡、马、牛、驴）。凡年老或残废牲口不能使用耕作者，须经区级以上政府批准，始准宰杀。二、严禁牲口出境，凡解放区牲口出境到蒋管区者，非经许可，一经查出，送交县级以上政府予以没收;我解放区以内则买卖自由，通行勿阻，不受省县界限止。”[11]4441948年3月8日，东北行政委员会颁发《保护耕畜令》，对于耕畜的喂养、疫病的治疗和宰杀等作了严格的规定。在东北行政委员会有关通令、政策的基礎之上，吉林省政府于1948年10月7日发布保护耕畜发展生产的政策，对耕畜的保护、繁殖、喂养等予以规定，对于饲养耕畜效果好、繁殖率高的家庭给予相应的奖励;对于擅自宰杀耕畜、偷卖耕畜的违法者给予严格的处罚措施;对于生产和支前有重要作用的壮畜，则要求严加保护。1948年12月27日，吉林省政府制定了《吉林省禁宰耕畜治罪暂行办法》，对于私自宰杀耕畜的，分别处以三年以上两年以下有期徒刑[6]888。这些法令、政策的颁布施行，不仅从法律上保护了耕畜，也提升群众保护耕畜的意识。

四是做好耕畜饲养和繁殖工作。虽然耕畜数量通过购买有了实质性的增长，但这只是一时的，要想持续提升耕畜的数量，就要加强饲养和繁殖工作，检验耕畜质量的一个重要指标是繁殖率，只有精心喂养、专业配种才能提高繁殖率。对于耕畜的喂养问题，吉林省政府采取了多种措施。比如马草较少的问题，首先是通过银行贷款购买草料，其次是抽出耕畜空闲时间进行放青。吉林省“决定后方马匹实行放青三个月，自七月一日起至九月三十日止。在此期间，所有后方党政军一切马匹概停发马草。”[10]400为增强农民保护耕畜的意识，提升耕畜喂养的水平和质量，各地开展饲养耕畜竞赛，将牲口养得好作为评选劳模条件之一，调动了群众精心喂养耕畜的积极性主动性。

在耕畜繁殖方面，1948年10月7日吉林省要求“组织耕畜交配繁殖，提倡多喂母牛母马，买不起大牛大马的可以买小牛小马，大量培殖稚畜，三二年即能使用，奖励优良种畜，交配时规定适当代价，牝畜繁殖特多者，亦应奖励。”[6]885东北局农林部和吉林省先后建立种畜场，繁殖耕畜，“农林部于农安县建立马种指导所，集中东北一部分优良种马，交配791匹，人工授精2379匹，九站（不清）给群众耕畜配种97头，省建立一种牛场，育成朝鲜种牛350头，延吉县种畜场育成朝鲜牛500多头。”[11]559经过多方努力，吉林省拥有的耕畜数量有了明显的提升。

由于东北地区农村环境条件差、人民生活处于恢复中，耕畜数量增加了，疫病也逐渐增多，部分耕畜因没有及时治疗而死亡。东北解放区政权建立之后，党委政府关注到了这个问题。1948年8月26日，东北行政委员会下发了《关于调查畜疫流行情形的通知》，要求各地调查今年畜疫流行情况。在收到东北行政委员会的指令后，吉林省将调查指令所附的表格下发到各县，要求如实填写，及时呈报。1949年5月在东北局第一次畜产会议之后，吉林省农业厅组织“省畜产科省家畜防治所及农业专门学校畜产科学员计43名组成畜产工作队”，到榆树县开展耕畜调查的试点工作，主要进行四项工作：“1.治马癞子，2.鼻疽病，3.炭疽（x病），4.不论老、幼、病、弱都登记。”通过此次试点，不仅掌握了榆树县耕畜的具体情况，还通过专业手段治疗了一大批病畜③。在对全省耕畜疫病流行情况有了清晰的认知之后，吉林省开始推进疫情防治工作，对于出现疫情的地区，要把染病的耕畜进行隔离，并请兽医治疗，各地发生疫情的具体情况要及时上报省立家畜防疫所（吉林市）。除了建设各地的防疫站，还通过各县“农业科与家畜试验场”物色中西医人材，开设专业兽医短期培训班，充实基层的兽医专业人才队伍[6]885。

三、吉林省耕畜工作取得的成就

在各级党委政府及广大农民群众的共同努力下，吉林省的耕畜数量有了明显的增长，以东满根据地为例，1949年该地区共有耕畜518000头，能够使用的耕畜有37400头[12]。敦化县的耕畜数量有了明显的提升，1946年仅有耕畜10202头，到1949年达到了23296头，三年的时间增长了一半以上[5]143;舒兰县较土地改革之前的耕畜总数增加了40%，由27709头增加到39060头;延吉县由28620头增长到30545头[3]186。为了掌握全省的耕畜状况，1949年吉林省进行了耕畜登记工作，经统计全省共有耕畜1184013头，占东北耕畜总数的26.63%[11]613。耕畜数量的增长，带来了畜力的增长，农业生产效率得到进一步的提升，极大地推动了吉林省农业发展。首先是耕地面积的扩大。由于畜力不足，1946年吉林省耕地撂荒面积旱田51990098亩，水田177294亩全部撂荒，而当时的总耕地面积旱田有65312650亩，水田177294亩，因荒芜造成的粮食损失超过200万吨[13]。但是到了1949年，吉林省旱田开荒的面积实际扩大了168844垧（旧时土地面积单位，各地不同，东北地区多数地方1垧合15亩，西北地区1垧合3亩或5亩。编者注），水田面积扩大了14753垧。随着耕地面积的增加，伴随而来的是粮食产量的增加，“全省今年总产量为3006791吨，比平年产量超过194809吨”[11]612。

其次是为耕地提供了大量的堆肥、粪肥。东北地区长期处在日本殖民者的掠夺之下，土壤肥力逐年下降，土壤中氮的含量大量流失，严重制约着农作物的生长和产量的增加。解放前，施肥用的豆饼长期被掠夺，而化学肥料价格昂贵，农民家庭很难承担，甚至有些地区的农民不了解化肥为何物[7]148。解放以后，中国共产党积极重建乡村秩序，干部下沉基层，多方面鼓励引导农民群众开展生产运动。随着耕畜数量的增长，其产生的堆肥、粪肥相应增长。党员干部带领农民群众积肥送肥，提升土壤的肥力，提高粮食产量。1949年，吉林省所属各县的上粪任务都超过预先设定的要求，“上粪面积1106002垧，占总面积的36.74%”[11]613。注释：

①榆树市党史办：阅卷记录（二）（农业生产方面）、榆树县农业生产总结，1948年12月25日1948年2号全宗3号目录3号卷。

②榆树市党史办：榆树县大队一九四八年九、十月工作报告摘要。

③榆树市党史办：《阅卷记录（二）》，吉林省榆树县畜籍工作试点总结。

参考文献：

[1]东北人民政府农林部计划处.一九四九年东北农业生产总结汇编[M].沈阳：东北人民政府农林部计划处，1995：1.

[2]黄宗智.华北的小农经济与社会变迁[M].北京：中华书局，2000：149.

[3]朱建华.东北解放区财政经济史稿[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

[4]白城地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白城地区志[M].白城：白城地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1992.

[5]敦化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敦化市志[M].北京：新华出版社，1991.

[6]中共吉林省委党史研究室，吉林省档案馆.吉林省政府文献选编第二卷：1948年（下册）[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3.

[7]松原市扶余区史志工作委员会.吉林省地方志丛书19：扶余县志[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3.

[8]辽源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辽源市志[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631.

[9]东北解放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东北解放区财政经济史资料选编：第三辑[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

[10]中共吉林省委党史研究室，吉林省档案馆.吉林省政府文献选编第二卷：1948年（上册）[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3.

[11]东北解放区财政经济史编写组.东北解放区财政经济史资料选编：第一辑[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

[12]中共吉林省委党史研究室.东满根据地[M].长春：中共吉林省委党史研究室，1994：79.

[13]孔经纬.新编中国东北地区经济史[M].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4：582.

作者简介：吴帅朋（1992—）男，汉族，河南许昌人，单位为长春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研究方向为近代东北地方史。

薛金艳（1971—），女，漢族，河北唐山人，博士，长春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东北地方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