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时空

许健平

故   乡

当一个村庄，像受伤的指头

触动一下，村头的那棵老樟树

就会有抽筋般的疼痛

你会把故乡藏在心里的哪一侧？

平常没有外人，万般寂静

逢节过年

房前屋后的弯曲小道

就會横冲直撞

像春天里狭窄的田埂

杂草一夜丛生

我抚摸着疼痛的手指，借以触痛

心中冷落已久的故乡

我一次次剪去杂念

剪去四野的误解与不适

童年记忆与现在的亲情

同样单薄

我不明白做错了什么

（甚至丧失判断力）

在时间的进程

是怎样丢失了根与发

还丢失了更多的什么……

譬如，故乡的可用性与历史性

哪个分量更重？

一个逐渐失去烟火的

村庄的延续性，是人？是楼？

还是村头那条大樟树下

被扭曲的小路？

又如，一个村庄的

失衡与美感的切换

关键按钮藏在哪一个部位？

时间里藏不住鱼

身体里的鱼逐渐老去，或将远游

当毛发成为一道稀薄的水藻

鱼的直觉是安全的

不时用嘴唇触碰岸边

石头是岸，却在河边久悬未决

从时间里涉水钓鱼的，都是智者

一道鱼背般的曲线

接受一切虚构

灼灼其华

扶墙而立的风

力量泄露在一扇窗里

忘了季节的桃花，灼灼其华

我一遍遍抚摸着野溪垄

灼热的秋，睡满了桔枣栗柿

这一季江南

桂花没有飘香，桃花来替班。

浅   草

浅色的思想，搅拌着野火的透明

目光盘桓顽固的古城墙

徘徊的脚印下，月光成全了

一棵被欲望拔高的草

透明的树

“一种单向的关系

在你们和我之间”

从来都是单向

只是方向相反或角度更多

我是指包括爱情婚姻在内的

诸多事物

像棵树在展示透明——

绿色是透明的

沉默是透明的——

绿色只是其中穿越最多的主题

我们一直习惯空气一样

习惯透明

习惯一棵树的呼吸般透明

注：首句出自维斯拉瓦·辛波斯卡（波兰）的《植物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