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学家的大胆猜测

马岚熙

在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开膛手杰克”是最为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在世界的另一端，一个多世纪后的澳大利亚，一个由世界级的专家组成的小组对“开膛手”案件进行研究。他们的任务是利用科学的取证手段最终“逮捕”开膛手杰克。

纪录片《开膛手杰克：头号嫌疑犯》上映于2012年，此时距离那个恐怖传说已过去一百余年。那是1888年的秋天，多名在白教堂附近贫民区工作的妓女被谋杀。其中有5起可以认定是由同一人犯下的。嫌疑人的数量超过100人，但这个魔鬼从未被捕。如今，澳大利亚法医专家罗宾·奈坡利用DNA等现代技术，声称有望发现“真凶”。这个“头号嫌疑人”的名字叫作弗兰德瑞克·汀尼。汀尼出生在英国，但在澳大利亚可谓令人闻风丧胆，因为他是一名连环杀手。法医专家奈坡发现，种种鉴定结论正在指向一个惊人的事实：弗兰德瑞克·汀尼就是传说中的“开膛手杰克”。

为了调查这一历史迷案，奈坡必须先重现犯罪现场，明确犯罪动机，确定杀人的手法，构建犯罪档案，最后找出法医学证据。奈坡介绍这套逻辑：“我们需要了解这个人的时间线，需要知道他都去过哪里，从哪里去的。正如不会每天早上睁开双眼就变身成连环杀手，他们的行为方式是有着一个形成过程的，那便是我们要试着从汀尼身上寻找的东西。这些发现将会对凶杀案件产生巨大的影响。”接着，镜头跟随着奈坡来到了温莎，墨尔本的近郊。他来勘察一个残忍谋杀案的犯罪现场。那就是著名的温莎区谋杀案。在这里，奈坡见到了克里斯托弗·瑞恩——律师兼小说《红线》的合著者之一。《红线》是一本讲述“澳大利亚的开膛手”弗兰德瑞克·汀尼的书，半是小说，半是法医科普读物。瑞恩向观众介绍了温莎区谋杀案。1891年圣诞节，汀尼在此杀害了他的妻子。被害人是来自于英格兰的艾米丽·马瑟。之后汀尼逃走了，最终他在一个位于澳大利亚南部的金矿被抓，那时他化名为“贵族”巴隆·斯瓦森。警方很快发现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在他的老家英格兰，汀尼被捕的消息令当地警方破解了一个更为恐怖的案件，这使他从谋杀犯升级成连环杀手。

镜头紧接着来到英格兰利物浦郊外一条安静的街道。这里隐藏着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过往。知名的迪纳姆别墅就在这里。在1891年8月前后，汀尼在这里杀害了他的第一任妻子玛瑞，并且把尸体埋在厨房的地板下面。在他行凶的同一个月内，他又化名阿尔伯特·威廉姆斯娶了艾米丽·马瑟，之后这对新婚夫妇启程去了澳大利亚。因为无人知道这位先生的过往，他得以在温莎区生活，并最终有了杀害第二任妻子的机会。

接着，镜头带着观众来到了伦敦的达维特街，这是“开膛手杰克”的第一个犯罪现场。1888年8月31日凌晨3點多，“失足女”玛莉·安·尼古拉斯在此被害。接着连续几晚，均有妓女被杀害。其中有一个名为凯瑟琳·艾道斯的，她的鼻子断裂了。当时很多妓女患有梅毒，因此鼻尖出现了糜烂，所以她们会去买一个能隐瞒这个缺陷的假鼻子。因此，鼻子有缺陷几乎就是妓女的外貌特征。在这起凶杀案中，艾道斯的鼻子被打至断裂，似乎是凶手在赤裸裸地嘲笑她的妓女身份。当时警方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并没有深入挖掘凶手对于妓女为何有特别的仇恨。

这一点，在弗兰德瑞克·汀尼身上表现得十分明显。奈坡找到了汀尼1892年庭审笔录的复印件。这里有一个发现——在杀人者的供述中，说出了自己对妓女的憎恨原因：他被一名妓女传染得了一种性病：梅毒。汀尼说：“传染梅毒给我的女人”“把我变成了一个只有两年寿命的没用男人”“这等同于谋杀”“我要杀了她，而且是有计划地去杀了她”“而且这不是谋杀”“她活该而已”。很显然，汀尼对妓女有着超乎寻常的仇恨，这与“开膛手杰克”的表现一致。

对于“开膛手杰克”为何恨女人，有着形形色色的解释。其中，最离奇的捕风捉影来自于福尔摩斯的创作者——柯南道尔。他认为这个杰克，其实是一个女人伪装的。她或是因为争风吃醋，或是因为“职业竞争”，又或者因为单纯厌恶妓女，而有了杀心。相比男性，“她”更容易获得受害者的信任，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受害者死前都没有拼命挣扎的痕迹。而且，她可以穿着女性的衣服逃之夭夭，更不容易受到怀疑，这个理论至今有很多支持者。

不过，汀尼的嫌疑也不小。在他因温莎区谋杀案被捕入狱时，关于他是不是“开膛手杰克”的议论便已甚嚣尘上。但在当时没有深入调查，其中一个原因是，汀尼似乎并不在伦敦。汀尼的职业是一名水手。19世纪80年代早期，他踏上了前往悉尼的船，同年他因为盗窃在澳大利亚入狱。1887年，他宣布破产，又因伪证罪再度被收监。在1888年初，汀尼离开了澳大利亚前往开普敦，在那里他继续着盗窃和诈骗的生活。时至1888年秋天，“开膛手杰克”才开始作案，因此，汀尼有着近乎完美的“不在英格兰证明”。

片名  | 《开膛手杰克：头号嫌疑犯》导演  |  佛朗哥·迪·贾科莫语言  |  英语首播  | 2012-5-9（澳大利亚）

然而，近年来有证据表明，在1888年8月之前，汀尼有可能已经回到了英格兰。在汀尼的一份审讯记录里，他对他的辩护律师说，1888年他抵达了利物浦的伯肯黑德，后他曾以一名普通游客的身份进入伦敦。紧接着，专家发现了能够佐证这一证词的证据：1892年《纽约时报》的文章引述他妻姐的话说，1888年，当汀尼住在伯肯黑德的时候，他以普通旅行的名义去了一次伦敦，那时正好有一条新建成的铁路，使得他能够更早地抵达目的地——这让他的“不在英格兰证明”落了空。

到目前，纪录片已经向观众们展示了汀尼与“开膛手杰克”的种种相似与相关之处。但这还不能充分证明或证伪汀尼就是“开膛手杰克”。因此，专家决定求助于现代法医学。

首先是字迹鉴定。通过分析汀尼的遗嘱与“开膛手杰克”的信，会发现二者“and”这个词的笔迹有相似之处。“开膛手杰克”写给警方的信十分出名，信中称“我持续听说警方已经抓到了我，但是他们目前尚未抓到我。我接下来要做的，是继续作案，只为让您愉快。”三天后，凯瑟琳·艾道斯——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个鼻子被打断的受害者——不幸被害。奈坡团队拿了两份文件（汀尼的遗嘱与杰克的信）找到了笔迹鉴定专家安德瑞亚·代弗林。他使用计算机软件对比分析，却得出了让人沮丧的结论：and的写法虽有相似之处，但单词“the”看上去相似，却在收尾时极不相同。这是一个令人失望的结论，两份文件的手写字迹并不是很接近。

接下来，人们转向了DNA。纪录片摄制组获得了一件重要的珍贵证物：一条带有血迹的披肩。披肩的主人据说是前面提到的妓女艾道斯。名为爱德华兹的绅士（这位绅士迷恋研究“开膛手杰克”案）在2007年的一场拍卖会上获得了这条披肩。卖主告诉爱德华兹，披肩当年就在艾道斯的尸体旁。他的祖上当时是调查案件的警官之一，获得上级允许后把披肩带回家送给妻子。就这样，披肩没有经过洗涤就被收藏并一直传了下来。爱德华兹仔细研究发现，披肩带有古老节日米迦勒節的雏菊图案。这个节日有两个日期：9月29日和11月8日，前者正是艾道斯和另一名妓女的遇害日，后者是第三名妓女被杀害的日子。爱德华兹认为，披肩不大可能是艾道斯的物品，因为她很穷，遇害前一天才典当了自己的鞋。披肩很可能是“开膛手杰克”故意留在现场，暗示他下一次的作案日期。

于是，法医学专家尝试在披肩上提取样本。几周后，专家发现这上面的血渍可能有多种来源。对此，一种解释是披肩上的多种体液，可能是施害人的，也可能是受害人的。另一种解释是，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常规的提取方式无法获得 DNA 样本。于是，法医专家采用“真空吸取”的方式，在不破坏织物的情况下获取了DNA 样本。但是，这与汀尼的DNA并不相符;相反，鉴定指向了一位来自波兰的犹太人科斯明斯基——无论他是不是杰克，澳大利亚法医学家的探索似乎都将落空。

奈坡团队不死心，他们又回到了开膛手杰克的那封信。通过对邮票背面取样，科学家们提取到了一份DNA——那个时候人们习惯于用唾沫濡湿邮票背面，贴到信上使用。然而，这份DNA检测出来的结果令人瞠目结舌——DNA的主人是一位女性。难道说，开膛手杰克真的是一个女人？或者，这是连环杀手的女眷代他寄信时留下的DNA？奈坡团队提出，如果能够获得汀尼第一任妻子的DNA，也许会有意外的发现。只可惜，直到影片结束，也没有答案。

很显然，100多年后的今天，法医学家已不可能逮捕真正的“开膛手杰克”。他们的努力对于普通观众来说，是关于司法科学的一次普及。至于汀尼到底是不是“开膛手杰克”，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