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维荣的妻子:樱桃与蒲公英》中的救赎与再生意识探析

2022-05-13 13:16魏晓婷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2年4期
关键词:独立

魏晓婷摘要:2009年因纪念太宰治(1909-1948)诞生一百周年,日本影坛再次刮起了太宰治文学作品的改编浪潮。《维荣之妻》作为日本文学界“无赖派”小说家太宰治的代表作,《维荣的妻子:樱桃与蒲公英》这部制作精良的电影也应运而生。影片名中的副标题“樱桃与蒲公英”使得主人公们的形象昭然若揭:“樱桃”喻指容易受伤且为人所爱的丈夫,“蒲公英”隐喻坚强、美丽且随遇而安的妻子。本文主要探析影片中丈夫大谷和妻子佐知的救赎与再生意识。

关键词:《维荣的妻子:樱桃与蒲公英》 独立 现代女性 救赎意识 再生意识

电影作为综合艺术的传播媒介,汲取诸艺术营养从而达到丰富白身的效果,影片《维荣的妻子:樱桃与蒲公英》将顽强活着的理念通过女主人公佐知在逆境中的种种表现传达得淋漓尽致。导演根岸吉太郎遵循原著,将重心放在了由松隆子饰演的佐知身上,尤其展现出了时代变迁中具有救赎与再生意识的女性的身姿。

一、救赎意识

“二战”后的日本社会笼罩着消沉的气息,由于战败,大量男性战死,劳动力短缺,剩余的多是女性、老弱病残及逃避服役的孱弱文人。女性为了生计和家庭而从事着辛苦的职业,日本女性的重要性和独立性渐渐突显,传统的家庭制度开始走向现代化,对重建社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电影《维荣的妻子:樱桃与蒲公英》中,丈夫大谷颓废懦弱且沉溺酒色,还偷了别人做生意的钱,使得家人度日艰难,于是妻子选择到小酒馆当招待赚钱,替丈夫大谷还债,她挑起了救贖家庭的担子。佐知既秉守了传统女性的优点,又超越了传统女性的定位,成为一个家庭实质上的核心,承担起了主要的救赎责任。

(一)大谷的救赎意识

处在“二战”后经济萧条的日本,贫穷的佐知为使自己爱慕的男子过启一郎在寒风瑟瑟的冬天能温暖一点,从百货店里偷窃了一条围巾,警察发现后质问道:“这是第几次了?你一定不是第一次偷东西吧?”面对这样轻蔑的怀疑,佐知愤然地回答:“在我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拿过别人的东西,过是一个好人,我想让他暖和一点,这有什么错吗?!我身体虚弱的双亲,那么拼命地工作,我也一直努力工作,二十二年来我从来没有撒过谎!我会一直忍受贫穷的生活……”话语之间,勇气可见,佐知以无所畏惧的姿态在解释自己的行为,这激发了当时路过的素不相识的大谷先生潜在的救赎意识,于是,大谷以大臣之子的身份解救了佐知。这件事本无关乎大谷,当时围观的人也并不少,但只有大谷挺身而出,可见他自身存在一定的救赎意识。

(二)佐知救赎家庭

在战败这一特殊的历史时期,人们内心处于虚无的状态。《维荣的妻子:樱桃与蒲公英》中,“维荣”二字就直接反映了男主人公大谷的形象特点。“维荣”,是指法国中世纪末期近代诗的先驱者弗朗索瓦·维荣,他才华横溢,一生放荡不羁,过着逃亡、入狱、流浪等荒唐悲惨的生活,既而成为放浪无赖之辈的象征。电影中,佐知得到大谷的救赎后,渐渐地,二人熟络起来并组建了家庭,且育有一子。受大环境的影响,大谷自身极其颓废,他总是赊账且偷窃了椿屋夫妇吉藏与巳代的五千元而被夫妇俩追赶到家,大谷踉跄登场后又趁机逃跑,烂摊子由妻子收拾,他的“维荣”形象一览无余。大谷像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一般,依旧不停地赊账喝酒,拈花惹草,常常夜不归宿,偶尔回家还像被什么东西追逐着一样,然后又像丢了魂一般地出门而去。丈夫偷的钱不是小数目且债主都追到家了,这使得这个原本就一贫如洗的家庭更加支离破碎。佐知一时不知该如何解决。第二天早晨,茫然无措的佐知背着孩子先去了吉祥寺池塘边的长椅上,后来才寻去了中野的小酒馆。她来到吉藏与巳代夫妇经营的“椿屋”,为了求得债主的宽恕,承诺有办法可以还债,而后来“默契”的丈夫也因种种原因还了部分钱,同时,佐知还要留在酒馆中打工,以此还清大谷之前赊的账。

在大谷看来,女人没有幸福和不幸可言,但男人却只有不幸。大谷对家庭漠不关心,使得佐知缺乏丈夫的支持和关爱,孩子缺乏父亲的呵护和陪伴。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妻子佐知却有着最朴素的生存信念,她深信无论遭遇怎样的不幸,一家人只要能够活下去就是莫大的幸运。佐知这一形象代表了当时众多的妇女。

(三)佐知的自我救赎

电影中塑造的三个性格怯懦的男性与佐知形成了鲜明对比。乍一看,分别有三位倾慕她的男性:一位是出身世家的小说家大谷穰治,一位是好学上进的成功律师过启一郎,一位是单纯痴情的技术员冈田,但佐知并没有选择倚靠哪个男性来获得幸福。可见,佐知已经觉醒为独立的现代女性,她明白了要如何活着。实际上,颓废的大谷,偷窃逃跑,酗酒赖账,根本无法承担丈夫的责任。过启一郎将被困警察局的佐知弃而不顾,反而担心此事影响到白己的职业生涯而无情地离开。冈田无力面对自己对佐知的喜爱,他冲动而真挚的告白的一幕被大谷发现,大谷愤然离家出走。这时的冈田完全脱离了为爱不顾一切的形象,表现得惶恐不安,甚至不知如何面对哭泣的佐知,就惊慌失措地离去了,冈田的表现实在缺乏担当的勇气。

在战后混乱堕落的日本社会大环境下,时代的洪流席卷了所有人,东京人民虚无颓废的精神状态尽显。佐知替夫还债这一事件成为她开始“变身”的导火索,佐知虽然出身低微,没有文化,但她在酒馆当招待并且得到了小费,此时的她内心感受到了未曾拥有的满足感,她已不满于家庭内的传统妇女生活,决定开始留在椿屋打工。大谷太太如鱼得水一般驾轻就熟地工作了起来。她的美貌逐渐远近闻名,很快吸引了众多男性的追求,椿屋的客人逐渐增多,随之而来的小费也越来越多。佐知从酒馆客人的关注和小费中体会到了自身的价值,她意识到了自己尚拥有的魅力,她的价值绝不限于传统家庭。佐知有了自主的意识,开始并不单纯地附属于丈夫、家庭,她开始思考自己现实的处境,并作为一个独立的思想主体而存在。太宰治研究家渡部芳纪认为佐知“已经跨越了丈夫与妻子之间的鸿沟,妻子获得了‘自由”’。

一步步蜕变的佐知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具有自我救赎意识且拥有自我救赎能力的女性。佐知在想方设法解救丈夫大谷于牢狱之灾时,买下街边装扮美丽的女子的一支口红,涂上它去见了律师,从律师事务所出来之后,她碰到那些女子,并和她们连声说“再见”,还将口红放置在了草丛边的石阶上。这个情节体现了佐知作为独立女性的释然,让过去所发生的不幸就此过去,时间不会停止,生活还在继续,自己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更加坚强、无畏。

二、再生意识

作为电影的第一主人公,佐知是再生意识的最好代表。佐知由松隆子饰演,松隆子很好地演绎了这珠美丽外表下具有再生意识的“蒲公英”。

(一)佐知的再生意识

当时的日本,经济凋敝,失业率极高,传统的思想观念根深蒂固,社会基本不给女性工作和独立的机会。大谷的懦弱逃避,使女主人公佐知意识到现有的生活需要她自己改变,并直接导致了佐知迈出家门,走入社会。佐知从相夫教子到奋力谋生,展现了她自身强大的生命力。替夫还债,是佐知摆脱困境的必然选择,也是她走向重生的开始。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替夫还债的主意是佐知白己萌生并提出的。佐知自食其力,外出打工,深刻体现出了其强烈的再生意识。

佐知面对生活是隐忍包容且顽强生存的态度,她从柔顺、坚强、谦和的日本传统女性成长为具有独立自主意识的现代女性。佐知不管遭遇什么困难与不幸,都会尽力地生存下去。因而用“蒲公英”来赞美这样的女性,虽然没有樱桃的甜美与昂贵,但生存能力却极强。美丽的“蒲公英”不仅在堕落中寻求救赎,更在毁灭中获得重生。正所谓“仿佛扑克牌游戏里的‘拱猪’一般,似乎若能集齐所有的负牌,便得以猪羊变色.成为正牌”。

大谷发现妻子去酒馆打工后越来越开朗,每天出门都要打扮一下,且穿了新和服,晚上回家时还常常被一个男性护送,这些让他总感觉到莫名的不安与不自在,大谷质问佐知是否有外遇。这表现出了大谷对妻子的关心和怀疑,相比之前极少的交流沟通,这里展现了一个心理失衡的大谷。他对妻子的忽视和冷漠、嫉妒和折磨,源于自己内心的怯懦,他真正厭恶和憎恨的人其实是他自己。从表面上看,他是在怀疑妻子可能出轨,实际上,他惧怕的是佐知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活力,而这些活力源于佐知内心的再生意识。

(二)大谷殉情后的重生

在电影《维荣的妻子:樱桃和蒲公英》中,第一幕出现的小男孩两次转动铁轮都回转的黑白画面暗示着大谷要承受命运的折磨:转动铁轮停下来后有一点点后回转的话,据说转动它的人要下地狱。这一幕暗示着大谷命运之不幸,为他之后的颓废生活等情节造势。影片采用温暖色调,对大谷颓废放浪的生活没有多少渲染,对他的醉态,甚至连自杀也处理得相对温和,这些都体现了一种温和的颓废。

“二战”日本战败,被美军占领,男性的地位发生了变化,同时,人们失去了生存的欲望和生活的信念。大谷也身处绝望虚无之中,虽然他颇有学问,能写出别人写不出的东西,但总体上大谷是一个堕落颓废的人,不仅花天酒地,还常常把“死”挂在嘴边,认为自己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他找不到活着的希望,一心想着要与死亡相拥。大谷和秋子于谷山川温泉山中喝药片殉情,但大谷殉情未遂,还被怀疑杀人而入狱。从某种程度来讲,大谷和太宰治有着一定的联系。太宰治在三十九年的短暂生命轨迹中,先后白杀了五次,其中有一次在读大学期间,他和一个相识三天的酒吧女招待跑到海边服药殉情,后来女方死了,而他被救活,他以教唆自杀罪被起诉。这段经历不仅在这部电影中被成功借用,在其代表作《人间失格》中也有所反映。当佐知听闻消息后,神情话语之间皆充满担心忧虑,而当佐知前往狱中探望大谷时,她对他又满怀责备、不解与抱怨。佐知在对丈夫的不断隐忍中含有明显的责备之意。这体现在佐知去探望被关到水下所的大谷时的第一句话:“恭喜你活下来了,还是安慰你,很可惜。”之后的话语也充斥着对大谷的怨气。而实际上,佐知正尽全力在救大谷。她其实早就为如何救丈夫而有了盘算,她拜托了律师过一定要帮他们打赢官司。其实佐知可以选择不去救大谷,因为大谷总是因偷窃等影响到她和孩子的正常生活,大谷还总是与不同的女人交往买醉,他并不能担负起对这个家庭的责任。但佐知的第一念头仍然是怎么才能救回自己的丈夫,可见,佐知希望丈夫获得重生。

大谷与倾慕他的女读者相伴自杀,最终却获救得以再生。电影结尾定格在夫妻俩并肩牵手微笑的画面,佐知作为他的妻子,使大谷在颓废悲观中燃起活着的希望,这便是大谷殉情后的重生。

(三)不可思议的希望

战败后整个日本社会的各种价值观急速瓦解,女性也不再完全受传统价值观的束缚,佐知作为“二战”后女性的缩影,面对人生无常的命运,她没有逃避,更没有颓废,而是勇敢坚强地活着。“活着”是贯穿电影的一条重要线索,更是佐知朴素的信念。电影伴随着佐知和大谷相依偎的温馨画面而落幕,影片末尾的音乐伴随着台词“不管承认与否都行,我们只要活着就行了”而响起,与影片整体的温和基调相一致,使影片主题得到了升华。佐知的这句话在回答大谷“我害怕死,到底该怎么办呢?”的同时,也表明了佐知坚定的生存信念。面对生活抛来的种种难题,佐知都坦然白若,并能够在苦难与不幸中成长为独立的现代女性,从佐知身上,我们看到的不是一个被礼教洗脑的女性,她的姿态是一朵真正的蒲公英。

“二战”后一片废墟的日本,人们也极度虚无,只要活着,其他什么都不再重要,这种丧失了一切、抛弃了一切的状态,却透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希望,只要活着,就有可能赢来再生。一个拥有坚定的生存信念的妻子,不仅在努力地救赎自己,也在努力地救赎自己的丈夫,而且将代表生的希望的种子植根于心田。活下去就是希望,活着便是一切。在充满虚无主义的环境下,能活着就已是万幸,是劝导自己活下去的自我教化,也带给别人活着的力量,这不可思议的魔力,直逼灵魂。

三、结语

整体而言,电影《维荣的妻子:樱桃与蒲公英》通过不断蜕变的佐知与颓废的大谷折射了那个历史时期日本的社会风貌,展现了当时日本人内心的虚无与迷失,充分突显了女性在战后、在社会变动、在家庭生活中透露出的救赎与再生意识。从佐知浅笑嫣然、娴静温柔的外观下可看到她的坚强、执着而又简单的信念,佐知尽力用她的包容与爱去感染丈夫大谷,不论怎样,活着就好,这渗透着一种顽强生存下去的艺术感染力。

蒲公英随风而飘,却能越过荆棘与坎坷,在艰难的环境中生存。同时,蒲公英是春天最早醒来的,佐知也正代表了混乱社会中最早觉醒的独立现代女性。因而,影片名的副标题用“蒲公英”来赞美这样的女性。

①[日]渡部芳纪:《太宰治·心的王者》,洋洋社1984年版,第64页。

②[日]太宰治:《维荣之妻》,宋美满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38页。

参考文献:

[1]根岸吉太郎.维荣的妻子:樱桃与蒲公英[Z].日本,2009.

[2]李艳.解读太宰治《维荣之妻》中的家庭意识[J].黄山学院学报,2015,17(4).

[3]张妍.废墟下的蒲公英——太宰治名作《维荣之妻》的女性形象剖析[J].小说纵横,2011(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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