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锦蓝
摘要:文章简要论述了孟德斯鸠的巨著《论法的精神》对于欧洲资产阶级国家的政治建设的重要意义,重点论述了孟德斯鸠对古代中国传统政治的政体性质、政治原则、专制政体等方面的片面认识,并从三个方面阐述了孟德斯鸠产生上述误解的原因。最后分析了孟德斯鸠在批判专制主义、提倡法律至上的理性观念等方面的价值。
关键字:孟德斯鸠;专制政体;古代中国传统政治;东方专制主义
十八世纪上半叶的法国,由“太阳王”路易十四所建立的绝对君主制正由高峰转向急剧没落。一方面社会贫富差距巨大,王室、贵族穷尽极奢,而大众百姓在压迫下苦不堪言,农民起义此起彼伏,资产阶级不断壮大,社会正面临着严重的阶级斗争危机;思想方面,法国作为掀起启蒙运动高潮的中心地,各类思潮在此不断碰撞交融,加快了法国思想进步的历史车轮。就在这样宏伟的时代大背景下,孟德斯鸠怀抱着改革法国政治社会,建立一个“宽和政体”的梦想,孕育出了《论法的精神》这部伟大的著作。这部巨作的诞生,不仅推动了启蒙运动进步的历程,其“三权分立,颉颃制衡”的思想更为后来法国,美国乃至整个欧洲资产阶级国家的政治建设提供了极大的借鉴,对后世影响深远。
为了完成这部巨著,孟德斯鸠耗费了整整二十年,在这二十年中,他大量积累资料,记录观察所得,他不仅熟知西方的历史,更借助大量历史学家、游历家所撰写的如《莫卧儿帝国游记》《创建东印度公司历次航行记》《中华帝国全志》《中国图说》等了解了大量东方国家的政治建设、社会风土、习俗风尚等信息。其中,对于中国的专制政体,孟德斯鸠留下了大量的文字记述以发表他对于中国政治建设的见解。其大量观点大多依据西方书籍记载所述,有其独特性和一定的真实性,但同时也有其片面性和有失偏颇之处,可以说,孟德斯鸠对于古代中国的专制政体实际上充满了诸多的误解。
就政体性质而言,孟德斯鸠将政体分为:共和政体、君主政体、专制政体三类,他认为专制政体的性质是“单独一人随心所欲,朝令夕改的治理国家”,而“由于专制政体的性质使然,行驶权力的只有一个人,受命替他行使权力的只有一个人。”,在孟德斯鸠眼中,中国是绝对的专制政体,但事实上,中国虽为君主专制,但并非如孟德斯鸠所认为的那样以为全部权力都集于皇帝一人之手,他也并不能随心所欲的决定国事。古代中国相反更类似孟德斯鸠所定义的君主政体,因为古代中国有如孟德斯鸠所定义的君主政体中的中间从属机构,比如三省六部这一中间机构,只是这一部门中的人的身份并不是孟德斯鸠君主政体中所定义的贵族,而是“士”这个群体,正如钱穆在其《国史新论》中所述:“中国自秦以下,传统政治,论位则君最高,论职则百官分治,论权则各有所掌,各自斟酌。如汉代之选举,唐代以下之考试,皆有职司,其权不操于君。故中国自秦以下之传统政府,仅可称之曰:“士人政府”,或可称为“官僚政府”,官僚即由士人为之。”又比如在隋唐时期,皇帝之下设有三省——中书、门下、尚书,又有政事堂一机构,这些中间部门的设置大大发挥了士一阶层对国事的参与决策作用,能大大降低皇帝的决策独裁性和错误概率;宋代言官、史官的存在提高了对皇帝的言行的限制作用,降低了皇帝荒淫无度的几率。以上事例都证明孟德斯鸠从政治性质上定义中国为一人治国的专制制度是片面的。
就政治原则而言,孟德斯鸠认为“畏惧”是推动专制政体的唯一动力。而在他看来,“中国是一个以畏惧为原则的专制国家”,一个“如果不使用棍棒,人民便什么也不干的国家“。但事实上,推动古代中国人民不断向上,努力生活的动力真的只是“畏惧”吗?自科举制度建立以来,中国社会中涌现出大量的读书人通过考试改变命运走上仕途,而推动他们“入世”的动力难道是皇帝的“棍棒”吗?从社会形态来看,古代中国从春秋战国时代开始,便以四民社会——士农工商为社会形态,而“士”成为了中国社会的核心阶层——“两千四百年,士之一阶层,进于上,则干济政治。退于下,则主持教育,鼓舞风气。在上为士大夫,在下为士君子,于人伦修养中产出学术,再由学术领导政治。”,再加上受中国传统儒学文化中“积极入世”这一精神的影响,士成为是中国社会阶层的主要跃升对象。自科举制度建立以来中国社会“讀书考试做官”的官本位思想影响深远,“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种积极入世的思想也许是受到“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阶级晋升的功利思想所推动,也许是受到"修身治国平天下“的爱国思想的推动(据孟德斯鸠的定义,爱国也属于政治美德之一),但唯独没有因为畏惧这一动力而推动的。所以说孟德斯鸠说中国的政治原则中没有“荣宠和美德”是不正确的,说在中国没有“棍棒”,“人民便什么也不做”的思想也是片面的。
就专制政体的公民教育而言,孟德斯鸠认为“专制政体无教育”“君主政体的教育旨在提升心志,专制政体的教育则旨在降低心志,因此,这种教育必须是奴役性的。专制体制的教育难道有必要致力于培养分担民众疾苦的好公民吗?”,单就中国的专制政体来说,孟德斯鸠的这一论述是片面的。其正确性在于,专制政体的教育的确是控制人思想,奴役人心的。以古代中国为例,儒家思想作为汉代以来中国的正统思想无疑是帝王借以对民众进行思想控制的武器,儒家思想强调等级森严,强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强调三纲五常,天理人伦,而这些无一不是用来奴役百姓,禁锢个人思想从而加强皇权的枷锁。这些印证了孟德斯鸠论述有其合理性,映衬了专制体制思想奴役性的一面。但同时,孟德斯鸠又过于绝对了。中国专制体制的教育并不是单一的绝对的奴役性——儒学,并不是完全无知的,压制性的,完全奴役百姓的,如孔子强调“仁”,孟子强调民本论,荀子强调君舟民水,再至后来的宋明理学强调“正君心”“修身治国平天下”,在儒学的教导下,古代中国的大部分帝王始终以“仁”要求自己,而大部分在儒学教导下的士大夫则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为己任,为入世之初心,这样的教育无疑含有教导臣民分担民间疾苦的性质。在孟德斯鸠的眼中,专制体制无教育,这样的专制体制才是最纯粹而完善的,但古代中国同样是专制体制,但其情况并不完全符合孟德斯鸠的论述。7342C20B-B95E-461D-9C3C-9DD9AA43235D
最后再来看看孟德斯鸠眼中的中国皇帝,“东方的君主们也是这样。在牢狱般的深宫里,太监把王子们侍候的胸无大志,精神萎靡,几乎与世隔绝。”“专制君主什么也不懂,因而什么也不可能关注,他根本不可能因地制宜,而是仅凭他的意志进行统治,一切都被他踏平了。”全书中,他对于专制政体的君主都是不屑一顾充满鄙夷的,在他看来,专制体制的君主都是无知昏庸软弱无能之辈。但据我們所知,中国古代皇帝自小就会接受六艺等贵族教育,并专设了太师、太傅、太保等监督皇子的学习,正如历史学家钱穆所说:“君位虽世袭,然储君必与士人受同样教育。正位为君,亦时择群臣中学问才德胜者进讲授业,则君亦士也。”根据《养吉斋丛录》记载,清朝皇子、皇孙六岁,即开始在上书房接受教育。“寅刻至书房,先习满洲、蒙古文毕,然后习汉书。师傅入直,率以卯刻。幼稚课简,午前即退直。迟退者,至未正二刻,或至申刻”。一年之中,休假只有元旦一天和其前两个半天。在这样的严格教育之下,清朝基本没有残暴、昏庸无德的皇帝,他们反而都有一定良好的素养。所以,孟德斯鸠对于东方君主也有不小的误解。
为何孟德斯鸠对于中国的专制主义有着诸如上述的误解与偏见?我认为这是可以理解的,可以从三个方面来分析:一,在资产阶级已经崛起的时代,专制主义的存在就是原罪,是落后于时代潮流的;二,孟德斯鸠本人处于启蒙运动的中心,他憎恶封建君主专制,反对蒙昧迷信,倡导理性,主张建立三权分立的政体,所以其本身对于专制政体就难免带有其主观色彩;三,孟德斯鸠对于东方的了解与接触都非亲身的实地考察,而是间接来自他人的转述和资料,二手的资料难免会与真实情况相背离。
虽然这本书对于东方专制主义有其片面之处,但其对专制主义的批判却是毒辣犀利,鞭辟入里,比如“在共和政体下,人人平等;在专制政体下,也是人人平等。在共和政体下,之所以人人平等,是因为人就是一切;在专制政体下,之所以人人平等,是因为人一钱不值。”深刻反映出孟德斯鸠对于专制主义的痛恨,而这也为资产阶级推翻封建专制提供了强大的思想武器,为时代的进步注入动力。
这本书对于我影响较大的还有其对于“自由”的阐述,从政治与法律的角度刷新了我对“自由”的看法。在“确立政治自由的法与政制的关系”这一章节中,孟德斯鸠从他人所定义的自由出发,论述了自由不是什么:自由不是随心所欲,民主政体中人民权力的滥用并不能带来政治自由,不能将人民的权力和人民的自由混为一谈。紧接着,他给出了自己对于自由的定义——在法律范围内,拥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权利,也有拒绝做不想做的事情的权利。自由的边界是在法律范围内不侵犯他人的自由。孟德斯鸠所有关于自由的定义,都是以法律为前提的,体现了法律至上的理性法治观念。
如本文所述,《论法的精神》有不少片面之处,但“瑕不掩瑜”,其普世价值对于当世乃至后世的世界都是一笔极大的财富,让人受益匪浅。
参考文献:
[1]许明龙.重温孟德斯鸠对中国古代专制主义的批判[J].博览群书,2009(12):5.
[2]尹楠.由孟德斯鸠论中国古代法谈起[J].商业文化:学术版,2012.7342C20B-B95E-461D-9C3C-9DD9AA43235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