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子柒”短视频现象看日常生活审美化

2022-05-14 13:45王晶
卫星电视与宽带多媒体 2022年5期
关键词:李子柒日常生活

王晶

【摘要】本文从“李子柒”短视频现象出发探究在网络中的个体日常生活如何被图像化审美化,以及视频如何呈现文化景观和进行意义建构。研究认为,“李子柒”短视频通过视觉性符号输出了她的日常生活以及由此所彰显的文化内涵与生活方式,而这一视觉化的产品也一定程度上成为美学和精神意义上的符号。李子柒视频展现了中国传统对“美”的追求,同时形成了一种乡村文化与城市诉求结合的景观,这种“美”进入了消费空间,也意味着“美”在资本的逻辑下被生产被创造,也可能面临着被消解的可能。

【关键词】李子柒;图像化;视觉文化符号;日常生活;审美化

中图分类号:TN94                                  文献标识码:A                          DOI:10.12246/j.issn.1673-0348.2022.05.036

近些年来在媒介空间中出现了一股追求“慢生活”的潮流,以《奇遇人生》为代表的慢综艺、对田园生活进行刻画的《向往的生活》真人秀、描绘田园和美食的各种短视频,这些都是一种慢生活的视觉呈现,这类节目和视频的拍摄节奏往往较慢,主张对自然生活的回归,展现乡村田园悠然宁静的一面。“李子柒”短视频作为田园美食类短视频的典型,其呈现了与现代城市生活所不同的“慢”空间,通过个体的视角体现了中国古典美学意境。美食短视频通过视听语言营造意境和美食景观,书写的是美食文化在当代的表达,博主主动在媒介中呈现自己的日常生活,在影像的叙事下日常生活空间具有审美化的特征,也使得更多人对中国的乡村空间形成主观意象与价值认知,其在海外的走红也引起了“文化输出”的热议。

李子柒为一位知名的短视频博主,她所发布的视频主题多为乡村田园、传统美食,她以一种天然古朴、古风的唯美视角拍摄视频,视频内容包括传统中国美食的制作流程、传统工艺、非物质文化遗产等,也展现了李子柒在乡村的衣食住行和生活状态。2016年11月,她发布的“兰州牛肉面”成为爆款视频,全网播放量5000万,点赞数超60万。李子柒目前在微博粉丝数2570万,在YouTube上的粉丝数是1100万,而她的视频在YouTube上的播放量几乎都在500万以上,最高超4000万。李子柒在国内外的走红及其独具特色的风格,使其成为这一类短视频中的代表,形成了独特的“李子柒”现象。

网络的出现使铺天盖地的图片视频呈现,“看”与“被看”成为一种常态,李子柒在网络空间中对生活空间的视觉化呈现,体现了日常生活审美化,而且这种审美化又带有了中国传统的自然美学特征。居伊·德波的景观社会理论认为生活本身展现为景观的庞大聚集,直接存在的一切全部转化为一个表象,资本主义社会的出现使得“景观社会”形成了“意象统治的一切”。李子柒的视频强调视觉意义上的“美感”,是互联网视觉文化的体现,而其中也具有丰富的文化和审美意象内涵。

1. “李子柒”视频中的文化符号与个人生活再现

在网络空间中,李子柒形成了她自己的视觉风格,而“当代文化是高度视觉化的,我们用以表征、理解和解释世界的方式越来越呈现出感性图像化或视觉化的趋势,视觉经验具有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也正是如此在李子柒通过一种极具视觉化的方式将文化凸显,通过显性或隐性的方式形成了一种具有视觉冲击力的文化符号。

李子柒是第一位将古风和美食结合起来的短视频博主,她的视频中往往体现出古典意境的风格:穿着的衣服是中國传统的服饰,制作美食或手工的工具是一些古老的用具,美食的种类或是手艺也体现了传统的中国特色。整体视频的视听语言包括剪辑风格和背景音乐都展现了一种原始自然悠扬的乡间风格。

这些都凸显了一种古典意境美,视频所体现的视觉意境契合了图像文化,更趋于感性地将视觉符号与日常生活相连,而这种视觉符号带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再现也因此她的日常生活便透过视频传达了一种中国文化之意。视频营造的这种古典意境风格体现的是与大多数人看到的现代化所不同的原始自然的生活环境。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与李子柒本人拼贴形成了一幅完整的图像,观众在这种视觉意境下对符号进行文化意义上的解读。李子柒的视频主题以美食为主,也涉及一些手工艺如做口红纸、面包窑、酿酒、做布鞋,以及直接展现非遗文化如蜀绣、笔墨纸砚等,这些文化都是以古典的视觉风格呈现出来的。

而中国的审美范畴“意境”在李子柒视频中被具象化表象化了,即视频的展现超越了具体的有限的物体,而是整体凸显了一个有意蕴内涵的空间,是一种情景交融、心物统一的场景与个体的展现。李子柒的视频中经常出现如雪山、星空、蓝天、落日、流水、花草这些田园乡村意象,日出日落、刮风下雨等气候现象与时间变化也是视频的一部分。她背着背篓去田间采摘作物、爬到树上摘桃、在溪边钓虾等,这些场景都为我们展现了一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通过视觉符号,其再现了山林之居的生活样态和传达了自由旷达的生活态度,也是一种中国的逸文化的体现,这种“逸”映照了古代中国的一些思想内涵,是儒家的自力更生,强调生活要积极有为;道家的“天人合一”,要与自然和谐相处以及个人自由的精神气度;佛家的超脱,要追求本体的体验。

我们在视频中能够看到李子柒和大自然的互动,能看到乡间安静的岁月,这是与城市的喧嚣、机械化、现代化所完全不同的不受打扰的一个世外桃源。美术史家休斯曾谈到“我们与祖辈不同,是生活在一个人造的世界里。自然已经被文化所取代,这里是指城市及大众宣传工具的拥塞”。当大部分个体脱离了“自然”生活,城市的、机械化现代化的“人造”文化产品成为常态,李子柒的作品契合了当代人对“自然”的审美需求,她以一种“人造”文化产品的方式将自然再现。知名自媒体“歪果仁协会”在微博视频中以外国人的视角评论道:“李子柒所传递的内容,脱离了所有欧美人生活边界中所能接触到的由科技与发达的社会所构建起来的‘工业化’语境。”这是一个与科技化现代化相对的传统田园生活,对于许多长期生活在城市的中国人而言是一种带有亲切感的田园牧歌生活。可以看出,李子柒的视频是一种基于消费社会背景下对前现代的去工业化的生活的审美,她自给自足、安心惬意地制作美食而不受外界打扰的状态,展现了田园中独享的个人空间,将个人的日常生活视觉化,满足了用户田园牧歌的幻想和窥私心理,正因为李子柒呈现的生活方式是受众所向往的,但在现实生活中无法拥有这样的一个生活空间,这种对他人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也意味着对某种生活方式的消费。

2. 生活方式的审美化

李子柒的视频中呈现的美食制作往往周期非常长,从各种食材原料的种植、收获,到烹饪制作完成,展现的是最自然原始的采集过程,在春夏秋冬不同的时节她会制作顺应季节的不同食物。这体现了传统的乡村生活中最朴素自然的“慢节奏”,一种回归自然生活的慢生活,同时这种生活方式又以各种传统的中国元素等文化符号凸显。

李子柒的视频构建了一个被美食包裹但内涵是文化、美好、温暖的空间。视频所展现的并不仅仅是物质意义上的美食、乡村,而是一种田园牧歌式的象征着个人的生活空间的生活方式,视频中的美食、文化、田园都构成了她所要表达的这种个人生活方式的符号。

在消费社会中,有一些物品被赋予象征意义,无论是在符号逻辑还是象征逻辑里,物品都彻底地与某种明确的需求或功能失去了联系。李子柒通过视频传递了一种大多数人可能无法接触但却内心追求的生活方式,而这些视觉化的图像所表达的内涵不需要语言的解释,所以即便她的视频没有太多语言,在国外的传播初期也未作翻译但仍然受到广泛关注和喜爱,因为她的内容迎合了社会的痛点和需求。乡村的慢生活通过舒缓的音乐和精美的画面呈现出来,体现了对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与生活景观的呈现,原本的做饭、制造工具等实用意义已经被消解。个体在观看她的视频的时候,注重的并不是具体的信息和内容,而更关注的是李子柒所展现的这种生活方式,由此个体完成了一种对自我生活现状的补充满足,同时辅以集体文化意识和乡愁的释放。

除此之外,在网络铺天盖地的视频中李子柒的视频的不同之处在于,其传达了一份忠于传统以及超脱的精神。人们在对其视频进行审美化的过程中,消费的除了李子柒的生活方式,同时也有对她本人的审美。李子柒本人从孤儿到城市工作最后回到农村照顾奶奶的成长故事也成为励志精神的输出,即便是在海外视频平台YouTube上,许多网友也聚焦于李子柒的人生经历并为她在视频中所体现的个人特质所吸引。互联网生态下形成的网红具有非常明显的人格化特征,一个独立自强、能干各种各样手工活、样貌姣好的姑娘独自照顾年迈奶奶的形象是李子柒个人品牌的人格特征——独立、勇敢、勤劳的精神。

总的来说,李子柒的视频是一种对中国传统文化符号以及个人生活的视觉化呈现,人们观看视频实际上也是一种对其个体日常生活的审美,在此过程中也是对一套消费社会下独具特色的生活方式的审美。其中蕴含着精神层面上的象征意义,美食与乡村空间不仅仅作为一种实体,更成为一种美学意义上的载体,其中包括对中国文化的重拾,如上所述的中国“逸”文化的美学内涵被挖掘,同时也包括对日常生活空间和生活方式“美”化,由此传达治愈的情感,构建差异化的空间和虚拟的幻象。

3. 讨论:消费社会中视觉文本的意义构建

对李子柒的视频的评价通常离不开视觉意义上的“美”,这从视觉上强调了受众感官的重要作用凸显,“刺激”成为一种主导,在图像化的网络呈现中,“美”成为一种更具刺激感和满足欲望的“游戏”,精美的图像使视觉感官的欲望被放大。同时也正是在消费社会中文化的日趋平民化,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以往属于精英阶层追求的审美开始成为更多公众的选择,而真实与虚拟的界限越发模糊,审美幻觉无处不在。李子柒的视频在网络空间中的传播实质上是将她的日常生活转化为一种可供欣赏的文化景观,追求日常生活审美化的受众为满足观看的欲望而消费这一文化景观。

米歇尔的图像理认为“影像文化的出现,使可见的世界本身成为了一种语言、一种文字、一种艺术,或者说一种思想和思维方式”。新媒体技术带来了铺天盖地的图像,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改变了人们对真实的理解,形成了一种更具图像化的思维模式,这种思维方式不同于文字时代对字里行间所诉说的情感与内涵的理解,而是一种偏向于感性的、即时的狂欢。在这一基础下,李子柒的视频满足了人们的消费痛点,以一种更具精神性的文化视觉景观填补人们的消费欲望,也即搭建了一种虚拟空间中的游戏场所,“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而是随处可见可以制造的,也正是如此李子柒作为一个“孤儿”的身份经常被强调和放大,其在某种意义上突出了“美”是属于平民的,属于乡村最日常最朴素的生活。

但另一方面,也有许多受众对李子柒视频的真实性产生怀疑,认为其视频不过是商业团队流水线操作的产物,并不能真正体现中国乡村生活。网络空间中的争议体现了在这场审美的盛宴背后仍然存在对“美”的商业化的质疑。在短视频追求创意和美感的画面时,拍摄的模式也可能日渐程式化、标准化,而现实的逻辑被淡化而展现的是虚拟想象的空间。另一方面由于消费社会中商业资本的无限侵入,文化成为一种可被大众消费的产物,这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平民化和大众化,在一切趋于审美化的表象下,对日常生活的艺术化与审美化成为一种附带有资本内涵并且为商品附上“符号价值”的一种狂欢。就如李子柒的悠闲自在的生活方式也许并不是中国大多数落后农村的生活方式,而其受到资本的追捧,也与这样的“生活方式”契合了“城市”的审美需求息息相关,是一种看似更为“时尚”“高阶”摒弃世俗的生活方式。当然李子柒本人不过是以她个人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美的内涵的感知进行创作,但其背后的逻辑则是消费社会下对日常生活的审美化,这种审美化是基于人们当下的都市欲望的扩张,图像不断对人们展示和述说欲望的梦幻图像,而其本身构建的是一个真实与图像界限模糊的拟象化世界。

实际上,视觉文化景观本身就是在消费社会的逻辑之下形成的,其生根于人们的心理和体验诉求,生产人们愿意消费的生活方式和形象诉求。李子柒在网络中成为意见领袖,也成为了费瑟斯通口中的“新的文化媒介人”,其具有文化的象征资本,不仅消费形象而且生产形象并以其影响公众,她是产品所代表的生活方式乃至意识形态的塑造者,是普通社会公众消费取向和审美趣味的塑造者,是消费眼光和判断力的塑造者。而李子柒视频对她的日常生活的审美化再现在某种程度上是将一种现实审美化,但在其被审美消费的过程中,实际上也是在将其去现实化或商品化。而乡村的文化空间在网络中以一种更适应城市生活的姿态流动性地生产,其输出了一种更能为大众接受的乡村文化,乡村与城市在某种意义上融合了,具有鄉村的文化特色,同时具有城市向往的生活审美情趣。这也意味着,这种视觉化的呈现指向怀旧与审美化的同时,也在消费的逻辑下忽略了在城市与乡村中可能存在的深层次的后现代化与拟象化难题。

4. 结语

李子柒的视频构建了一种具有中国乡村传统的古典意境,一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方式,视频呈现了一整套的视觉化的审美符号,其体现在对文化和个人生活的展现,同时也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审美。李子柒的视频是消费社会中人为的产品生产,而这种人为的生产内容是具有自然与精神上的美学意义,在网络空间中展现了个体乡村生活的美好图景,但与此同时“美”进入到了消费空间之后,图像化的“美”可能也日趋程序标准化,其背后的内涵被消解,可能仅仅成为一种感官化的审美活动以及表象化的资本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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