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菇娘

清风徐

天高云淡的日子，我坐在朋友家的小院里，秋风飒飒地吹过来，几位浮生偷闲的中年妇女感叹一番：“一年又一年哟 ！”主人好客，茶几上摆满各色瓜果零食， 绿的哈密瓜、红的火龙果、黄的小柿子、紫的葡萄，还有深色调的榛子、松子和葵花籽……秋阳里的一切都泛着光泽。主人一拍脑门，想起前几日买的黄菇娘还晒在露台上。

菇娘，曾经在很长一个时期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因农民在传统作物中找到商机而再次焕发生机。秋风中常见一车斗的菇娘，纸板上歪歪扭扭写着“菇娘补锌，500 克8 元”，来自童年的甜蜜感受若隐若现，仿佛有一些爱真的可以卷土重来。小时候我们是这么吃的，剥去菇娘干枯的外衣，果实金黄或淡黄，不用洗，直接丢进嘴里。用从前的方式感受从前的生活，情绪一下子找到了新的抒发点，不约而同忆起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秋风起时， 大人不知道从哪儿抓来几把甜菇娘， 孩子的世界里，幸福的味道因为特殊的年代而格外珍贵。因此在若干年后， 再见菇娘，哪怕仅仅提起，都会激发起我们对遥远记忆无限深情的回望。

“菇娘”属茄科植物，通常说“菇娘”指的是果实部分，是一种与樱桃一般大小的浆果。它长相特别，每颗果实外面都长着一个袋子一样的宿萼囊，果实长大了，袋子也跟着长大， 果实成熟变成黄色，袋子也变成黄色。露台上晒着的，扒拉两下，袋囊已经枯得沙沙作响，果实却正值黄金季。晒干了可以避免因为甜腻而招致虫蝇的侵扰。

“菇娘”的“娘”字，我们东北人读第三声，但是字典里却查不到，既然已成了约定俗成的事实，倒也不必计较。菇娘虽不是姑娘，却能瞬间唤醒我们小姑娘时代的记忆。大家边吃菇娘，边提起儿时“吹菇娘”的经历。我们成长环境不尽相同，有的出生在鄉村，有的来自县城，有的从小在省城长大，却毫无城乡差别。从前的农家小菜园里总有巴掌大的地方留给菇娘，盛夏时节，菇娘秧呼扇着油绿的叶子，一颗颗果实正在茁壮成长。果实外面的那个囊像与生俱来带着个绿莹莹的帐篷，又像个多角的灯笼罩， 风儿吹来，摇摆的样子有如风铃一般， 曼妙极了。这时候的菇娘正值青涩年华，还不能作为零食，但可以成为小女生的玩具。先撕去青涩外套，圆溜溜或长溜溜的浆果呈现通体绿色，顺手撅下一根牙签粗细的笤帚麋子，小心地把籽和浆液取出，最后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皮儿。这是个细致活，急不得， 捅漏了就前功尽弃。也有技术过硬的， 小心地揉搓菇娘，松动菇娘籽，再把 “外套”拧上劲，使劲一拽，籽就被一股脑拔了出来，这个技术有个形象的叫法 —— 拔塞子。至此，玩具制作完成，拈在手里，顺着牙签大小的小孔吹口气，菇娘便鼓了起来，放进嘴里， 小孔朝外，牙齿轻轻一咬，气流顺势而出，发出“嗞嘎”一声，在嘴里继续充气，再咬，“嗞嘎”……一只菇娘可以咬一天，乐此不疲！

正说着，有位姐姐从菇娘堆中发现了一颗绿色的，找来牙签扎孔，认真地寻找童年之乐。其他姐妹也受了启发， 纷纷效仿。那次聚会，我们是在“嗞嘎嗞嘎”的口哨声中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