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奇观·他者凝视·自我叙事:奥运官方电影中的女性形象呈现

2022-05-20 08:55龚伟亮陈育嵩
中华女子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运动员

龚伟亮 陈育嵩

根据国际奥委会官方数据,在最近两届奥运赛事中,2021年东京奥运会女运动员人数占比高达48.8%,东京残奥会女性参赛选手人数也创新高,“成为历史上性别更平等的奥运会”。[1]而1900年巴黎奥运会上,这个数字仅为2.2%。正是自东京奥运会开始,引入了奥运会开幕式男、女双旗手的做法。而在2022年北京冬奥会中,不论是在女性运动员参赛比例(达到45.44%,是自1924年首届冬奥会以来的女性最大占比[2])和参与项目上,还是在奥林匹克广播服务公司对女性运动员的报道权重上,又或是在奥组委工作人员和志愿者选拔方面,女性都名副其实地撑起了奥林匹克的“半边天”甚至“大半边天”。[3]

可以说,女性在各个层面的平等和广泛参与,正日益成为奥林匹克运动一道引人瞩目的风景。正如从某种程度上讲,女性解放是衡量社会进步的标尺,女性的参与也是观察奥林匹克运动发展的一面透镜,而作为历届奥运会权威新闻记录和艺术凝缩的奥运官方电影,则是透视女性奥林匹克参与的绝佳素材。奥运官方电影中呈现了怎样的女性形象?这种呈现方式出现了怎样的历史变迁?奥运官方电影中的女性因素与种族等其他体现不平等烙印的因素有何勾连?奥运官方电影中的女性形象历史变迁与奥林匹克和国际妇女运动发展之间具有怎样的互动?这些问题构成本研究的关注视野。

奥运官方电影(IOC official film)是国际奥委会要求奥运会主办方国家奥组委录制并剪辑的记录本届奥运会的电影,其使命是对奥运会进行全方位记录,呈现激动人心的体育赛事及其背后的经典故事。奥运官方电影分为夏奥会官方电影与冬奥会官方电影,世界上第一部夏奥会官方电影诞生于1912年,第一部冬奥会官方电影诞生于1924年。如果不做特别说明,一般所说的奥运官方电影是指夏奥会官方电影,本文所说的奥运官方电影亦指夏奥会官方电影。由于奥运官方电影是以纪录片形态拍摄的,所以又可称为奥运官方纪录片。[4]本文对历届夏季奥运会官方电影(1912—2016,其中1916、1940、1944 三届奥运会均因战争原因停办)中的女性形象进行分析,尝试进行历史分期,在此基础上做出影像文本与社会文本相结合的关联解读。

一、女性奥林匹克历史与奥运官方电影

受时代观念和古希腊奥运会传统的影响,在“奥林匹克之父”法国贵族皮埃尔·德·顾拜旦(Pierre de Coubertin)的设想里,妇女是不适合体育世界的。他曾说道:“女子参加奥运会不切实际,毫无趣味,没有美感。”[5]“女子的荣耀来自于她生孩子的质量和数量。在体育方面,她最大的贡献是鼓励她的儿子创出佳绩,而不是自己去破纪录。”[6]12“奥运会应是神圣的周期性的男子体能和力量美的展示,……妇女们则为领奖台上的勇士而欢呼。”[3]14在他诸如此类的言论里,我们不难想见现代奥林匹克运动初期对女性的排斥态度。

首届现代奥运会并没有正式的女性选手身影,一位名叫梅尔·波门尼的女子报名参加马拉松比赛但未获官方准许,只能以非官方身份独自跑完全程。[6]12女性第一次参加奥运会是在1900年的巴黎奥运会,有22 名女性参加了网球和高尔夫球等5个项目的比赛。[1]在允许女性参赛的前20 多年中,女子参赛项目相当有限,为此,1928年英国还出现了一次强烈要求增加女子参赛项目的女性抵抗运动。[5]此外,1922—1934年间不满于女子奥林匹克项目太少的法国女性还发起了女性奥运会,并与国际奥委会进行谈判,要求奥运会增加女子比赛项目方才停办女性奥运会。[1]

奥运会对待女性参与的保守或消极态度,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才有所改变。二战后,国际奥委会积极支持女性参与奥林匹克运动,奥运会出现了性别平等趋势。女性运动员占全体运动员的人数比例不断上升,从1952年的10.5%上升至2021年的48.8%(见图1),这成为“奥林匹克运动健康发展的一个重要标志”。[7]

图1 历届奥运会女性运动员占全体运动员数量比例

在竞技项目上,女性项目也基本实现了逐届增设,还出现了女性专有的花样游泳、艺术体操等项目,男女混双的项目比例也在逐届增加(见表1)。

表1 夏季奥运会女性项目(大项)增设情况①该表在徐洁勤《奥运官方电影研究(1912—2012)》一文基础上增加了2016年和2021年的数据。

这一变化历程在历届奥运官方电影中都有所表达。在女性参与奥林匹克运动的历史方面,奥运官方电影是具有特殊价值的纪录文本。

自1912年奥运官方电影诞生之后,历届奥运会都会摄制留存一部纪录影片,片长基本在2 小时之内。1960年前的早期官方纪录电影是以体育项目为框架的新闻片、体育片形式。

1960 至1980年间,随着奥运会通过电视转播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世界级盛会以及电视转播收益对奥委会财政困境的疏解,奥运官方电影摄制方无须再承担赛事报道任务,相应有了更自由的创作空间。这一阶段成为奥运官方电影作品形式最为丰富的时期。[8]

20 世纪80年代以来,电视转播技术日渐成熟,奥运会商业化、资本化运作模式愈发完善。为使传统的奥运官方电影打开新的局面,美国的巴德·格林斯潘(Bud Greeenspan)和西班牙的卡洛斯·绍拉(Carlos Saura)两位导演为其注入了新的活力。他们将拍摄重点从体育赛事转为体育故事,使奥运官方电影既能讲述电视转播不具备的故事细节,又可以打破不同民族、国家之间的文化隔阂,向全世界展示主办方的国家形象,传递奥林匹克精神。尤其是在1984—2004年间几乎包揽所有奥运官方电影制作的格林斯潘,堪称使奥运官方电影进入了“格林斯潘时代”。[4]

与其他奥运题材的电影相比,奥运官方电影具有唯一性、权威性和艺术性三个特性。[9]作为传播奥运会信息、弘扬奥林匹克精神的重要手段,奥运官方电影在奥运历史上产生了巨大影响,为后人留下了弥足珍贵的媒介影像资料。

二、奥运官方电影中的女性形象变迁

奥运官方电影中的女性形象变迁与20 世纪以来两性平等的思潮密不可分。1894年,与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在巴黎成立同年发生的具有重要意义的历史事件,是新西兰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妇女在政治上争得选举权的国家,这是两性平等划时代的一次胜利。自此,女性权益的伸张与奥林匹克运动如同两条并行不悖且屡有交叉的线条,共同书写了“奥运五环下的女性”篇章。

在奥运官方电影的研究中,有研究者根据不同标准对其发展阶段做了不同划分,有的从叙事/表现中心的角度将之划分为“体育中心阶段”和“导演中心阶段”[10],有的从媒介技术影响的角度将之划分为“受体育摄影技术革新驱动阶段”和“受媒介环境变化驱动阶段”[6],还有从影片结构模式角度将之划分为“以比赛项目为核心”“以比赛项目和人物故事穿插”“以人物故事为核心”三阶段[6]等。考虑到本研究是专注于其间女性形象的研究,只要保持一个疏密合理的总体的历史延续性就足以做出纵向和横向相结合的有效分析,故本研究以三阶段划分为主,融合二阶段划分的某些观念和视角展开论述。具体而言,按照奥运官方电影的结构特征,划分为三个阶段。

(一)体育赛事和体育画面中的女性(1912—1960年)

19 世纪中期到20 世纪20年代初,自由派女权主义者认为两性在智力和能力上没有区别,女性应当冲破种种限制大胆追求平等的观念产生广泛影响。女性这一平权要求也从1900年争取到走进奥运会赛场的权利中得到了一定体现。但由于当时西方的医学观念认为激烈的竞技体育对女性健康有害(尤其有损生育能力),所以女性的参与范围受到了很大限制。[7]

该阶段的奥运官方电影以比赛项目为核心,注重按奥运会日程和时间的先后顺序记录各项比赛,同一项目先展现男性的比赛,后展现女性的比赛。按照贺幸辉的具体分期,对应的是奥运官方电影的新闻片阶段和奥运官方电影的体育画面探索阶段。[10]

早期,奥运官方电影注重拍摄几乎没有身体接触的、被当时的上层社会视作“优雅而适宜女性”的项目(如网球、高尔夫、游泳、击剑等),主要以向观众呈现一系列“影像奇观”(因为以往无女子参加奥运比赛项目,这对当时的观众来说非常新鲜,带有一种禁忌张力),激发人们的猎奇心理与快感为目的。1928年以前,奥运官方电影中参加非水上项目的女运动员往往头戴精致檐帽,身穿浅色过膝长裙,裙摆里边是多达六七层的束腰和裙撑,这使得女性在比赛过程当中能时刻保持优雅。束腰类似中国古代的裹脚,是一种为了展现高贵身份或用纤细腰围吸引男性的陋习。在当时,因肋骨过度受压而刺穿肝脏致死的女性时有耳闻,女性运动员在奥运赛场上身着如此“端庄得体”,体现出一种带有观赏奇观意味的“贵族范”和禁忌感,这说明勇敢走上奥运赛场的女性仍旧身处男权审视的层层包裹之中。

陆地上的比赛项目中女性身着裙装,而游泳项目中女性运动员泳衣的设计均为平头连体泳衣,与今天游泳运动员穿着的三角连体泳衣相比显得并不专业,但在当时是大胆的创新。当时的女运动员在游泳比赛中虽然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暴露自由”,但必须在非比赛时间段身着长袍遮蔽身体,只有到了比赛的前几分钟,才可以脱下长袍进行准备活动。

1928年阿姆斯特丹奥运会的奥运官方电影相较之前有一个显著的变化,那就是女运动员已经可以穿上便于运动的短袖上衣和运动短裤,而不是过膝长裙。女运动员从束身衣中解放出来,不再是为了增强对男性的吸引力而展现不一样的气质,这是可喜的进步。

奥运官方电影纯粹新闻片的定位,到了1936年柏林奥运会发生了改变。相比之前的奥运官方电影单纯地对奥运赛事和选手竞技进行记录,拍摄于1936年的经典之作《奥林匹亚》中出现了很多灿烂的女性笑容特写。该片由于致敬希特勒遭到了广泛批评,但在艺术表现手法上却具有开创意义。德国女导演里芬斯塔尔用大量的特写镜头记录赛场内外的女性:女观众中,有的俏皮地用手比画学习运动员推铅球的姿势,有的聚精会神地观看男子800 米比赛,有的在眉头紧蹙后欢欣鼓舞,庆祝本国运动员胜利;表演者中,镜头会从一个女演员的特写切换至几个,到一群,再到整个广场数千名女性齐舞;女子跳水比赛的镜头剪辑更是接近于现代比赛,出现了慢动作镜头;观众激动地向冠军索要签名等细节也被里芬斯塔尔记录在镜头中。就这样,丰富多彩而有感染力的女性形象,成为这部作品中的亮丽色彩。

从《奥林匹亚》之后,奥运官方电影的拍摄和制作进入对体育画面不断探索的时代。里芬斯塔尔开创的探索之路,在随后直到1960年的四部奥运官方纪录片中持续展开。二战后很长时间内,女性的奥运参与基本处于停滞阶段。但这期间女性参赛的一个值得注意的变化,是1952年以后,女子相继跻身大部分男子的“世袭领地”。不仅如此,奥运赛场上还出现了一些纯女子项目, 如艺术体操、花样游泳等。[5]女性参赛本身的变化,结合导演们对体育摄制画面的探索,使得许多女性元素作为赛场上的醒目瞬间被捕捉记录下来。

(二)在项目和人物中穿插的女性(1964—1980年)

这一阶段的奥运官方电影总体叙事结构是比赛项目和人物故事的穿插,但以1972年慕尼黑奥运官方电影《八个视点》为标志,逐步从体育中心阶段走向导演中心阶段。

在国际环境上,20 世纪六七十年代,第二次女权主义运动在世界范围内蓬勃开展。女权运动关注到意识形态压迫下的性别不公,要求消除两性差异,认为女性要克服自己身上的女性气质,努力发展男性气质。官方电影中对女性形象的表达也处于清晰的进步与明显的问题并存的状态。

在技术环境上,随着电视兴起等媒介环境的变化,这一阶段的奥运官方电影不断走向成熟。拍摄手法上的明显变化,是在记录比赛过程的同时也关注运动员本身,在密集的比赛过程中往往会穿插运动员背后的故事(如1976年蒙特利尔奥运官方电影将叙事重心放在了4 位女性体操运动员的身上)。在形象呈现上,这一时期的官方电影将重点放在展现女性运动员与男性运动员相比不遑多让的实力上。比如,对1972年增设的女子1500 米,1976年增设的具有较高对抗性质的女子篮球、手球、曲棍球等项目,都有精彩的拍摄。

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官方纪录片《八个视点》中,专门邀请了联邦德国导演迈克尔·弗莱格哈尔以男性视角拍摄了八个单元中的女性单元(位于第四单元)。在弗莱格哈尔的镜头下,苏联体操运动员柳德米拉·托里谢娃在高低杠上的表演成为奥运女性的代表性历史画面。

但是,一种把女性运动员他者化的合理化凝视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制造了不和谐的音符。在对女性形象的呈现上,著名电影理论家、导演、制片人劳拉·穆尔维在其著作《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中曾经批判过这种带有男权特征的电影“凝视”机制,“具有决定性的男性的凝视把他的幻想投射在依据其需要而类型化的女性影像上”。[11]567-568这种凝视在运动场上被合理化,成为摄影机与男性观众“共谋”的借口。[8]

对于一些凸显女性气质(如指甲油、戒指、耳环、玩偶等)元素的关注无关痛痒,但对于一些过分关注女性身体和具有不正当意味的镜头的过度使用,则不可包荒匿瑕。由于体育摄影的特殊性,奥运官方电影拍摄时不可避免地会拍摄到女性运动员的身体,这就为一些打着记录赛事旗号、抱有不良目的的摄影师提供了堂而皇之的借口。这方面不合时宜的例子是1968年墨西哥的奥运会官方电影,人们震惊于女子4×100 米项目准备活动前的一组镜头:随着带有戏谑意味的墨西哥小号的吹响,画面中接连出现抖动的女性大腿、臀部、腰部、大腿根等露骨的特写,却独独没有出现女性的面容镜头。这些镜头的组接带有浓浓的性暗示和物化女性的不良意味,成为令人不适的败笔。

(三)奥运赛场上的女性人物故事(1984—2016年)

这一阶段的奥运官方电影更加聚焦于女性运动员身心的全面发展,叙事手法和表现重点也往往能够打破常规,更具缤纷摇曳的姿态。

1984年之后,美国导演格林斯潘及其所遵循的好莱坞式的个人叙事,主导了奥运官方电影的结构方式和叙事风格。在他包揽的奥运官方纪录片中,尽管存在“重男轻女”的问题(女性人物所占比例最大为1/3),但仍然留下了许多精彩的女性故事和女性镜头。其中,最为经典的一组镜头是拍摄于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中国女排的比赛场面。在这组灵活组合景别、方向、角度和方法对比赛的呈现中,短短54 秒被拆分成了32 个画面,平均剪辑率为1.69s/镜头,镜头间的组接顺畅自然,且使用同期声,还原了比赛现场紧张刺激的氛围。这一时期奥运官方电影的摄制、剪辑,即便在今天看来也属于技术比较成熟的拍摄。对于中国女排在比赛中的表现,摄制者能够忽略意识形态的差异,真实展现女排姑娘强硬果敢的竞技体育形象,这是难能可贵的,也成为彰显奥运会女性运动员独特魅力和顽强体育精神的精彩手笔。

这一阶段奥运官方电影对女性的多元呈现,摆脱了一种他者化的视角,更多呈现出女性的自我叙事特征。这其中有许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比如已经46 岁“高龄”的乌兹别克斯坦运动员丘索维金娜在跳马项目中克服自身体重完成高难动作,与年轻的女运动员同台竞技,只为给儿子攒足够的医药费(她从1992年起连续参加了八届奥运会);又比如北京奥运会的举重冠军、德国运动员施泰纳(Matthias Steiner)在登上领奖台时手中紧攥亡妻照片的感人故事(2008年);再如通过获得银牌并在颁奖典礼上被求婚的中国跳水队员何姿,了解中国跳水梦之队背后训练的艰辛(2016年)……她们以厚重的情感、澎湃的激情为包含女性观众在内的世界观众树立了工作与生活的榜样,也推动着新世纪有关女性婚姻、家庭和身体等观念价值的积极演变。

2008年后,中国的顾筠和英国的卡罗琳·罗兰(Caroline Rowland)带着对影像品质的极致追求,做出了让奥运官方电影重归银幕的努力。[7]两位女导演注重通过人物专访、家属心声的内容段落和特写拼接的摄制手法,展现不同年龄、不同肤色女性的背后故事,展现出女性在突破极限的自我方面与男性并无不同:她们为国家荣耀全力以赴,为突破自我挑战极限,并成为体现“更快、更高、更强”精神的奥林匹克传奇。

三、奥运官方电影中的女性形象呈现分析

(一)从单一运动员身份到多元化身份

从平民大众到精英运动员,从学校、俱乐部、地方省市、国家奥委会到国际奥委会,从区域比赛到国际赛事,从运动员、教练员、裁判员到官员,百年以来,女性逐渐享有与男性平等的参与机会。在奥运官方电影中,我们清晰地看到,女性参与奥运会的身份逐渐从单一走向多元。

20 世纪40年代以前的奥运官方电影中,女性的身份只有采集圣火的女祭司、运动员、领奖者、表演者等,偶尔会有观众席上出现的公爵夫人、王室成员及其女侍从等。而到了60年代,女性的身份开始逐渐趋于多元,女性颁奖者、女性裁判员、女性平民观众、运动员的女性亲友、国家领导人夫人、礼仪小姐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1968年的墨西哥城奥运会甚至第一次出现了点燃开幕式圣火的女运动员。进入21 世纪之后,官方电影制作愈发精良,接近现代纪录片,女性出现的镜头已经不能简单地按次计算,而是时时处处都有着她们的身影。她们可以是场边紧张观赛的教练员,是敬业报道的记者和解说员,是场内忙碌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是场外空镜头中全民运动不同年龄段的积极参与者……同时,她们在生活中还是孝顺的女儿、慈爱的母亲,她们的喜好被关注,她们的生活被挖掘,她们的性格得以彰显。

值得一提的是,有4 部奥运官方电影是由女性导演组织摄制的。她们分别是德国的莱尼·里芬斯塔尔、瑞典的梅·扎特林(Mai Zetterling)、中国的顾筠和英国的卡萝琳·罗兰。这几位女导演用女性视角去参与和记录这四年一度的盛会。经其手拍摄制作的奥运官方电影,不论是构图的细节、考究的用光,还是富有动感的造型,抑或是具有匠心的主旨精神等,往往都充满着女性独特的思考和审视。

(二)从保守含蓄的女性形象到个性化女性形象

奥运官方电影中女性的衣着能够直观地反映女性形象的时代变迁。女性的工作范围、生活方式,包括穿衣打扮的方式,都能成为衡量女性获得尊重的程度,并成为衡量社会文明程度的标尺。

早期的官方电影中,女性运动员不管在开幕式入场还是在比赛中往往身着裙装、檐帽,较为保守。直到1928年,运动员才开始身穿舒适的短袖上衣和短裤参加跑步比赛,女运动员在领奖时也逐渐出现了穿西服或者印有国家字母缩写的卫衣的情景。四五十年代的女运动员开始穿着不同颜色的背心、T 恤和短裤,80年代之后的女运动员服饰的面料和材质逐渐趋向专业化、个性化。女性表演者的着装也从最初印有国旗的短袖衬衫外搭马甲、黑色短裙和打底裤,过渡到多样化、现代化的表演服饰。

在20 世纪40年代的官方电影中,镜头开始不只局限于运动场,还将一些场外的风景、人物作为缓解比赛紧张气氛的过渡镜头使用。而在这种镜头中,女性出镜率比男性高得多。摄像师捕捉的这些女性镜头主要展示当地传统的日常生活,如修剪自家后院草坪的女人、穿着婚纱的新娘、抱着孩子的印度妇女、逗鸟的女孩子,等等。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些用来调节影片氛围的镜头中出现的女性也变得愈发个性化。打扫庭院、养育子女不再是影片关注的女性行为典型;相反,女性参与到全民运动中来,人物专访中表现出的受访者独特的个人喜好和休闲方式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观众视野当中。

(三)从单纯的身体表达到反映人格品质与人物光辉的表达

在早期的奥运官方电影中,女性的形象更多是作为一种单纯的身体表达,成为被展示的对象。她们的外貌被编码成特定的具有观赏价值的形象;她们的存在成为男性运动员的附庸。没有人关注她们除了作为运动员以外,还肩负什么样的身份,她们为什么站上奥运的赛场,她们为了参加奥运会有过怎样的付出。至少在早期的奥运官方电影里,只能看到女性一个个努力而空洞的身体,却无法发现站在领奖台上的她们眼中闪烁的光芒。

而在第二、第三阶段的奥运官方电影中,女性运动员在赛场之外的故事逐渐被发掘并搬上银幕。不仅是冠军,亚军、季军甚至未获奖牌的运动员的故事也常常被加以重视,展现在大众的视野中。沉浸赛事的观众通过这些人物专访,会发现奥运女性英姿背后与男性别无二致的坚忍、刻苦、奉献等品质。作为母亲,她们勤俭持家、辛勤育儿;作为女儿,她们孝顺父母、体贴家人;作为朋友,她们重情重义、肝胆相照;更重要的是,作为奥运健儿,她们敢于迎难而上,挑战自我,在五环旗下伸展自己的肢体和心灵,展现女性自尊、自信、自强的光辉。

四、结语

正如恩格斯在其名著《反杜林论》中转述的傅立叶的名言提示我们的:“在任何社会中妇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12]531女性全面地参与奥运会促使当今奥运会由传统的男性特质逐渐转变成男女多元特性的共同展示,它对男性本位观念形成了持续强烈的震动并成为两性平等的进步表征。尽管《奥林匹克2020 议程》中关于推动体育运动中性别平等的理念在近年来的持续落实有目共睹,但不容否认的是,现阶段男性和女性运动员之间的薪资水平(尤其是在足球、拳击等市场化程度较高的项目上)仍存在巨大差距。此外,在教练员、体育机构的管理人员,尤其是在较高水平的教练和领导位置上,女性的比例仍明显低于男性,奥林匹克运动要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等仍任重道远。

回顾奥运官方电影中的女性形象,可以看到,作为奥运电影的重要呈现部分,女性没有被官方纪录片的摄影镜头所忽视。事实上,从1912年至今,女性的参与情况得到了官方电影的持续关注。与此同时,几乎每一届奥运会新增设的女子项目都会成为奥运官方电影的关注热点。正如导演麦克尔·弗莱格哈尔在慕尼黑奥运会官方电影《八个视点》(1972)中第四板块“The Women”开篇叙述的:“在第一届奥运会上,妇女是不被允许出现的,即使是作为观众也不行。但在慕尼黑,我们拥有奥运会历史上最多的女选手,我想承认她们的存在和她们的贡献。”

考虑到女性因素已然是衡量国际奥林匹克运动进步程度的某种指标和标志,弗莱格哈尔的“承认”,或许代表许多人的心声。奥运官方电影历时百年,其中的女性形象变迁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全世界妇女解放运动的缩影,在点滴细节中昭示着不同政治、经济、文化、信仰背景下的女性对男女平等和自我超越的孜孜不懈的努力与追求。虽然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女性曾在现代奥林匹克运动初期遭受歧视和排挤,但现代奥运中男女平等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也必将持续取得进步。国际奥林匹克运动也将由于全世界女性广泛而深入的参与而变得更加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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