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没有好结果”，是年轻人最爱的BE美学

苏晓青

“BE美学”这个新兴网络流行词，指的是一些文学作品或影视作品的结局，只有BE（Bad Ending）了才最合适，甚至这样更有一种破碎美感。强行HE（Happy Ending），可能当时会觉得很美好满足，但过后根本不会再掀起一丝波澜；相反，唯有BE才更让人印象深刻，因为这种撕心裂肺的意难平会一直留存心中。

什么是“BE美学”

BE一词为网络用语，寓意着有遗憾、让人伤心的结局。“BE美学”的底色是悲剧，“BE美学”也可以称为“悲剧美学”。

起初，“BE美学”大多伴随爱情出现，指的是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历经重重磨难依旧没能走到一起。如莎士比亚笔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曹雪芹笔下的贾宝玉和林黛玉，又如《仙剑奇侠传3》的紫萱和徐长卿、《东宫》里的顾小五和曲小枫、《楚乔传》里的楚乔和宇文玥等。

伴随着文化的跃迁，“BE美学”不再局限于两情相悦的悲剧恋歌，只要是真情实感的悲剧，都可以纳入“BE美学”的范畴，类似《镇魂》中赵云澜和沈巍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又如《伪装者》中于曼丽单恋明台为其舍命、《流金岁月》里的叶瑾言对朱锁锁点到为止的守护。

“BE美学”第一次在年轻人圈层激起要从《东宫》说起。主演均为新人的《东宫》凭借极致虐恋收割一票年轻人，豆瓣开分7.9分，被网友冠以“BE美学天花板”称号。

“人生本来就是有苦有甜，我们这一代人，活在太平盛世，几乎没有见过多少苦难，爱情里受一点伤，算是难得的历练。”《东宫》原著作家匪我思存说道。

无论是文人笔下凄美爱情、还是影视剧感情线的多元化表达，“BE美学”的核心都是“爱而不得”，主人公大多因为外因没有走到一起，如封建礼教、国家大义、世俗眼光，他们的BE更是带有牺牲色彩，前期的感情越甜结局就越虐。影视剧在“BE美学”的营造上更是做出了“全员BE”的情节，总的来说就是糖都在玻璃渣里。

与文学作品、影视内容不同，现实生活中BE没有那么强烈的牺牲感，一类是明星恋人之间的分分合合，如言承旭与林志玲、周杰伦与蔡依林；另一类是曾经很要好的团体组合或者选秀节目里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人，在解散或节目结束后就不再合作，如BOBO组合中的付辛博和井柏然，现实生活中的BE原因与普通人的生活轨迹更为相似。

总的来说，“虐里找糖、“磕生也磕死”是BE党对“BE美学”最核心的情感表达。

人类的情感复杂又细腻，尤其当美好的事物被破坏掉，更容易触动人的情感神经，并让该情绪获得延长。再者，互联网时代带来的社交便利为“意难平”“be美学”提供更大的舆论舞台，围绕一个兴趣点聚集的年轻人会通过人传人的分享，将此类情绪的涟漪无限扩大。

BE美学，重点在“美”

虽然没有人能逃离BE美学的熏陶，但需要注意，BE美学的重点永远都是“美”而不是“BE”。悲剧结局千千万，有美感的才算“美学”，其余的只能叫狗血满天飞的悲剧。

要把BE美学的精髓拿捏得当，细微之处的感情爆发才是关键。知乎最出名的“图书馆30秒”故事，被转发到很多平台甚至上过热搜，简直就是BE美学的教科书式例子。

“图书馆30秒”的故事很简单：答主和异地恋多年的男朋友准备结婚，一起迈入人生新阶段，却无意中发现读研的男朋友与同门女生保持了一年多“友人以上”的暧昧关系。某次男朋友特意来到答主所在的城市陪她过生日，在她闭眼许愿的时候，那个女生刚好发消息和她男友说图书馆停电了，“好害怕”。

“在我许愿的30秒里，你是在担心她因为图书馆断电而害怕，还是希望以后年年都能陪我过生日？”

2021年热度最高的日本电影《花束般的恋爱》也是同样道理。坂元裕二担任编剧的《花束般的恋爱》，被网友命名为“和百分百合拍的灵魂伴侣说再见”。

两个兴趣爱好奇迹般完全吻合的年轻大学生，因为一击即中的心灵共鸣，迅速成为了甜蜜小情侣，却在接下来的5年因为工作、生活中的柴米油盐而渐行渐远，最终无奈选择分手。

电影最后，男女主角双方都各自有了新伴侣，可以“潇洒”祝福曾经的恋人。看似是一出普通的都市失恋故事，直到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出现——重遇旧日恋人之后，男主角在Google街景的街景照片上看到了当时还在热恋期的他们。他手里拎着购物袋，女主角捧着花，两个人吃着炒面面包、手牵手漫步在河堤旁，准备一起回家。

往日不可追，但对男主角来说，这是“时隔6年他目睹的第二次奇迹”。这样温暖的说法，或许是坂元裕二最后留给大家的一抹柔情。

就像《爱你就像爱生命》说的那样，“别怕美好的一切消失，咱们先来让它存在”。只要能够接受“曾经爱过”，BE美学爱好者永远无所畏惧。

将BE进行到底

作家马原曾经写过一篇《小说结局的十三种方式》，无论讲什么故事，都得有结尾。结尾应该有无数种可能，但都有着非常经典的方式，大部分是悲剧。

悲剧应该怎么定义？鲁迅说悲剧将人生有价值的部分毁灭给人看，这是对传统严肃文学中的“悲剧美学”的定义。

网络语义环境下的BE美学，某种程度上，或许是成熟版“青春疼痛文学”。

新生代女作家张悦然在采访中说过自己对悲剧美学的信仰非常坚定，从写作之初一以贯之。她甚至在作品中打造了一个“悲剧美学宇宙”，包括死亡美学、徒劳美学、梦碎美学……

悲剧结尾如同镇纸，让故事得以安顿下来。张悦然沉迷悲剧美学的原因都很“内我”：她的性格和自身对故事的理解，影响着结尾的不断改变。

“在那些刻意设定的终结之后，还会有新的生活，也会有随之而来的新的困境。这种绵绵不绝，既是希望也是煎熬，但无论如何，生活不是还要继续吗？”

喜歡BE美学的年轻人，其实是在沉迷一种审美上的优越感——悲剧快感。“悲剧把生活的苦恼和死的幻灭通过放大镜，射到某种距离以外去看。”

朱光潜在《悲剧心理学》中分析过，悲剧快感是一种审美体验。当观众在欣赏悲剧时是用一种审美的态度来看，那么它必然不会涉及人性的丑恶问题。悲剧快感是超功利、超逻辑、超道德的。

造化弄人的悲情故事高度激发出年轻人需要的亢奋因子，更在无形中提高了他们获得满足的情感阈值。更重要是的，BE美学可以让观众不用付出现实中的代价，却可以毫不费力地锻炼自身“消磨”痛苦的能力。

在当下，BE美学或许只是浪漫主义的一个变种。当毁灭已成定局，被不同故事呈现出来的千百万种BE方式，都是同样的缺憾美。

而对于沉迷“BE美学”的年轻人来说，在无数次阅览过程中，这同样是一次向自我求索的过程。

我们总是或多或少地寻找相同或相似的感受——这种感受的名字叫“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