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中国雕版印刷博物馆藏佛教版画述略

2022-05-24 12:05
陶瓷研究 2022年2期
关键词:印刷术佛经版画

高 荣

(扬州博物馆,扬州,225126)

0 引言

扬州中国雕版印刷博物馆收藏有明清至民国雕版版片10万余片,内容丰富,涉及国学、医学、史志、文选、佛教等等,其中佛教雕版数量最多,有320种,3万余片。

1 佛教与雕版的起源

西汉末年,佛教从古印度传入中国。到隋唐时期,达到了鼎盛,逐步形成了中国本土化的佛教。在佛教史上,曾经在南北朝与唐五代,发生过“三武一宗之难”①,即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及后周世宗时的四次灭佛事件。统治阶级为了政治需要,拆毁寺院,焚毁经像,强令僧尼还俗,甚至对僧人大开杀戒,对佛教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明代胡应麟在《少年山房笔丛》中说: “隋文帝开皇十三年(593年……敕废像遗经,悉令雕版,此印书之始……雕版肇自隋时,行于唐世,扩于五代,精于宋人,此余参酌诸家,确然可信者也。”②雕造被毁之佛像,撰集残缺的佛经,隋文帝的举措,使佛教有了新的发展,奠定了佛教在唐朝进一步辉煌的基础。

关于印刷术的起源,多数学者认为,雕版印刷术发明的时间大约在“隋唐之际”,即公元六至七世纪之交③。通过出土的文物、传世的古籍以及历史记载来看,中国最早的雕版印刷术主要是为了适应佛教传播的需求,是佛教信徒为传播教义进行探索和实践的结果。从现存的早期佛教雕版可以印证,佛教是中国古代雕版印刷的先行者和传播者:四川成都、陕西西安等地出土的《陀罗尼经咒》;现存于日本东京书道博物馆的唐代印刷品——《妙法莲花经》残卷;韩国庆州市佛国寺释迦塔发现的《无垢净光大陀罗尼经卷》;1900年,在敦煌藏经阁发现的唐咸通九年(868年)《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卷末题记“咸通九年四月十五日王玠为二亲敬造普施”,现藏于英国伦敦大英博物馆④。从上述的文献记载和实物资料,可以看到雕版印刷术在唐代初期的应用和初步发展,与佛教文化的传播密不可分。

2 扬州佛教雕版的发展

隋代扬州是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之一,扬州佛教兴盛,对于佛经和佛像的广泛需求,直接推动了扬州雕版印刷的应用和发展。唐代诗人元稹为白居易作《白氏长庆集序》,其中有 “至于缮与模勒,炫卖于市井或持之以交酒茗者,处处皆是。”(注:扬越间多作书模勒乐天及余杂诗,卖于市肆之中也。)唐代扬州的雕版印刷术已可见一斑。宋代书籍刻印业的规模、质量都趋于完善,内容从过去的以刻印佛经为主,逐渐扩大到经、史、子、集等。经书插图仍然是雕版图画的主体,同时出现了世俗化倾向的题材。地域上形成蜀、浙、闽三大刻印中心。宋代扬州成为抵抗金、元的前沿阵地,战火纷飞,城市遭遇重创,留存的著录资料极少,难以详考。王澄先生的《扬州刻书考》一书,对现存的宋代扬州地区的十余种刻书进行了系统研究。明清时期,扬州的雕版印刷术蓬勃发展,清代内府的雕版印刷书籍,如扬州诗局刻印《全唐诗》、《佩文韵府》,康熙皇帝朱批:“刻的书甚好”、“此书刻得好的极处”,直接推动扬州的雕版印刷技术跻身国内一流水平;官府集中刻印带来的大批能工巧匠在扬州繁衍生息,此后数百年间,扬州涌现了许多高质量的民间刻坊, 雕版印刷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其内容包罗万象,涉及书籍、年画、公文、契约、盐引、商品包装等等,技法有“饾版”、“拱花”等,蔚为大观。

刻经仍然是扬州雕版的主要内容之一,寺庙僧人大多延聘刻工前往寺庙刻印经书或佛像,也有的自己设置专业从事刻经的机构。规模最大的是江北刻经处和扬州藏经院。江北刻经处设在江都砖桥法藏寺,由妙空法师创办于同治初年。扬州藏经院位于扬州城内皮市街宛虹桥,始建于明万历年间,为保存佛经所建。清咸丰年间毁于兵火,同治初年由扬州参将朱元松重建,光绪年间增修。重建以后,院内设立扬州刻经处(为江北刻经处分部之一),刻印本院所藏经书。又设刻经流通处,为居士或佛学研究者供应佛学经典,将所刻经书分发北京、上海、长春、香港等地佛学书局销售。据“民国”十六年(1927年)刻印的《藏经院经价目录》记载,扬州藏经院所刻经书有十五大部一百九十七种一千三百余卷,另有图像六种。此后继续印经书,至民国末年停止⑤。所存的版片,现由扬州中国雕版印刷博物馆收藏。

3 扬州中国雕版印刷博物馆藏佛画雕版

自隋唐迄明清,雕版刻印的佛经中多附有佛画插图,是中国版画史的开篇之作。扬州中国雕版印刷博物馆收藏的佛经雕版,有《华严经》《大涅槃经疏记》《宗镜录》《止观辅行》《楞严灌顶疏》等,佛画雕版仅占极少部分。根据其刻工风格和时代特色,列举如下几种:

3.1 《千手千眼法宝真言图》和《大悲心陀罗尼法相》

石窟与寺院中,以塑像或壁画来表达佛经义理,图解经文的故事,这一类的艺术形式,称为“佛经变相”或“经变图”。唐代以后,“佛经”与“经变图”相结合,以图解文,利于弘法。因而我国佛经刻印从一开始,就是 “文图合一、书画并重”的,“文不足以图补之,图不足以文补之”, 浅显易懂的图解方式直接促进了佛经的普及和深入人心。

《千手千眼》(图1)的版式为上图下文,用图文并茂的方式,详述四十二手眼及其功能,刻版细腻传神,体现了清代版画的较高水平。首页署“岁次丁亥仲春圣诞佛宝重刻”,即光绪十三年(1887年),无论从构图形式、经营布置,还是线条的运用与组合,皆极具美感。

图1

《大悲心陀罗尼法相》(图2),其艺术表现手法如同工笔画,众佛像面部表情细致生动,服饰庄严华丽,使人能感受到真切、自然的情感流动。有端庄平和的观世音菩萨、亦有奇诡怪异的四大天王、狰狞恐怖的飞腾夜叉天王、飘逸灵动的散花天菩萨,可谓姿态万千,风格各异。四周景物逼真,用花枝、祥云、坐骑等辅助纹饰营造出了浓郁的宗教氛围,极具动感。

图2

雕刻操作讲究持刀循法,较长的笔画,即使需要停顿,二次下刀时也要循着前刀口,不能走样。这两种佛画雕版刀法纯熟,刻成的线条光滑、整洁。版面字体以宋体为主,横轻竖重,字形方整、规范统一。整个画面布局疏密有致,线条匀密流畅,形象造型优美,眼神、手势、身姿等皆各臻其妙,富有神采,是佛教雕版插图中不可多得之佳构。

3.2 《南无阿弥陀佛》(图3)

图3

版画左下署“光绪二十六年二月佛诞日沐手敬书,魏立德敬刻”,即1900年。

此幅版画图文穿插,为内图外文形式。版画自上而下分别绘“西方三圣”: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被接引至西天极乐世界的信众;前生不修行而沦为桥下罪人。形象通俗地图解了佛经教义。

“西方三圣”占据画面主体位置,以纤细繁密的线条勾勒,阿弥陀佛端立莲台,观世音、大势致立于两侧,用莲花和光环相衬,阿弥陀佛神态安详,左手持莲,俯瞰人间,右手好似安抚人间的痛苦,栩栩如生地展现了佛降人间时的情态。金桥上下人物、景象则用简略的线条,缩小的比例,主次对比鲜明。“奈河千层浪,苦海万沉波。欲免轮回苦,即早念弥陀。”“奈河”,是佛教所说的地狱中的河名,人死后亡魂都要过奈何桥,善者有神佛护佑顺利过桥,恶者被打入波涛翻滚的血河池受罪。

版画创作者根据惩恶扬善的佛教教义,满怀着对现世的爱憎和对未来的期望,表现了人们临终时被接引至西天极乐世界的愿望:愿我临终无障碍,阿弥陀佛远相迎。观音甘露洒吾头,势至金台安我足。神、人、鬼的种种面貌,构图的精心布置,造型的简练传神,雕刻的工整细致,显示出创作者娴熟的艺术技巧,是一部向本土信众介绍佛教故事得极为生动直观的作品。版画书体以楷书为主体,字体圆润流畅,比例适中,笔画粗细合理,有较好的阅读性,整体和谐。

3.3 《志公禅师劝世念佛文》(图4)

图4

宝志(公元418年—514年),南北朝齐、梁时高僧,又称“保志”、“保公”、“志公”。年少出家,参禅开悟。后世众人皆认为志公禅师是大智大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化身。“三绝碑”上摹刻的画像即志公,最早的画本为唐代吴道子所作。

版画外圈饰以联珠纹边框,主体纹饰分为三段:标题、劝世禅文和禅师像。禅师面容慈祥,从体态到神情皆流露出端庄肃穆,构图饱满粗犷,极具个性。最为独特的是用首尾相连的文字,勾勒作禅师的衣纹。禅文密布四周,以楷书为主体。根据雕版写样约定俗成的基本要求,是笔画统一。楷书要求结构匀称,字体方整。在书法作品中,同一行里出现同样的字可以有变化,在雕版本中则不容许有变化。此件版画右下题写有“念佛三百声,用朱笔即点一圈,点满共计十八万,生老病死苦,人身那个无。若不念弥陀,怎得免三途。”三个“灬”字,却各不相同,行书与楷书的风格交错出现,显然刻工在刻板的时候脱离了固定模式,渗入了自己的章法。尤其是衣纹线条的字体,虽工整,笔画明显不是整齐划一,同样的字差异明显,整体风格粗率天真,有鲜明的个人风格和中国绘画的审美情趣。

版画左下署“板存扬州众香庵”。民国年间,扬州有江北刻经处、扬州藏经院和众香庵法雨经房三大刻经流通处,所刻经书时称“扬州刻本”。 应慈(1873-1965),安徽歙县人,俗姓余,名铎,号振卿,法名应慈又名显亲,曾在扬州众香庵刊刻众多佛经典籍。结合这块版画的刻工风格,应该是民国年间,由应慈法师组织刊刻的。

《南无阿弥陀佛》和《志公禅师》都是寺院向信徒刊施的佛像版画,僧侣们认为向信徒施以佛教物品是积累功德和劝道礼佛的善行,也是传播佛教教义的重要途径。

从画面布局、刻工工艺等方面看,这三种版画,见证了扬州从晚清到民国年间,佛像版画艺术渐趋衰落的历程。

清代嘉庆、道光年间,由于经济的衰退、刻工手艺的失传、西方石印技术的传入等诸多因素,雕版印刷术已出现颓废之势。率先受到影响的是沿海大城市,扬州作为中小型城市,雕版印刷退出历史舞台的步伐则较为缓慢,因而在晚清时期依然出品数量多且质量精的雕版。民国时期的云蓝阁、陈恒和书林经营木版年画、古籍销售等等,对于扬州雕版的持续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民国后直到20世纪三十年代,扬州的藏经院、仙女庙、法藏寺等佛教寺庵,仍然用木板雕印的方法大量印制佛典。不过其中附刻的佛画,已极为粗劣。刻工们只能雕刻一些简单的线条和文字,风格迥异、纷繁复杂的精工佳作不复存在。随着雕版印刷术实用价值的消退,传承千余年的佛像版画也日渐衰亡。其独特的文化内涵和审美意蕴,在中国雕版印刷术发展史上的重要作用,对于人们研究中国版画史和美术史,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都是极为重要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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