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书法雅言》的学书思想
——以《中庸》为角度

2022-05-25 15:36王茂竹
名家名作 2022年4期
关键词:雅言学书书坛

王茂竹

《书法雅言》是明代项穆所撰写的书法理论著述,项穆站在一个儒家卫道士的高度来评判书家,并在文中使用了大量的儒家思想。项穆的《书法雅言》创作于明万历中期,当时的书坛受到明代资本主义萌芽的影响,其主要呈现出两个特征:一是追寻元代复古书风的书家们墨守成规,不知取法高古,甚至直接学习风靡一时的“台阁体”,这就导致了很难在元人所留下的“遗产”中再次生发出新的活力;二是众多人盲目学习宋人的飘逸书风,在失去了吴门书派领袖的指引下,逐步脱离经典,造成了违背“书统”的混乱的学书环境。项穆所作《书法雅言》的目的正是希望利用儒家经典思想来纠正当时的书坛乱象,从而使书法艺术的发展道路回归正途。

《中庸》作为儒家一部理论著作,其探讨的内容主要是处世哲学,在程朱理学的推动之下,成为明代官方认可的教育基本教科书,体现出儒家思想仍然具有强大的影响力。

在项穆的成长和学书过程中受到了大量以《中庸》为代表的儒家思想的熏染,根据《项氏源流考》中“公作家规二十二条”记载:“尤子孝廉梦原六龄失母,鞠悔备至,孝廉皆为名儒,而诸子彬彬,皆不愧王氏家风,有子孙者不教之读即教之儒。”从“诵先儒之鸿文”的祖先遗训就可以推断出项穆在成长阶段乃至在学书过程中必然会无意识地借助《中庸》这样一部儒学巨制来阐释自己的学书观点,并且会把《中庸》中的部分思想作为自己的理论源泉和思维宝库。概括来说,《书法雅言》中所体现的《中庸》思想主要为“‘中和’思想对书法的规范”“《中庸》之‘诚’在书法中的体现”“《中庸》对古今、文质观念的影响”和“《中庸》对学书态度的指导”四个方面。

一、“中和”思想对书法的规范

《中庸》提出的“中庸之道”是处理事物矛盾的方法论,在《中庸》开篇就提道:“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可见儒家将“中庸之道”置于何种重要地位。

在《书法雅言》中有:“若而书也,修短合度,轻重协衡,阴阳得宜,刚柔互济。犹世之论相者,不肥不瘦,不长不短,为端美也,此中行之书也。”可以看出项穆对儒家“中和”之美的重视。同样,在《正奇》篇中有:“奇即运于正之内,正即列于奇之中。正而无奇,虽庄严沉实,恒朴厚而少文。奇而弗正,虽雄爽而飞妍,多谲厉而乏雅。”这所体现的是在遵循“中和”的前提下寻求变化,这一点与《中庸》中所说的“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有异曲同工之妙。项穆旨在告诉我们学书的过程中要善于调和各种对立关系,在用墨用笔、字形结构上做到各种对立关系的和谐统一。在学习古人的过程中要化古为我,古今结合,而不是因为师法古人而失去了自己的风格,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书法艺术中流于单调刻板的弊病,从而达到一种和谐不落俗套的艺术水平。

二、《中庸》之“诚”在书法中的体现

“诚”作为一个重要的概念贯穿在《中庸》始终。“诚”指的是真情实感地去坚守并履行道德观念和良好的行为规范。“唯天下至诚,未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可见只有具备“诚”的品质才有可能成为治理天下的典范。而“诚”字放到书法之中意义就变得更加具体,那就是不仅要永远胸怀虔诚与敬畏去面对书法艺术,同时还要努力提高自身的学识和修养。“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在保持内心虔诚的基础上,不符合礼节的事情坚决不去做。在项穆看来,“礼”即“道统”。学习书法就应该遵守“道统”,师法魏晋风流。这样的说法固然有些刻板,但是对纠正当时书坛混乱的局面具有重要作用。

另外,项穆在《书法雅言》中不止一次提到书法可以体现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书法是“正人心”的一种手段。所谓“人正则书正,心为人之帅,心正则人正矣”。项穆将带到了字内和字外的“诚”连接了起来,字内要求书家在坚持以魏晋风骨为取法对象的同时要严谨治学,只有“尽精微”方能“致广大”。字外要求书家保持光明磊落的人格,用一生去“依乎中庸,循世不见知而不悔”。在面对书法的时候用“诚”的态度书写、寻道,不只是对纠正当时的书坛中的“傍流”“丑怪”具有积极作用,放到今天书坛乃至文艺界仍然具有很大的指导意义。

三、《中庸》对古今、文质观念的影响

《中庸》作为一部充满儒家哲学色彩的著作,对项穆眼中的书法艺术中的“古今”“文质”的问题也极具启发价值。

“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中庸》告诫我们切时如需,与时俱进,而《书法雅言》中也蕴含着同样的道理。《古今》篇中有:“不学古法者,无稽之徒也,专泥上古者,岂从周之士哉?夫夏彝商鼎,已非汙尊抔饮之风;上栋下宇,亦异巢居穴处之俗。生乎三代之世,不为三皇之民,矧夫生今之时,奚必反古之道?”项穆在《中庸》的基础之上加以拓展,在与时俱进的同时又不可脱离传统,要做到“古不乖时,今不同弊”。

在面对“文质”问题时,项穆云:“标险者,雕绘太苛;流丽者,复过浮华。”可见项穆对“错彩镂金”的艺术风格是没有过多好感的,这与《中庸》所主张的思想具有高度的一致性。“《诗》曰:‘衣锦尚絅。’恶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君子之道在于表面黯然无色而内心的美丽才会彰显,小人看重外表的靓丽,而内在的光鲜会因时间的流逝而褪色,只有君子的外表素淡才能历久弥新。这恰恰是对书法艺术中“美与丑”问题的最好解答,这两对关系在《书法雅言》中被概括为“老练”与“鲜活”两种表现形式,“老练”对应质朴,“鲜活”对应妍媚。“谓老者,结构精密,体裁高古,岩岫耸峰,旌旗列阵是也。所谓少者,气体充和,标格雅秀,百般滋味,千种风流是也。老而不少,虽古拙峻伟,而鲜丰茂秀丽之容。少而不老,虽婉畅纤妍,而乏沉重典实之意。二者混为一致,相待而成者也。”其实不论美丑还是拙巧都在于对“度”的把握,一味追求其中的极端只会物极必反。正所谓“石鼓与峄山领略丑中妍”,只有做到“文质彬彬”始终保持在海平面航行,才可以到达书艺的最高境界。

四、《中庸》对学书态度的指导

《中庸》提倡君子“弗能半涂而废”,在追求真理的路上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同理,学书是一个长久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同样需要持续的用功。《功序》篇中提道:“然计其始终,非四十载不能成也。所以逸少之书五十有二而称妙;宣民之学,六十而从心。古今以来,莫非晚近。”再如“至若无知率易之辈,妄认功无百日之谈。岂知王道本无近功,成书亦非岁月哉!”在项穆眼中,除王献之天资聪颖可以年少早成之外,大部分人学书过程与《中庸》所提到的寻求中和之道的过程是一样的,“张伯英临池学书,池水尽墨;永禅师登楼不下,四十余年;张公精熟,号为草圣;永师拘滞,终著成名。此而言,非一朝一夕所能尽美。俗云:‘书无百日功。’”“若资迈而学疏,笔势虽雄,钩揭导送、提抢截曳之权弗熟也。”可见,即便是具有较高的天赋,但是缺少了必要的练习,注定是徒劳的。像《中庸》中所提及的:“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所以时间的积累是在书法上取得一定造诣的前提,重复刻苦的练习是书艺精进的保障。可以肯定的是,《中庸》对学书态度的指导不仅限于这一个方面,而是一个综合性方法论的集合,以《书法雅言》为中心,借助“中庸之道”可以使一个书家取得更多的成就。

五、结语

项穆《书法雅言》中利用了大量的《中庸》所包含的思想来说明书法的审美标准、学书问道的态度与方法,可见《中庸》作为儒家经典为项穆提供了强有力的理论支撑。当然,我们应该注意到,完全用儒家思想来诠释书学理论确实存在着一定的刻板僵化的弊端,但是我们很难忽略的是项穆所处的时代和所面对的书坛混沌的局面,这种时代背景使用儒家思想来指导书法艺术成为可能。项穆清楚地认识到,单纯靠书法理论评判的一己之力难以在当时振聋发聩,所以《书法雅言》应运而生,它将以《中庸》为代表的儒家思想作为强有力的武器,希望能拨乱反正,使书坛恢复秩序,回归正途。同时,《书法雅言》中所蕴含的思想放在今天对书法研究的良性发展仍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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