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破浪

田胜胜

一片混沌之中，玛琳逐渐有了意识。她从鱼卵中钻出来，还未细细品味这世界的色彩，一场屠杀便到来了。凶猛的黑鱼迎面扑来，顷刻间，十多条小鱼就进了他的肚子。

“救命呀！救命呀！”玛琳铆足了劲儿拼命游着，直到她确定自己安全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只老龟气定神闲地游过来。玛琳上前有礼貌地打招呼：“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

老龟眯着眼，他在这条河流里生活了上百年，这样的问题，他不是第一回遇到了：“想知道自己是谁，就跟我来吧。”

老龟把小鱼群带到一片河床上，这片河床上全是沙石。“这些沙砾的背面，谱写着你们大马哈鱼的诗篇。”老龟说道，“所有你们想知道的都在上面。”

“它由你们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总之，是很古老的老人家写下的。”老龟轻轻地说着，“你们是大马哈鱼。这湖里的精灵，你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代代，都需要经过这条艰苦的线路跋涉。”

大家阅读着沙砾上的诗句，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一生，在读到诗歌的最后几行时，所有的鱼儿都沉默了。

大马哈鱼鱼苗的生长太过缓慢，如果不能在湖里的食肉鱼类全面苏醒前迁徙，那么终将会被赶尽杀绝。然而，一旦选择了去大海，便是选择了坎坷艰险的一生。

“我想，我们应当去大海。”一条鱼打破了平静。

“爸爸妈妈走过的路，我们也应该去试一试。”

“是啊，我们尽快出发吧！”

“那我们明天一早准时集合吧，不想远行的，明天就不必来了。”

第二天，绝大多数大马哈鱼准时集聚在了一起。

玛琳和她的伙伴们开始了长途跋涉。在游入大海的一瞬，他们身心疲惫，心中却有说不出的快乐。他们长大了，从那弱不禁风、随时都可能被吞噬的鱼苗，长成了体形硕大的大马哈鱼，他们高兴地呼喊着：“大海——我来了——”

族群里，有的魚儿试着在海床上产卵，然而淡水鱼的鱼卵终究无法在海水中生存。眼前有两条路，必须做出选择。要么留下；要么逆流而上，经历比原来困难十倍的挫折回到故乡。选择后者，便是选择了生生不息；选择前者，可以在这大海里无声无息地游走，最终无声无息地消亡。

“你后悔来到大海吗？”小丑鱼问道。

玛琳坚定地摇头：“不。”

“既然这样，你留下来吧！”小丑鱼游到玛琳的身旁。

“我还会回来的，我会再来看你。”玛琳微笑着说。

“你不会的。”小丑鱼低着头。

“我不来，你也可以去看我。”玛琳打趣道。

“大海是我的家，我在这里出生、长大，即便是离开它一会儿，我也是得回来的……”小丑鱼回答道。

玛琳抬起头，望着故乡的方向，微笑着说：“我也一样啊……”

和新朋友告别后，大家踏上了回家的路。此刻，他们不再是原来那弱不禁风的鱼苗，都有了强健的身躯与体格。然而，逆流的阻力抵消了他们力量上的优势。更可怕的是，他们肥美的身躯，让饥肠辘辘的猎食者们蠢蠢欲动。

躲过了盘旋的鱼鹰与鹭鸶，鱼群来到了旅途中的一大难关——小瀑布前。他们曾经顺流而下，从这里落下，那时候，小瀑布是他们美妙的滑梯。可如今，他们逆流而上，要想继续前行，就必须使出鲤鱼跳龙门的本事，一跃而起。流着口水的黑熊们早已在瀑布上虎视眈眈，鱼群在水底注视着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睛。

“我怕。”玛琳颤抖着。

“别怕。”哈琳安慰着，“妹妹，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别无选择……我们的数量多，他们不可能杀掉我们所有的成员，只要大部队能到达上游，就是胜利！”

“来呀，兄弟姐妹们！冲啊！”最年长的大哥喊了一声，鱼群得了令，便开始浩浩荡荡地跳跃起来。

玛琳跳过了小瀑布，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地游着，游了一段，她遇到了哈琳姐姐，哈琳姐姐的身上已被熊的爪子划伤。

“使劲游！我们都要坚持住！都要挺过去！”玛琳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

又是一个平静的月夜。玛琳和同伴们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仿佛卸下了千斤的担子，每一条大马哈鱼，都在快乐而轻捷地游着，仿佛回到了快乐的童年。

“我们换衣服了。”哈琳幽默地说道，“真好看。”

玛琳看不到自己的模样，然而，她看到姐姐的身躯变成了美丽的血红色。她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也是如此漂亮。

身体变成血红色，是大马哈鱼将死的征兆。所有的大马哈鱼，都将在孩子们孵化之前静静地死去。她们的身躯将变成河底的淤泥，滋养孩子们降生的这片水域。

玛琳匆忙地找了片安全的水域，将卵产在一片沙砾之下。做完这一切，她如释重负地吐了一串泡泡，想象着孩子们的样子：它们一定也有着可爱的身躯，乌黑的眼睛……

这天晚上，玛琳做了一个梦：她和姐姐，还有那数不清的同伴，欢声笑语，从故乡出发，开始又一段艰辛而奇妙的旅程，所有的伙伴，都是年幼时的模样……

程艳霞摘自《故事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