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笨小孩》:盒子里的现实主义

2022-05-30 04:27覃天
北京纪事 2022年11期
关键词:药神现实主义奇迹

覃天

2022年春节档的影片中,文牧野带着他的第二部长片《奇迹·笨小孩》(以下简称《奇迹》)与观众见面。在同档期喜剧片、战争片、青春片的多种类型片的映衬之下,《奇迹》是少有的从现实故事作为切入点的影片。

从2022年新年伊始到年中,观众一直没有停止对这部影片的讨论。一部分观众认为,《奇迹》延续了《我不是药神》中对社会问题的关注,且以通俗易懂,又令人潸然泪下的方式讲述了故事。另一部分观众则认为,《奇迹》似乎像一篇格式过于工整的命题作文,其中“主旋律”的意味更加增强了,缺少了《我不是药神》中的批判意味。在褒贬之外,本文《奇迹》中对现实主义的探讨。

《奇迹》的英文片名为“Nice View”,意为“美好的风景”。而故事的主人公景浩在深圳经营着一家名为“好景”的手机维修店。景浩的父亲抛弃了妻儿,不幸的是,他的母亲也去世了,只剩下他和妹妹为生活打拼。然而更为紧迫的是,妹妹景彤需要做手术用钱。偶然的一次机会,景浩通过工友拿到了一批翻新机,本以为这会让自己飞黄腾达,可以救妹妹命的机会,但遭遇了翻新机整治专项行动。在艰难的境遇中,景浩凭借着愚公移山的智慧和精神,最终获得了成功。

文牧野的导演首作《我不是药神》为其赢得了广泛的声誉。从故事选材上来说,《我不是药神》和《奇迹》的创作方式是趋同的。虽然都取材自现实,但前者改编自癌症患者的真实故事;而后者则用个体户景浩的视角讲述了深圳日新月异的发展过程。然而在笔者看来,两部电影都用标准的类型片模式讲述了现实主义故事,从表面上看,这种表达能够征服观众,让全片的剧情发展,然而这是一种经过高度加工之后的现实主义,笔者暂且称之为“盒子中的现实主义”。也就是说,影片故事根据生活、根据真实人物创作,通过跌宕起伏的情节、个性鲜明的人物,将漫长的生活过程凝练成两小时、观众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但其“现实主义”的表达仍然限定在一定的范畴内。

现实主义是贯穿中国电影史的重要题材。早期电影如《劳工之爱情》《神女》等关注的都是家庭和社会议题。这样的传统在《乌鸦与麻雀》《十字街头》《早春二月》《林家铺子》等影片中得到了延续——用个人和家庭的伦理视角来讨论社会议题。第三代导演中的谢晋是一名具有反思和批判意识的导演,在《天云山传奇》《牧马人》《芙蓉镇》《高山下的花环》等作品中,他用带有岁月感的目光回顾着历史。在改革开放和国外电影理论浪潮的影响下,第四代和第五代导演的作品多带有风格化的尝试。

在第六代导演中,路学长的《长大成人》《卡拉是条狗》以现实故事为基底,继续延续了这一传统。当时间来到新世纪,贾樟柯,刁亦男等导演开始了更为多元的现实主义尝试。《我不是药神》问世之时,现实主义题材并不是以市场流行的题材在中国电影市场上出现的,但却展现了惊人的力量。通过粗浅的梳理,笔者试图印证,从中国电影史的开端直至如今,不论时代气氛和影像风格如何变化,现实主义题材是永不过时的话题。

在《我不是药神》的故事中,我们看到了主人公程勇,从一名贪图利益的药商到救助众多癌症患者的善者的过程。在此过程中,我们看到编导设计了几个脸谱分明的人物,如同京剧中的“生”“旦”“净”“末”“丑”。舞女思慧为了治疗女儿的癌症,在酒吧里做着舞女的工作;吕受益的生活代表了普通家庭遭遇癌症后的苦痛;黄毛虽然性格暴躁,但本性善良,帮助程勇做了很多事情;为了让走私药能够更好地卖出去,他们找到了操着不太标准英语的刘神父。

在很大程度上,影片的灵活度和新鲜感是依靠这几个鲜活的角色来支撑的。主创曾在访谈中提到,在影片前期筹备的过程中,剧组曾前往医院,观察和记录病人的真实生活。癌症晚期的患者为了筹钱想尽各种办法,有的把能借的钱都借了,有人因此觉得人生虚空,在宗教中寻求人生的意义。

每个人物都建立了素材本,都有充足的人物小传。这样的创作方式也延续到了《奇迹》中,帮助景浩加工翻新机零部件的工人,既有因打架闹事入狱,不被人聘用的“失败者”,也有在餐馆做着服务工作的听障人士,还有整日泡在网吧的“社会闲散人士”。《我不是药神》中给这些“配角”留出了情感线,让观众可以和角色产生情感联系。例如吕受益的视角。例如思慧一面做着舞女,一面做着母亲和病友的管理者。然而不得不说,这种构建人物的方式是“失真”的——恰恰因为要在短时间内,在观众心中建立起有效的人物形象,因此影片建构的世界观,是在自己设想的范围内。于是这部根据真实故事改编,关注癌症病人群体的现实主义影片中,才会出现令人惊奇的追车戏,才会出现“自我感动”式的结尾。

《奇迹》更加强调了角色想象性和功能性的使用。景浩征集工人的过程用一组具有效率的蒙太奇来呈现。但没有《我不是药神》那样对每个人的命运有所交代,只能用结尾简略的字幕来呈现。《奇迹》的叙事让人想起意大利电影《灿烂人生》。后者虽然堪称史诗般的叙事,但《奇迹》里,景浩在凌晨抱着睡着的妹妹来到疗养院借宿,包括工友结婚的场景都带有《灿烂人生》的影子。即便是在这样一部主旋律影片中,导演仍然用众多蒙太奇做了画面上的隐喻。例如在窗外擦玻璃的景浩和窗内吃饭食客的镜头对比;台风天玻璃上顽强攀爬的蝼蚁代表了在逆境中拼搏的景浩。许多人会称赞景浩和他的团队最后获得的认可,然而影片中的一个细节值得注意:当景浩翻新机的零部件通过质检,得到李总信任,拿到百万的订单后,这个团队似乎并没有显得多开心,他们默默地走过公司的楼层,只有在没有他人的电梯里,他们才发出了属于自己的、骄傲的呼号。

现实主义题材和好莱坞式的类型片并非不可交融,不过对现实的体察,在如今的商業环境中,是不允许导演有任何、或者过多的作者性表达的。文牧野在《我不是药神》和《奇迹》中的确关注了社会底层的问题,笔者所认为的“盒子中的现实主义”仅仅是个人对其中简化叙事,过于类型化的手法提出了个人的见解和批评。中国电影史仍然会由将来的创作者们继续书写,希望中国的现实主义题材影片可以从好莱坞式的表达,走向更多的、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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