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藏高原与“隐世”植物相遇

胡君

尖齿卫矛分布的峡谷

2022年8月19日，备受瞩目的中国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以下简称“第二次青藏科考”）迎来启动五周年。第二次青藏科考是一项国家重大标志性科学工程，面向世界科技前沿和国家重大需求，已形成一批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原创性理论成果，提出一批支撑国家重大战略和重大工程建设的科考方案。让我们跟随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的植物学家，看看他们有哪些新发现吧！

西方“植物猎人”的首次采集

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为了获取更多珍贵树木和植物标本，西方园林界曾派出多名植物采集人员到世界各地收集植物标本和种质资源，这些人被称为“植物猎人”。其中，有多名“植物猎人”到中国进行植物资源收集活动，欧内斯特·亨利·威尔逊便是其中一个。

1899—1911年，威尔逊先后4次深入中国西部，采集了6.5万多份植物标本，把将近1600种中国特有的植物移植到西方园林，成为打开中国西部“花园”的人。其中，1908年，他在四川瓦山采集到3份处于果期的卫矛科植物标本。1913年，德国植物学家卢森诺（Loesener）和美国哈佛大学的阿尔弗雷德·雷德尔（Alfred Rehder）用拉丁词Euonymus Aquifolium为其命名。

之后的百年间，不论是《四川植物志》《中国植物志》的编撰，还是涉及该区域植物多样性项目的野外考察采集，均没有再次采集或观察到该植物。

尖齿卫矛的果

尖齿卫矛的花

尖齿卫矛的植株

《四川植物志》第4卷（1988年）卫矛科编写专家根据当时的命名习惯，将前述拉丁词改为Euonymus aquifolius，同时为其拟中文名为尖齿卫矛。编写《中国植物志》时，卫矛科研究人员基于对尖齿卫矛形态特征，特别是果实形态的观察，将它从卫矛属转移到沟瓣属，拟名为Glyptopetalum aquifolium，同时拟中文名为冬青沟瓣。

艰难寻找 终觅芳踪

近年来，不少植物学家在威尔逊曾记录的采集地点和临近地区苦苦寻找这种植物，均未见其踪迹。山区交通不便，有些科研人员因此摔倒、受伤，但这并没有浇灭他们的希望和决心。

2019年，我有幸参与第二次青藏科考，承担四川盆地西部地区森林、灌丛生态系统考察的部分任务。在一次查阅文献时，我注意到缺乏更多标本和资料的尖齿卫矛，从此便记在心里，希望在临近区域能发现该植物。2021年5月，一位同行在野外考察时拍摄了一些植物照片，其中一种植物的形态与我查到的文献极为相似。我们根据威尔逊采集的果期标本和同行提供的照片推测出它的花期。2021年8月，我们沿着同行指引的地点，来到贡嘎山东南坡、行政区域上属于四川九龙县的一条峡谷深沟，寻找尖齿卫矛的活体植株。

溪流的两边是高耸的陡崖，脚下是碎石满布的大渡河支流，需要反复蹚水前进。花了两三个小时挺进峡谷2千米后，我们终于在一处悬崖底下与这种极度濒危植物活体相遇了！

蛇藤，藤状灌木，蔷薇目鼠李科蛇藤属，分布于广东、广西和台湾等省区的沿海地带（绘图/ 骆玫）

我们发现的尖齿卫矛分布在峡谷右岸阴暗潮湿的林下，大约有几十株，矮的50厘米，高的不过2.5米。令我们高兴的是，部分植株上正挂着紫红色的花，这是110年来再次发现尖齿卫矛的活体植株，也是110年以来首次观察到它的花。

尖齿卫矛的花呈紫红色，明显为5基数，即有5个萼片、5个花瓣、5个雄蕊，在发育良好的子房中分为5室。这些形态特征与沟瓣属4个萼片、4个花瓣、4个雄蕊的特征不符，因此，我们进一步根据分子遗传证据将其重新定名为尖齿卫矛。

横断山区发现的植物新种

同样是在2021年8月，我们在横断山腹地的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得荣县金沙江河谷考察时，采集到1个鼠李科物种。

因无法对应现有的鼠李科植物类群，于是我们请教江西农业大學阳亿博士，并查阅文献和标本，对比国内外的鼠李科物种，最终确认其为鼠李科蛇藤属植物新种，并为其拟定中文名“旱谷蛇藤”，以表示该物种分布在横断山区基部的金沙江干旱河谷区域。

毛蛇藤，与蛇藤的区别在于其幼枝、叶下面沿脉、叶柄和花序被柔毛，果梗长8 ～ 12 毫米），分布于云南南部的澜沧江、红河等流域（绘图/ 骆玫）

蛇藤属植物全球共有38个物种，分布于亚洲南部、大洋洲、太平洋岛屿、非洲、美国南部及拉丁美洲热带和亚热带沿海地区。中国分布有两种，分别为蛇藤和毛蛇藤。

旱谷蛇藤是分布在中国的第3种蛇藤属物种，与蛇藤和毛蛇藤相比，旱谷蛇藤呈矮小的灌木状态，小叶顶端凹缺可以很好地区别。

以前辈为名传承科考精神

中国著名生态学家刘照光先生，生前曾长期致力于中国西部山区资源开发、生态建设和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组织出版了《四川植被》《贡嘎山植被》等专著，是20世纪70年代中国第一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时期川西地区植被考察的主力军和带头人。他提出“建设长江上游生态屏障”，倡导用“混交林”“生物多样性”和“与当地的生产和农民群众收入挂钩”的思路来治理生态环境，勾勒出把四川建设成长江上游生态屏障的宏伟蓝图。

旱谷蛇藤生境（指生物的个体、种群或群落生活地域的环境，包括必需的生存条件和其他对生物起作用的生态因素）

旱谷蛇藤的花

旱谷蛇藤的果

由于旱谷蛇藤是在橫断山区发现的，之前也没有任何植物曾以刘照光为名，我们为该新种拟定拉丁名Colubrina zhaguangii，以此纪念老一辈科学家不畏艰险、甘于奉献、择一业而终一生的伟大精神，激励新一代青少年学习老一辈科学家爱岗敬业，勇于服务国家需要，追求立言、立功、立德的崇高境界和人生历程！

此次发现的尖齿卫矛和旱谷蛇藤，不但丰富了中国植物物种多样性，也凸显出生物多样性基础调查工作的重要性。第二次青藏科考还有很多围绕生物多样性、碳循环、矿产资源等科学问题的研究。希望青少年朋友们能学好基础知识，未来与我们一起勇攀科学高峰！

（责任编辑 / 高琳  美术编辑 / 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