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特修斯之舟”

刘健

古希腊哲学家普鲁塔克提出过一个问题：一艘装饰华丽的木制桨帆船，一直航行在茫茫大海上，每当船上的木板发生损坏，就用同样的木板替换掉。几百年后，这艘船上的所有木板都被替换一遍时，它还是原来那艘船吗？这就是哲学史上著名的“特修斯之舟”思想实验。许多科幻作品，也涉及类似问题。

本期刊载的两篇作品，也可以看作科幻领域的“特修斯之舟”问题。《消失的阿特》节选自科幻小说《十七号塔台》，作者是著名科幻作家江波。小说描述了一个万物互联的未来世界，人类制造出能在体内自由活动的微型机器人，充当“第二免疫系统”。它们能有针对性地消灭有害病原体，让人体成为能够不断更新的“特修斯之舟”。但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全网络中心的设计者、开创者文驹体内的“第二免疫系统”突然崩溃，生命危在旦夕。有关部门展开秘密调查，一场阴谋浮出水面……

束咏徽同学的《重生》讲述了全球持续高温情况下，进化者与机械者的对抗日趋激烈。出生于进化者家族却是普通人的姬子向往机械者家族，但经过一系列体验后，他终于明白：身体与心灵分割又谈何存在？在姬子的影响下，两派和解，自此再也没有机械者和进化者之分。整篇作品构思精妙，叙事宏大，展现了作者惊人的想象力，值得赞许。

著名科幻作家刘慈欣曾提到科幻创作中的“宏细节”问题。“宏细节”是指在小说中虽是细节，但放到人类文明发展史中，却代表着宏观的幅度。例如，其作品《流浪地球》中有这样一句话：“太阳落得很慢，仿佛在地平线上停住了，用了三天三夜才落下去……东半球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有十几年吧）将处于永远的黄昏中。”这就是一种宏细节。在传统小说中，三天三夜、十幾年是跨度很长的时间，但在地球漫长的“流浪”旅程中，只能算是短短一瞬。这些在传统小说中宏大的描写，在科幻小说中变成了构建故事的细节。《重生》便体现了这种“宏细节”在科幻创作中的应用。

当然，“宏细节”的运用是服务于整部小说结构的需要。那种满篇都是所谓“宏细节”的提纲式科幻小说，很难成为有价值的科幻文学作品，甚至只能当作创作者能力不足的表现。

无论是科幻作品本身，还是科幻作品所构建的幻想世界，都不乏“特修斯之舟”式的哲学思辨。2005年，由美国导演迈克尔·贝执导的科幻片《逃出克隆岛》，讲述了一群在“核战争”后，为“躲避致命辐射”，生活在地下城的“幸存者”的故事。这些“幸存者”是世界顶级富豪们的克隆体，存在的目的是等到相对应富豪的身体出现问题时，让其成为富豪的器官供应者……

当我们对电影中那些为延长自身寿命而不惜违背伦理的富豪们嗤之以鼻时，也不必为其有朝一日变成现实而担忧。因为现代生物科学的发展已经明确告诉我们：在整个生命过程中，个人的基因是不断发生变化的。因此，即便是克隆体，其基因组成也与本体存在着明显的差异，那种妄图通过获取克隆体而长生不老的想法，其实都是痴人说梦。而这也是生命的“特修斯之舟”无法真实存在的根本原因。

对于每个人来说，生命只有一次，正如苏联作家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所写：“一个人的生命是应该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的生命之舟才是真正伟大而光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