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爱情

2022-05-30 10:48王永寿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2年11期
关键词:服装厂经书寺院

1990 年 8 月,已高中毕业在社会上闯荡三年的我,创业与打工处处碰壁,心灰意冷时,就去福建泉州开元寺出家。

在开元寺,正好碰到晋江市金井镇小山村西资岩寺院的义扬法师(泉州市佛教协会副主席,西资岩寺院住持),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去西资岩寺院出家。当时,介绍我到开元寺出家的那个和尚,已外出云游了,一下回不来,其他人又不收留我。我只好朝他点头,跟他去了西资岩寺院。

说句实在话,做和尚是假,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写作是真。

在西资岩寺院做和尚,要天天背经书,心融不进佛经里,就怎么也背不了,背不了,住持会数落。我天天脑子都在构思小说,根本背不了经书。做和尚,背经书是天经地义的事,背经书就是每天的事。而我觉得一个青年人不应该在这儿苟且偷生下去,改革开放这么好的大时代,我要再去拼搏,我不信会一直输下去,我决定学一门手艺,有艺在身不愁吃。于是,泉州市成人教育中心的同志介绍我到南安洪濑镇服装培训学校学习服装设计专业,这个念头一滋生,我就决定离开佛门,结束两个月的出家生活。

在南安洪濑服装培训学校,教我裁教我做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可谓妍姿艳质,一笑倾城百花残。她还有一个很时髦的名儿,叫黄芷怡(化名),身高足足有一米六八,比我小一岁,那年,我23岁。

追求黄老师的帅哥不少,每天都给她送花送吃的。听说黄老师已订婚,未婚夫一米八的个儿,帅气得让美女们频频回首。尽管黄老师已有未婚夫,但不少帅哥仍对她不死心,使出浑身解数向她献殷勤,希望抱得美人归。

黄老师不会因为有那么多人追她而沾沾自喜,趾高气扬,她显得很平静、淡定,婉言回绝追求者。

教我们理论的是一位江西南昌进贤县的老师,叫丁享涌,年龄与我相仿。我是江西上饶的,所以我们是江西老表了,几天后,我与丁老师无话不谈。下课后,他总叫我去他们办公室喝茶。闽南人讲究茶道,有精致的茶具。

黄老师见我一个学生,悠哉地品着丁老师为我泡的茶,一脸不悦,大有赶我走之势。既然黄老师不欢迎,我便起身离开办公室。走出办公室,就听到黄老师对丁老师说,怎么把一个碍眼的人领进办公室?让人见了没好心情,我讨厌这人。

丁老师说,他品貌虽不怎么样,但我这个老表人品很好,有涵养,并且写得一手好文章,如果你拜读了,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我听到黄老师轻轻“哼”了一声。

我知道黄老师讨厌我,就不爱近她的跟前,她教别人怎么裁,怎么做,我站在别人身后看着,有时碰到做中山装上领、做袋的难点,我就请教另外一位赵老师,那是校长的老婆,教我很仔细。既然来了,一定要把手艺学精,到服装厂里才能施展才艺。

几天后的一天中午,黄老师把我叫到她办公室,说想看我写的小说。

我应允,就回宿舍取了一篇 1989 年写的中篇小说《红手绢》(5万多字)给她。

第三天第一节下课,黄老师叫我去她办公室坐坐。一向与我见面保持着矜持,不苟言笑,甚至冷漠的她,对我来了个180°的大转弯,格外热情、客气,为我倒茶,倒好后递到我手上,夸我小说写得棒,读得她泪流满面……

此后,一下课,她就叫我进她办公室坐坐,笑容总是那么灿烂,热情得让我都不好意思。

她开始一上课就把我叫到她跟前,手把手教我裁剪,缝制时坐在我旁边指导我怎么做,对其他学员冷言冷语。她不许我目光睃向女学员,不肯我与女学员开玩笑,当时我没当一回事,认为她怕我分心,学艺不精。不过,做了两个月和尚的我,似乎对女人不太上心,不会找女學员搭讪。

两个月的培训很快结束,但已到了年前,学校放假,我们要年后才能分配到服装厂,为了省点路费,放假我没有回家,天天坐在宿舍的床上写现代诗和散文诗。

1990 年的南安洪濑冬天也很冷,下过雪。由于我衣服带得少,再者,袋里没多少钱,几乎没有出去溜达过,天天窝在宿舍的床上。

黄老师竟天天来学校陪我,坐在我的床沿,谈闽南的风土人情,聊闽南哪儿好玩,道闽南的特色风味,教我说闽南话,唱闽南歌。也谈她的家世,谈她对未来的向往,说她如何敬重文人,尤其会写小说的人……

黄老师与我聊了十来天后,那天,她低着头说,王永寿,我已退婚了。说完目光呆呆地盯着我,白里微微透红的面颊,像雨中的一朵粉红色的蔷薇花,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很惊愕,理正情绪后,心想,你退婚了,跟我有啥关系?那是你的私事。我没有回应,那张琼花玉貌渐渐黯淡了。

她的未婚夫我见过一回,很优秀,不管是长相,还是事业,都让人羡慕。

听到她连连叹气,我扭头问她为何分手,黄老师红着脸支支吾吾,两道眉梢略略上挑的弯弯黛眉,缀在她光滑的前额上,丝线似的精巧细密,两个乌黑的眼珠子总是滴溜溜地转,瞟我一眼,那目光的内容复杂得模棱两可,一句没有共同语言搪塞过去,但我已从她含情的眸子里,读懂了她的内心世界。我知道她很喜欢我,可我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家境贫寒,相貌丑陋,事业为零,我不能连累这样一个娇艳欲滴、人面桃花,从头到脚都是无边风月的女子。

尽管我拒绝了黄老师抛来的绣球,但她还是继续踩进我的宿舍,风雨无阻,早上8 点 10 分到,11 点 10 分离开,下午 2 点过来,5 点离开。她是中了我小说的毒,才这样一厢情愿地对我爱得利令智昏。

她说,喜欢一个人,并不需要对方一定要拥有什么样的条件或达到什么样的标准,每个人身上都有闪光点,就像你,相貌平平,可文章写得如滚珠走玉,顺畅无比,一语传神情,我特喜欢。

我几乎是坐在床上看书,冬天坐在床上暖和。几次,黄老师要挤上床来,说与我坐在一块看书,被我制止了。

黄老师睨我一眼,说,我又不是母老虎,会吃人,胆小鬼。你虽有文化,但思想封建保守。

不管黄老师怎么说我,我任凭她的目光像春蚕吐丝,将我从头包围。

她见我沉默,继续逗我,甚至从我背后蒙我的眼睛,嘴唇附在我耳根说些让我心跳的话,待我要下床,把我鞋子踢到角落,让我好找,她抿嘴而笑。有时她跑出去买很多水果回来,我看书,她削菠萝,削好了,切成小块喂我,说多吃水果对身体好……

说真的,我从黄老师脉脉含情的眸子里,已读到了一种让心灵摇曳的幸福,那是言语所无法形容的。

黄老师把一些私生活也告诉了我,她说连父母闺蜜也不肯告诉的秘密,也告诉了我,什么时候来例假,会痛经……那么优雅、大气、知性的黄老师,与原来我初见她时判若两人,天天与我絮絮叨叨。见我拉下脸,就唱歌给我听,跳舞给我看,总想逗我乐,老缠着我陪她逛街,我们走遍了这座历史悠久的泉州城,南门的天后宫、东郊的东湖、城里的百岩川池、万寿路的李贽故居……黄老师喜欢挽着我的左手,依偎着我而行,让不少帅哥投来嫉妒的目光。但不管黄老师对我怎么关爱,怎么示爱,我都不敢越雷池半步。

在服装培训学校,我的业余生活,靠一支笔承担沉重的命运,锤炼流浪的灵魂,每天至少写一首爱情诗,她是第一个读者,读后会品头论足,更多的是赞美。

过了年,我离开服装学校的日子就近了,我们大概正月初九到泉州市泉华服装厂报到。正月初八中午,黄老师到我宿舍,对我说,只要我接受了她,她父亲答应把我户口迁到洪濑镇,并且安排我到村里做村干部。她父亲是镇里的干部,我知道能做到,但我家条件差到极点,我的相貌又丑陋,黄老师的身高比我高出半个头,花颜月貌,不能让鲜花插在牛粪上,我始终没有松口。

我没有到学校分配的服装厂上班,而是去了泉州防洪坝边的一个小服装厂,这样黄老师就找不到我。

当时我就是自卑,感觉自己长相丑,家庭条件差,又没工作,配不上如仙女的她。所以,千方百计回避她。第二年,我才告诉母亲,原来在服装培训里有个女老师对我紧追的经过,母亲听后絮絮叨叨地说我是个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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