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中琴：20年，她的青春与中国航天“完美对接”

蓝草 赵竹青

2022年6月5日10时44分，

搭载神舟十四号载人飞船的长征二号F遥十四运载火箭，

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成功发射。

约6.5小时后，

神舟十四号载人飞船与中国空间站成功交会对接，

三名航天员随后进入天和核心舱。

在这次任务中，

中国自主研发的“对接神器”微波雷达功不可没。

在微波雷达的设计团队中有一位女设计师，

已经与微波雷达朝夕相处20年，

她就是贺中琴。

“小贺怎么没来？”

贺中琴的老家在鄂西北南漳县薛坪镇果坪村，父母都是农民。贺家有“三朵金花”，贺中琴最年长，从小就是两个妹妹的榜样。读初中时，从镇中学到家来回需要6块钱的车费，为了省钱，贺中琴每次都是走20多里山路回家。她以优异成绩考上县重点高中，之后考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大学毕业后，贺中琴在中国航天科工二院攻读研究生，毕业后，她成为中国航天科工二院25所微波雷达研制团队第一名女设计师，也是第一批参与产品研制的设计师。那年，她刚满24岁。

当时，微波雷达项目刚启动不久，她的导师孙武是微波雷达项目的总负责人。刚满24岁的她，成为孙武微波雷达研制团队的一员。

孙武在2000年从法国留学归来，尝试从零开始自主研制微波雷达原理样机。贺中琴还记得，这个项目最早只有导师孙武一人，渐渐地才有新队员加入。研究生入所报到第一天，孙总师就对她说：“咱们人手不够，你们每个人都要独当一面，你是女孩也不要娇气，要学着适应团队的工作节奏。”

靠着这股不服输的劲，好学、认真、严谨的贺中琴迅速成长为团队骨干。为了做好科研工作，正是爱美年纪的她，盘起了乌黑的长发，每天穿着宽宽大大、好清洗的工作服，戴着帽子和口罩，在实验室里夜以继日地进行科研攻关。

雷达微波实验对环境的要求很高，只能在暗室里进行。暗室只有一个进出的门，整个房间都铺设着吸波材料，“每天进去的时候，我们都要把铺在地上的吸波材料挪开，最后进去的人再把挪开的吸波材料一块块重新码好。”进入实验室的小伙伴们除了吃午饭，尽量都不出去，因为只要有人出去一趟，就得把所有材料重新铺一遍，铺不整齐，还会影响测试效果。

由于吸波材料里填充着碳粉，暗室的空气里永远飘浮着黑色的粉尘。一天下来，贺中琴就像刚从煤矿井下爬上来的“矿工”，就连指甲缝里都是黑的。对于那段经历，她并不觉得有多苦。她用幽默的语气分享了一件趣事：一次领导来视察工作，作为实验室里唯一的女性，之前领导对她印象深刻，但当天，在一群“黑压压”的人中扫视了好几眼，领导都没找到贺中琴，还关心地询问：“小贺呢，她怎么没来？”

“当天我就在现场，因为大家都是一片黑，领导根本没认出来。”贺中琴笑着说。

由于工作扎实、肯干，进所不久，贺中琴就得到了孙武的认可并被委以重任。2009年，她独立承担了微波雷达抗多径攻关工作，带着几名工人，在北京六环外的暗室里一待就是半年。

“关于微波雷达技术，世界上只有几个国家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而我国的研究可以说从空白起步做到国际领先，完全是团队拼出来的。”贺中琴自豪地说。

完成“天空之吻”

刚加入项目组的时候，导师孙武并没有因为贺中琴是女生就对她另眼相看，相反，“老师对所有事情都很严格，我那时候年纪小，被他训斥两句，就躲到厕所哭鼻子，还挺丢脸的。”不过，贺中琴是越挫越勇的性子，擦干眼泪，回到工作岗位就接着干，“我不服输，就想着我一定要干好、干成。”

在孙武的带领下，贺中琴迅速成长为团队的骨干。

2011年，贺中琴作为主任设计师，带领团队开始了探月工程交会对接微波雷达的预先研究工作。空间交会对接技术是我国载人航天的三大基本技术之一，在茫茫的太空中，能够尽早地发现目标飞行器，对接的成功率将会提升，这依赖于高精度空间交会对接技术，微波雷达便是交会对接背后的太空“千里眼”。

对于贺中琴及其团队来说，这次在月球轨道交会对接中微波雷达的研究工作难度相当大。新的应用领域对微波雷达产品性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小型化、低功耗、更宽测量范围、更高测量精度、双向通信功能，每一项性能的提高和功能的增加都成为横亘在团队面前的难题。然而，面对难题，贺中琴和她的团队没有退缩。

在贺中琴及其微波雷达团队的助攻下，2011年11月3日凌晨1时36分，神舟八号和天宫一号完美对接，完成了举世瞩目的“太空之吻”，中国航天闪亮世界，微波雷达一战成名。

也是那一年，贺中琴成为微波雷达项目团队的负责人。回忆起“太空之吻”，贺中琴骄傲地说：“我们的微波雷达测距精度可以达到0.2米。这相当于一个人站在北京，朝着远在天津的一个篮筐投篮，不但投进了，还是个漂亮的空心球。”

在承担保驾神舟飞船对接任务的同时，贺中琴还带领团队开始了探月工程交会对接微波雷达的研究工作。巨大的压力压在贺中琴身上。紧张的研制周期，从零开始的自主设计，没有可借鉴的经验，问题常常一个接着一个。“大家的想法就是拼了！管它什么難题，有一个解决一个！”贺中琴说。大到产品的结构、布局，小到一个螺丝钉，贺中琴都一一细致梳理，严格把控。

嫦娥五号的轨道器和上升器交会对接，是体量相差巨大的“大追小”复杂受力过程，为了确保成功，采用了抱爪式的弱撞击对接。但这样一来，需要微波雷达的测角精度更高。贺中琴带着团队的小伙伴们日夜攻关难题，最终采用了创新的误差补偿算法，进一步提高了微波雷达的测角精度，大幅提升了精准对接的胜算。

从2011年神舟八号与天宫一号的“太空之吻”，到2020年嫦娥五号轨道器和上升器的“太空牵手”，再到空间站建造完成两次载人交会对接，由我国自主研发的交会对接微波雷达“十战十捷”，以优异成绩交出满意答卷。

“妈妈的军功章有你一半”

贺中琴在同事眼中是最能活跃气氛、最能扛住压力的“开心姐姐”，每当工作遇到难题时，她总会元气满满地带着大家一起解决。但在家庭和事业的平衡中，贺中琴也有很多遗憾。

记得有一次，团队需要到外场试验队送设备，贺中琴刚好有机会回趟老家。但为了节约时间，贺中琴搭乘深夜航班回湖北，匆匆交接好设备后，她又订了第二天早上六点的机票回北京。这一趟，贺中琴只来得及在家门口跟爸妈聊了几句，爸爸对她说：“你安心回去吧，我和你妈会照顾好自己。”一瞬间，贺中琴泪如雨下。

2015年7月，月球轨道交会对接微波雷达转入正样研制阶段，此时的贺中琴刚刚怀孕，团队的小伙伴们都让她以肚子里的宝贝为重，但她放不下另一个“大宝贝”，和平常一样写文件、做实验、开会研讨……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身影，队友们不得不一遍遍叮嘱她，“慢点，你可是个孕妇！”

2017年5月，月球轨道交会对接微波雷达的研制到了关键节点，团队连轴转，每个人每天的工作都排得满满当当。微波雷达开展软件落焊的时候，贺中琴的女儿刚满1岁，分身乏术的她作了个艰难的决定，给女儿断奶。每天晚上加完班回家，贺中琴不敢进屋看女儿，听到女儿用稚嫩的声音找妈妈，她只能一遍遍在心里说：“宝贝，对不起……”

一个月后，产品顺利通过验收。凌晨3时，开完验收会，航天城内的贺中琴收到了产品验收通过通知。这时，她才有空拿起手机。她打开微信看见孩子外婆发来的一段视频，蹒跚学步的女儿张开双臂跌跌撞撞地走着，嘴里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看着女儿可爱的样子，贺中琴红了眼眶，从心底觉得亏欠女儿太多。

2020年12月3日晚嫦娥五号发射前夕，贺中琴在家休息，女儿跑过来忽闪着大眼睛对她说：“妈妈，周六我要跳‘小手拍拍舞，你能陪我去吗？”贺中琴有些愧疚地抚着女儿的小脑袋说：“宝贝，妈妈真的好想陪你去，但是妈妈有工作要做。”女儿依在她怀里撒娇说：“那你就请假陪我嘛！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陪的。”听着女儿的话，贺中琴笑着哄她：“妈妈这次工作很重要。宝贝，咱们约定，你去赢一个小盖章给我，我去赢一个军功章给你，咱们看谁最棒，好不好？”贺中琴所说的“军功章”就是三天后清晨的嫦娥五号月球轨道交会对接任务。在这个过程中，微波雷达极为关键。

2020年12月6日，嫦娥五号交会对接圆满完成。微波雷达在这次任务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完美对接后，贺中琴悄悄走出机房，拿出手机跟家人短暂地分享了成功的喜悦，又投入到工作中。那晚，她一直工作到深夜才回到家中。女儿从睡梦中醒来，扑到她怀里问她有没有得到军功章，军功章長什么样。她强打精神对女儿说：“军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这枚军功章就是那夜空中的月亮，你抬头就看见了……”

2021年10月16日6时56分，神舟十三号载人飞船搭载三名航天员采用自主快速交会对接模式成功与天和核心舱对接，这是我国自主研制的微波雷达首次引导载人飞船在太空实施径向对接。不到一年后，神舟十四号载人飞船与中国空间站成功交会对接。微波雷达功不可没，贺中琴与她的团队屡立新功。贺中琴说，能够参与国家重大工程，感到特别光荣。她记得刚入职时导师孙武说过：“年轻人要把握机会，长本事，做点回头看任何时候都拿得出手的东西。”正是秉持这样的信念，贺中琴十几年如一日默默耕耘，为我国航天事业的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20年航天路，从青涩少女成长为航天女将，在一次次和时间赛跑、和难题较量的日子里，贺中琴总会想起刚到单位时导师孙武说的话：“飞船只发射一次，我们的责任重大，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她以这样的信念，在航空航天领域努力奔跑。

编辑/张秋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