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南田“没骨画”风格探究

摘 要：恽南田，明末清初的著名画家，擅长花鸟画与山水画，是“清初六大家”之一。在绘画方面，他取各家之所长，绘画创作成果丰富。他提出不但要师法古人，而且要师法造化，注重对古代画家画法的学习，但又不被其束缚，提倡“非古非今、洗脱畦径”的画风。恽南田仿北宋徐崇嗣的“没骨花卉”画法，结合宋代院体画与元人写意画的长处，进行了具有自己特色的艺术创作，将“没骨画”艺术推向了巅峰。

关键词：“没骨画”;恽南田;花鸟画;风格

恽南田，名格，字惟大，后改字寿平，号南田，别号云溪外史，暮年居城东，号东园草衣，之后迁居白云渡，号白云外史。明崇祯六年癸酉年（1633年）农历十一月初一，恽南田出生于武进县上垫村的一个书香世家。恽南田自幼聪慧，“八岁咏莲花成句，惊其塾师”，正值恽南田开始懂事，求知欲高涨，学习诗词歌赋与书画时，风云突变，民族危机出现，天下大乱，家破人亡，使他饱受人间痛苦。

恽南田少年时期从叔父学画，明朝灭亡后，长江以南广大地区各军民为反清复明进行了英勇不屈的斗争，恽南田父兄参与了斗争，战乱中，恽南田当了清军的俘虏。恽南田被俘后，被浙闽总督收为义子，后又出家，与父相遇。回乡后，恽南田一边苦读，一边卖画，还得参加田间劳动，奉养父亲，他在当地小有名气，但收入微薄。后恽南田通过姐夫的关系，到城里卖画，搬入东园。为迁葬其父灵柩，了其心愿，于是抱病作画筹款，以至病倒，一代宗师后卒于白云渡瓯香馆，终年五十八岁，终止其坎坷一生。

一、恽南田“没骨画”风格的师承

（一）恽南田“没骨画”与五代两宋“没骨画”

我国花鸟画，在五代、两宋是工笔写实一路，其特点是不论花朵、茎叶，还是鱼虫、鸟兽，都先用墨线勾勒，再用浓重的颜色晕染，作品显得极为艳丽。郭若虚记载黄筌父子、徐熙为“黄家富贵”和“徐熙野逸”。南唐画家徐熙，开创“落墨为格”的花鸟画风格，这一风格直接影响了其孙子徐崇嗣的“没骨法”。他的“落墨为格”是用墨线勾勒轮廓，而后用不同的墨色分“凹凸”，画面某些局部适当少加色彩，强调墨占主要地位，追求简单、素净的特色与野逸的风格。

在恽南田的一些传世作品中，可以看出他学习宋人花鸟的师承。这些作品用了较重的粉色，画面设色偏向宋画那样浓艳亮丽，透露着少许的俗气，虽然也有清新、雅致的感觉，但很明显是恽南田受宋代院体工笔画影响的创作。例如有一组花卉图，画面描绘着白玉兰、菊花、芍药、桃花、梅花、石榴花、天竺、牡丹。这些花卉创作都是用的“没骨”技法，但可以看出每片叶子都形态不一，工整细腻，用浓重的绿色“没骨法”画出。花的绘制，多采用红、白粉或者蓝、白粉晕染而成，再用深色系点染勾写，颜色艳丽。花瓣也是“没骨法”绘制，先使用浓淡不一的颜色展现花的层次，然后用淡色渲染，这样与院体工笔画非常相似。这类作品在恽南田一生的创作中为数不多，宋人院体画细腻严谨，设色艳丽，但不免还是俗气了些，这跟恽南田的没骨精品对比，缺少了一些生动气韵。那么，为什么恽南田的一些作品中有体现宋人院体画这一风格呢？据了解，恽南田以卖画为生，当时他的画比较抢手，当时的一些富商由于文化层次的原因，又受传统的影响，喜欢延续了宋人院体画这一风格的艳丽的座屏，为了生计，恽南田就不得不绘制这样的一些作品。但也有说法认为，恽南田一直主张花鸟创作要形似，只有形似，方能求得神似，而花鸟画的发展史中，宋人花鸟画严谨的造型是非常值得肯定与学习的，所以恽南田创作这样风格的画作来达到形似，从而标榜自己。因此，恽南田将宋人院体画作为了自己的师承。

（二）恽南田“没骨画”与元代绘画

宋末元初出现了勾花点叶的画法，花朵仍很工细，茎叶以色彩点写，再用墨线勾茎脉，技法上是兼工带写，或者叫半工半写。到了元代，画家们良好地运用干笔来表现墨分五色，即干、湿、浓、淡、焦，这样创作出来的水墨花鸟画，避免了工笔花鸟画形似但无神韵的风格。由于元代时期画院制度的取消与文人画的盛行，这时期的花鸟画更加重视诗与画的结合，重视画家个人情感的流露，画家群体的审美趣味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作为文人画主体内容的“四君子”，即梅、兰、竹、菊，代表着文人的清逸品格。元代画家王冕的花鸟画影响了后世的许多花鸟画家，恽南田就是其中之一。例如，王冕的《墨梅图》与恽南田的《梅石圖》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两幅画面的梅花都秀丽且挺拔，花朵也是生机勃勃，花苞更是楚楚动人，枝干的穿插也颇为有趣。在技法上，两人的勾花点叶都使用了“没骨法”，不用墨线勾勒，只是运用墨的浓淡来生动地表现梅花婀娜多姿的形态。从用墨方面来看，王冕的作品墨色较浓，而恽南田的作品墨色较淡，这使得画面的诗意更浓，“逸品”的风格从画中流露出来;从构图方面来看，王冕的作品中是一般常见的折枝花，而恽南田则让梅花生长在石头之中，寄予自己的情感于这无情的事物之中，而且大面积的留白，让画面的文人画气息更浓。这里就可以很明显看出，恽南田受到了王冕绘画的影响。

恽南田“没骨画”的根本特点在于能以元人淡逸、秀雅之笔作宋院体画的富丽精工，以文人画家的修养审美，熔融改革了院体画工细呆板、过于富丽的缺点。“没骨法”是介于工笔与写意之间的，是将院体画与文人画巧妙结合的手法，是工笔与写意的结合。它既没有院体画那样工整细腻、色彩富丽，也不同于文人画酣畅淋漓的笔墨。“没骨法”的出现，推动花鸟画进入新艺术境界，给花鸟画在技法方面带来了一次变革。

（三）恽南田“没骨画”与明清“没骨画”

到了明代后期，画花朵和茎叶都是用写意的技法。单纯用色彩直接挥写的，属于没骨花卉。如宣德年间常州籍宫廷画家孙隆的画就是用此种技法，他用色笔随意挥洒，不加修饰，画法粗率简劲，同宋元文人的“墨戏”有所不同，“墨戏”是纯用水墨，而孙隆的作品是纯用颜色。从孙隆的传世作品看，其运用的是一种粗率疏淡的写意法，吸取了徐崇嗣、赵昌的“没骨法”精髓并且将二人的工整风格改变为粗笔挥洒。这两种画法，共同的长处是能表现花卉的神和趣，表达画家的个性，不足之处就是形似不够，有时容易流于失真。恽南田受到了孙隆绘画艺术的影响，他看到这种形势，认为前代富有写实这一优良传统应该继续发扬，而刻画呆板的缺点则应该避免和纠正。因此，他特别重视细心观察所要描绘的各种动植物在不同情况下的动态变化，并且注意吸收写意画法的优点，把对物写生和创作写意有机地结合起来，以“真而且妙”“形神兼备”为准则，托古改制，别开生面地开创了“没骨画”技法。

恽南田的画法是“点染粉笔带脂，点后复以染笔足之”，开创了风格清新、用笔秀逸、设色洁净的“恽体”“没骨画”，从而成为一代宗师。恽南田对沈周、孙隆二位直接用色彩点染花卉的技法有一定的学习，其中，孙隆对其影响更大，使恽南田的“没骨画”更加具有文人画的“逸”味。当然，集大家之长的恽南田虽然受到了前人的影响，但也受到了当时的新安画派、娄东派、虞山派画家的影响，他时常与这些画家一起切磋、共同进步。

二、恽南田“没骨画”风格的艺术特色

（一）题材

在绘画题材方面，恽南田花卉画题材广泛，令人惊讶。其作品中的花卉题材除了人们常画的梅、兰、竹、菊、牡丹、荷花之外，还有芍药、芙蓉、玉兰、月季、蔷薇、鸡冠花、锦葵、凤仙、虞美人、海棠、牵牛花等，共一百多种。不但画前人曾经画过的东西，别人不画或者极少画的花卉题材，恽南田也画。《双凤》中两棵凤仙花相依，有全开、未开的，花朵新鲜自然，叶茎也有变化，古人画此花者较少，恽南田作的此画十分精致。

他在描绘日常生活常见的物体时，通常是通过题跋来赋予这些题材某种特殊的寓意，从而抒发“胸中萧寥不平之气”。例如作品《官上加官》，画面中的雄鸡有“形似”之感，但没有雄鸡应该有的奋发昂首的气势，它是侧面单足而立，另外一足是似迈又未迈的状态，体现出一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神态，非常准确地表达了那个时代在满族皇族“权威”下的汉人官吏的心理状态。他在表现这些东西时，在形象的描绘方面独出心裁，致力于把画中的寓意、自己所要抒发的态度给折射出来。

（二）没骨之“骨法用笔”

南齐谢赫“六法论”中“骨法用笔”是一幅画的基本要素之一，同时也是品评画作的重要标准之一。而恽南田的“没骨画”，是“骨峙于外，神藏于内”的。“没骨画”虽然名为“没骨”，但并非没有“骨法用笔”。“骨法用笔”虽然不是“没骨画”最重要的，但也是必不可少的。

欣赏恽南田的画作时，可以看出其描绘蒲草兰叶，勾勒花茎叶脉都是需要用“线”绘制的，这就需要“骨法用笔”。恽南田将自己书法的秀逸、婉雅、流畅与瘦劲的特色运用在勾勒花茎叶脉中，增加了“没骨画”的神韵。恽南田画作用笔是以秀逸见称的，虽然他的用笔秀丽，但是绝对不是柔弱的，充满着强劲的力量，观察其运笔即可感受到。在他的画中，不管是蝴蝶、蜜蜂的触须与足脚或者是细如发丝的叶脉，都体现着如钢铁般的力量。恽南田个性化的“嫩处如金，秀处如铁”、“藏而不露”的用笔，是其笔墨风格的重要标志之一。

（三）设色

关于设色、用水的具体技法，恽南田在其著述的《南田画跋》中很少谈及。恽南田设色非常讲究，采用比较淡雅的浅色，一改前人和时人浓艳的习气。世人见其作品只限于其“没骨画”的设色表面，殊不知恽南田作品的色彩艳丽中含有淡雅，淡雅之中又有冷逸，透过脂粉的华彩，有着淡雅的风格。色染水晕法是恽南田作画的技法代表，这种技法是通过色彩与水的融合而达到非纯墨的效果，所绘花卉更为灵气生动，使神似与形似的结合达到统一，这种技法同时带动了“没骨画”的发展。无论是工笔还是兼工带写，恽南田都很灵活地运用了色染水晕法，达到了以往单纯靠晕染色彩而无法企及的效果。恽南田也不是千篇一律地使用此法，而是依据花草的特性，在体现露气、霜冻以及正在生长期、成熟期的花朵时恰当地使用色染水晕法。在表现败落、枯萎或即将凋落的花果茎叶时，则较少用此法。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恽南田注重写生，注意观察生活之所见。《三色菊图》中，黄、白、青三种不同颜色的菊花丛生一处，显得十分和谐而富有变化。菊花的茎叶也有深有浅，有老有嫩，有向有背，挺拔多姿，表现了菊花在严霜寒风中无畏的性格和气概，是其没骨花卉写生的代表作。

尽管他本人很少谈及设色技法，但从其作品以及批判模仿者的观点中可以看出，其色彩韵味是清丽冷艳，不是富丽艳媚，在秀麗、明艳、洁净和清雅的情调当中蕴含着一种悲凉和忧伤，他的这类色调韵味是很难模仿的。因为一个画家的个人色彩偏爱是画家个人出身、教养、经历、思想、情感、气质和个性的反映。

（四）构图

恽南田的构图章法以折枝为主，很少取整株，多选择最生动传神的一两枝、一两种、一两束，从而表现这些花的色、态、光、韵，使它们更完美，有主有宾，层次清晰。恽南田的画作中虚实得体，在表现藤本、草叶等物象时做到了多而不乱、有章法，启承与开合也安排得十分巧妙。恽南田追求“参差不伦，意态天然”，《萱花》一画用色极淡，却有至味。用藤黄画两朵盛开着的花的花瓣，夹杂一点淡淡的青，茎叶以蓝灰为主，轻轻挥写，加一丝丝绿，再用绿勾筋。所用色彩很淡，但淡得很有层次，极有质感，配上行书诗题“何事闲阶常种此，爱他名草是忘忧”，款下钤一方“南田小隐”的白文朱印，显得异常醒目、洁净、明丽和典雅，增加了画面构图的完整性。

三、结语

恽南田的“没骨画”尽管不像传统院体工笔画那样富丽精工，却一直不停焕发着很强的生命力，对中国绘画艺术的发展有着卓绝的、不可磨灭的贡献。新生代学画者应该在多学习继承传统“没骨画”的基础上，推陈出新，丰富这一艺术语言，根据时代的需要，创作具有新时代气息的艺术，使“没骨画”不断创新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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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俞剑华.中国古代画论类编[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7.

[3]李来源，林木.中国古代画论发展史实[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7.

[4]潘茂.常州画派[M].长春：吉林美术出版社，2003.

作者简介：

赵月姣，硕士，昆明理工大学津桥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美术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