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样当指挥

刘齐

装修房子时，一方是主人，一方是装修队。主人是“官”，装修队是“兵”。

“兵”需要得到“官”的指揮，才能乒乒乓乓干起来。

“兵”肯定是内行，不然也不会吃这碗饭。“官”呢，十有八九却是外行。

于是，人类指挥史上的一个著名现象，便得以重现在装修领域。用中国人惯用的语言描述，叫作外行领导内行。

以我个人的经历来说，是有责任心的外行，领导责任心不怎么强的内行。因为外行再笨，他也知道房子是自己的。而那内行，则往往得过且过，敬业不如敬钱。当然也有责任心强的，但由于角度不同，他怎么强你也未必认为他强。

外行领导内行，最大的心理障碍是担心露怯。不仅仅怕人小瞧，主要怕被内行唬了，趁机多要钱。面子固然要紧，利益尤为关键。

于是努力打扮成内行，至少别让人看出自己有多傻。这就叫不懂装懂。

在这方面我是老手了，长这么大我一直看不懂秤，但每每总要装出一副明察秋毫的样子，点着秤杆质问小贩：你怎么可以这样？

装修比看秤复杂，外行们尤其要谨慎。我这里有一些经验，愿意供大家参考：当内行向你请示时，你不要马上回答，事实上你茫然无知，也回答不出什么。这时，你先要让他觉得你特有把握，然后用耐心的、培养人的口吻问：

对这个问题，你有什么想法，有几套方案？换了你是我，你会怎么办？如果那内行比较厚道，比较性急，三句两句就能把答案给出来。于是，你欣慰地、赞许地说，唔，不错，和我想的差不多，就这么干吧。

有的内行生性狡猾，或者不爱动脑筋，他们往往说，哎呀先生，你定吧，你咋定咱咋干。

把球又踢回来了。

这时你也别慌，只须把脸一绷，严肃地说，啥事都问我，还要你们干啥？此言一出，常能收到好效果。

当然，总这样也不灵，假的就是假的，迟早会暴露的。

暴露就暴露，谁也没法子。好在指挥地位尚未改变，外行仍然可以发号施令。有时我来了蛮劲，便霸王硬上弓，把内行指挥得叽叽歪歪，哭笑不得。

幸亏我指挥的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装修队，而不是指挥千军万马，修水库，盖工厂，上那几百亿元的大项目，否则，指不定我会创造出什么奇迹来。

每天傍晚，当我这外强中干的指挥离开装修现场，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时，还有一个更大的外行兴致勃勃地等在那里，准备领导我，指挥我。

那外行不是别人，正是我老婆。

【原载《讽刺与幽默》】

插图 / “紧箍咒” / 傅晓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