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教育的“西风东渐”

2022-05-30 08:19徐扬孙晓昕
美与时代·下 2022年8期

徐扬 孙晓昕

摘  要:在对近代美术发展的研究中,对孙佩苍的关注点主要是其“西画东渐”的传奇藏家的身份,他于20世纪初期将库尔贝、德拉克罗瓦等19-20世纪的西方绘画大师的作品携带回国,在促进西洋美术在中国的传播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但他引入的西洋之风,并不仅限于他的收藏,还体现在他的美术教育思想中,他对近代东北美术教育起到了举足轻重的推动作用,其美术教育思想对近现代美术教育的发展有重要的价值。

关键词:孙佩苍;美术教育思想;“西风东渐”

19世纪末,清政府推行洋务运动,主张引进西方先进科学技术,因此传播了西方的文化思想,开启了近代中国“以中为体,以西为用”的改革开端。随着西学的传入,封建统治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求新求变”成为了当时社会思潮的主流。进步人士们认识到要改变落后的艺术思想,就需要能顺应社会变革和人民需求的新观念和新模式。不管是康有为提出的“合中西”变法,还是陈独秀更为激进的“打倒王画,输入写实主义”的主张,都表明在当时引入西方美术思想已是大势所趋。而美术教育作为传播和普及新艺术思想的载体,首当其冲应该弃旧法,寻新路。由此,西方美术思潮和西方美术教育模式在中国得以广泛传播与推广,使中国美术与美术教育拉开了“西风东渐”的序幕。

一、近代美术教育的“西风东渐”

1918年,蔡元培在《北大画法研究会之演说词》中说:“今世为东西文化融合时代。西洋之所长,吾国自当采用。”[1]蔡元培自改革起就极力提倡“兼容并包”“中西画法沟通”的美术教育理念,促成20了世纪初期中国传统画学教育的转型以及“中西融合、中西兼学”的美术教育体系的形成。而学习西方的趋势可以上溯到封建统治时期,早在清末《癸卯学制》中就规定在小学、中学和师范学校中开设“图画课”和“手工课”,为中国美术教育首开学习西方实用美术的新型教学模式。20世纪初的留学热潮则使近代中国的美术教育彻底的掀起了一股“西风”。清政府在19世纪末就已经向欧美和日本派遣留学生,有研究发现,在同治之前,赴欧洲留学的中国人士就有114人[2]。五四运动后,受蔡元培的影响,中国留学生到法国留学已是蔚然成风。当时巴黎作为西方美术的中心,成为对中国美术留学生最具吸引力的城市,其严谨、科学的学院派精神,对当时的中国美术留学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20世纪初期,留学生们陆续学成归国后,部分主张摒弃传统,全盘西化,也有少数坚持中国传统的美术教育模式,但大部分皆提倡“中西融合”的构想,将所接受的西方美术教育的理念、方法和经验,用于改良和创新传统的中国美术教育。其中包括徐悲鸿、孙佩苍等人,他们学成归国后,或进行艺术创作,或从事美术教育,为中国近代美术的发展做出了极大贡献。

二、“西风东渐”背景下

孙佩苍美术教育思想的形成

孙佩苍(1889-1942),号雨珊,出生于辽宁抚顺,曾留学法国学习美术和文学,就读过国立巴黎高等美术学院,后又担任法国里昂中法大学的校长。回国期间致力于传播西方先进的美术教育思想,旨在以美育改造社会和启示民众。他的美术教育思想在中国传统文化教育的基础上融合了西方新思想,意图借鉴西方的教育模式,将美术民众化、常态化,并结合近代中国社会的状况和需求,让美术承担起新民强国的重任。

孙佩苍在留法前已从事教育工作多年,并十分关注中国的教育改良问题;留法后,更是深入研究法国的教育体系和文化。他于1923年7月在《奉天教育杂志》发表长篇调查报告《法兰西现代教育概况》,详细剖析了法国教育的性质和特征,认为欧美各国的教育虽皆极为先进,但仍相互学习取长,而中国教育尚幼,怎可偏安一隅,故学习西方教育为当务之急。

在对整体的法国教育做了调查和分析之后,孙佩苍于1924年在《东北》发表的《法兰西现代教育状况》则是以巴黎美术学校为范本,详细地列举了法国美术学校的学科、性质及制度等,完整地展现了法国的学校美术教育体系,并且初步论述了他的美育思想:“中国之美术,价值虽高,然若谓其尽善,无待取资于他人,乃保守家之误。若谓宜尽废之,而纯法西方,亦摹仿家之误。若能存固有之风味,兼采西方之良法,必可得美术之大观也。”[3]中国美术需取他国之长,但不可全然废弃传统效仿西方,所以要在保存中國美术原有风韵的基础上“兼采西方良法”,此“中西融合”的理念始终贯穿孙佩苍的美术教育思想,成为其一切美术教育活动的内核。

三、孙佩苍“中西融合”的美术教育思想

除了部分阐述于上文提到的调查报告,孙佩苍对近代中国美术教育现状的认识和对自己美术教育思想的论述,基本都可以从他1928年在《盛京时报》中发表的《美术与人生之关系》一文中,或成立奉天美术研究社的宣言中发掘到。关于他的美术教育思想,基本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

(一)美术与科学的关系

在《法兰西现代教育状况》中,孙佩苍认为,音乐和绘画分别是代表耳和目的美术,二者均应该作为教育之所重,并且其价值与科学相当,因“科学属于理,可用以改良物质,美术属于情,可以发扬精神”[4]。而今日中国之教育,将科学作为唯一发展要务者,认为美术无用,从事美术者又觉科学枯燥无味,是以只注重其一,而忽视其二,但世间万物都有对立统一的联系,耳目脑等机体属于物质,但通过耳目脑来触发的对音乐和美术的审美感知则属于精神,二者不可无端拆分,故科学和美术并重,交融互补,方能普及知识,促进科学和美术的民众化。

(二)美术为精神之需要

孙佩苍认为人生之需要,分为肉体与精神两种,物质之需要属于肉体,美术之需要则属于精神。人不能仅有物质供给,而定要另求满足精神之道,肉体赖于物质,而精神之安适则要归功于美术。史前洞穴壁画、陶器图纹皆是为满足人类精神需求的产物,由是人类对美的追求是无法抑制的,故美术也是人生不可舍弃的部分。孙佩苍主张美术可提振人的精神,而民众之精神关乎国家与社会之文明,其所建立的奉天美术研究社的宗旨便是发扬美术,提倡精神生活。

(三)纯粹美术之功用

随着人类的发展演变,精神也要进步,于是附于物质上存在的美术因需要的改变脱离物质而独立,这便是纯粹美术,如绘画和雕刻等。而附属于物质的美术则为实用美术,如各种工艺美术。纯粹美术常被认为无用,但孙佩苍认为满足人类需要便不可以斥其无用,只要人在衣食住行外还有其他需求,那纯粹美术便有其作用。纯粹美术的产生是因“实用美术不能满足一般嗜美之意,而必力求其解放者,殆亦进化上自然之趋势耳”[4]。人的精神追求越高,便有了求完美之心,但美术依附于物质便受其限制,无法充分发挥其本体的美感。并且孙佩苍认为实用美术或能助长奢侈之风,而纯粹之美术不仅无此弊端,反有抑制之功用,因从事纯粹美术者大都不重物质,无奢侈之念。由此可知,纯粹美术是激发民众精神、改良社会之关键,也是美术教育普及的重心。

(四)美术可培养民众之感情

孙佩苍提出中国民众无法欣赏美术,无法从美术中获取愉悦的原因,是因为感情的缺乏。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也需要后天的培养。人生活的趣味有无与感情是否充沛有直接联系,美术本身就是感情的产物,故缺乏感情者非但不能创作,还无法欣赏,对待同一景致或事物,有人有所感触,有人茫然无衷,是感情发达与否的缘故。上文中孙佩苍在对法国教育的研究中心便提到过,法国尚需将宗教分离,而我国本为无宗教之国,这是教育上最宝贵之点,易于以美育及感情替代,但现在我国的状况,一般人普遍对美术并无感觉,但美术原本就属于普通民众,应是广泛的、普遍的,所以当今的美术教育,应首先培养民众之感情、陶冶民众之情操,使民众具备欣赏美术并从美术中获得感悟和愉悦的能力。

(五)美术教育可矫正世俗社会

孙佩苍主张“美术是社会之一种医药”[4],可调治社会和民众的弊病,具有矫正世俗社会之功效:第一,美术可调剂民众过度的对物质的欲望。现今社会的精神文明无法赶上迅速发展的物质文明,使民众沉湎于物质的诱惑。改变人生追求,使民众不再对物质利益趋之若鹜,便可改善民众之生活。第二,矫正人类残忍之劣性。人类残忍之动机多因为愤怒或贪欲,盖是因为缺乏感情教育,道德感不高,同理心不足,学校教育虽全面详尽,但其功效甚至不敌小说剧本,故感情的培养要以美术教育为主,以熏陶来激发民众之感情,启发民众的天性中的纯善。第三,匡正社会民众虚伪之城府。时代社会愈加复杂,国民虚伪善饰,而矫正之方法,亦可从感情入手。真正的艺术大家,皆感情热烈、心胸坦荡,虽无法人人如此,但以美育改良,则社会和谐有望。第四,国人之心性善忍耐而软弱,感情迟钝麻痹,唯有以美术为磨刀之石,开感情之锋刃,提高感知力,才能察觉社会和发展之不足。第五,可避免民众不思进取,堕于不当娱乐。欧美国家普遍设置美术馆供民众娱乐,而我国在此方面十分欠缺。美术作为怡情悦性的手段,能够让人“心有专注,乐有所归”[4],且作为适当的娱乐之法,能够防止民众沉迷不正当娱乐,防范恶习,为社会消除隐患。

四、孙佩苍美术教育思想的影响及其对当代美术教育的启示

孙佩苍在留学期间,除日常学习外,还赴意、英、德等国观画阅书,广泛了解欧美各国文化。回国后就任高校,创立奉天美术研究社,传播并践行所学的西方美育思想,将之与近代中国社会的现况相结合,积极实践先进理念,切实提出以美术教育启示民众和改良社会之法,同时多次举办画展,促进社会美育的兴起,将奉天的美术活动带入繁荣,造就了辽沈现代美术历史的重要篇章。他一生珍视艺术,注重对有天赋者的培养,在里昂中法大学期间,对学生悉心栽培,常书鸿、吕斯百等人皆受其指引教导,孙佩苍对他们今后的发展产生了很大影响。

孙佩苍的美术教育思想即使放于今日也丝毫不过时,其主张提高国民的审美和文化素养,恰是达到现今教育“立德树人”目的的途径,其理念的宗旨便是将美术普遍化、大众化,使之更加接近普通民众,成为每个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美术普及也正是现今美术教育所追求的。孙佩苍认为普及美术教育,陶冶民众情操之方式当属社会美育,是“提倡精神生活”及培养国民感情,从而使国民获得欣赏美的能力的主要方式,学校美育无法替代社会美育之功效。当代我国的社会美术教育尚有空缺不足,脱离学校后便鲜少能够接触到美术教育,所以在如今社会快速发展的进程中仍应大力推动社会美育建设。而在专业美术教育方面,孙佩苍则倡导从事美术者更应具备深广的胸怀和饱满的感情,才能够创作出好的艺术作品,故应提高专业美术从事者的素养,才能有利于美术教育的推广和发展。

孙佩苍在世仅五十三年,其传奇的一生在多个领域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迹,而他对于中国近现代美术的发展,特别是在促進西洋美术在中国的传播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其身体力行地实践“以美术为社会医药”的理念,促进了社会改良,唤醒了人民意识,也极大地推动了东北地区乃至全国范围美术的发展。孙佩苍“中西融合”的美术教育思想在他的众多成就中仍然有着不可掩盖的独特光辉,对我国的美术教育发展以及现代美术教育观念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参考文献:

[1]高平叔.蔡元培全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8:208.

[2]方豪.同治前欧洲留学使略[M]//方豪.载于方豪六十自定稿.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69.

[3]孙沛苍.法兰西现代教育状况[J].东北,1924(5).

[4]孙禹珊.美术与人生之关系[N].盛京时报,1928-10-8(9).

作者简介:徐扬,辽宁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术教育理论。

通讯作者:孙晓昕,辽宁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美术教育理论。